第一百六十八章 山海关(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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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二十里的距离,李过似乎依然能够感受到东面营寨当中的一道锐利热切的目光。dushu001.com那道目光直喇喇地射在他的身上,似乎将他当成了待宰的牛羊。那种裸的轻视贪婪的感觉让李过感觉很不舒服。
伸手紧了紧身上的箭衣后,李过举起了右手,环侍一旁的亲兵们猛吸足一口气,大声喊了出去:“大将军,秦王殿下有令。”
“我大顺兴于秦川,崛起于中州,永昌元年一路东来,迭克雄关名城。诸位将士冒矢血战,功勋足以与日月同辉!今残明余孽,三姓家奴勾连海东蛮夷小国,欲以萤虫之光,当我如东升红日之大顺天兵锋芒,此乃螳臂当车,殊为可笑!
东面的雄关,是万里长城的起点,是我汉家儿郎千年守护的地方,岂可让与建虏蛮夷,岂可让与吴贼三姓家奴卑鄙之辈。今天,本将军领着你们,向东,一路向东,拿下山海关,荡平吴三桂!”
“拿下山海关,荡平吴三桂!”接连不断的喊声从一座座顺军的营寨当中次第响起。浑厚的秦腔在相隔数十里的雄关之上也依稀可闻。岳乐只是淡然一笑,旁观面色铁青的吴三桂调集兵马。
望着吴三桂的背影,岳乐调侃道:“呵呵,咱们的郡王爷生气了。看来对面也不全是白痴啊。三姓家奴,呵呵。这是暗示咱们的平西王爷,他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你们都被吴三桂的脸色给骗了,要是他这样就能被激怒,那么这座雄关的主人就轮不到他了。辽镇的霸王,山海关的主宰,做到这一切的时候他才二十几岁。都睁大眼睛看看吧。”
“休息了这些天,骨头缝子里面都松了。也罢,就为我们平西郡王的名声打了这一仗,两姓家奴,这就够了。”岳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只是声音却冷得似乎可以冰冻一切:“传下去,全军披甲,让汉蛮子的污血与头颅去见证我大清铁骑的赫赫武功,让漫天的血光去见证属于我们满洲人的辉煌时代的降临吧!”
李过的那段话经过了亲兵的重复,二十万将士的大声呼喝之后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吴营当中。满洲那些懂得汉语的军将面带鄙夷,吴军上下则面色黯淡。就算是他们投降了满洲人,可羞耻之心并没有随之丢弃。五个营的骑兵随着吴三桂与两千家丁第一波冲击,可五个营守备眼神闪烁,全然没有前些日子与顺军恶战时候一往无前的气势。
顺军人多,这一次并没有如往常靠着步兵先消耗关宁军,一万余大顺的精骑顶烟冒风地迎了上去。
两边都是轻骑兵,没有昔日铁鹞子铁浮屠的森严气势,不过速度上却如闪电疾风,带着几许蒙古铁骑的影子。到了几十步的距离上,这边是一轮轮的箭雨,那边则以三眼铳回复,两边都有中枪中箭的人下饺子一样往下掉,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一滩肉泥。转瞬之间,剩下的人就撞到了一块儿。
一名辽镇骑兵的把总手中的长枪刚刚洞穿了面前大顺军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冲得他双手发麻,下意识地就要丢下虚握的骑枪换上马刀。这时候一旁闪过来一名大顺骑兵,咬着牙将手中的狼牙棒砸了过来。青苎丝顿项青绵衬盔如何能够抵挡住叠加了两马对冲之力的一击,整个脑袋被打碎,如同熟透了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战场之上,如此的场面比比皆是。
心存羞愧的吴军十停的实力发挥不出一停,被大顺军打得节节败退,半个时辰丢下了两千具尸体与上千的降兵。顺军这边仅仅损失了千五之数,压得吴三桂喘不过气来。
岳乐一直在后面细细观察,关宁铁骑今日的古怪看得一清二楚,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原因。岳乐淡淡一笑,慵懒地伸了伸懒腰,用马鞭点着身旁府属参领的肩头轻笑道:“没想到关宁军上下还明白廉耻二字。你去把陛下准备的礼物带过来,用他们南人的话说,我们接下来就该杀鸡给猴看了。”
这个时代的满洲上层或多或少在南国风物旖旎风光面前颓丧下来,爱新觉罗家第三代第四代不少人已经上不得马开不得弓。不少人在盛京身穿长衫,满嘴的京片子,比皇城根下的老北京人还地道。
幸好,上层的变质还没有向下传染,这支八旗大军依然保持着铁血作风。岳乐命令既下,几个呼吸之间就整顿完毕,六个牛录的正蓝旗骑兵在一个甲喇额真的率领下打马出阵。最前面的几排满洲兵身披双层镶铁叶棉甲,手执一丈长的骑枪,马匹的头胸要害上罩着棉甲,正是这个时代罕见的重骑兵。

一千多人丢在数万骑兵交战的战场上几乎不能激起定点涟漪,可这一千三百骑甫一投入战场,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是他们的舞台,人马如龙直杀顺军右翼。满洲人虽然瞧不起汉家军队,但在行伍战阵之上无时不是小心谨慎。此时杀进战场中央的乱局当中,一千多骑兵还真的可能没办法全须全尾的退回来,而右翼正是顺军的薄弱之处。
饶是负重很轻的轻骑兵,冲杀了半个时辰之后马力也消耗了大半,满洲人冲在前面的又是族中有数的壮棒汉子,骑枪也比明军常用的要长上一两尺,劲头也更足。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迎上去的顺军骑兵如同过刀的黄油一般向着两边散开,转眼之间就将整个侧翼暴露在满洲人的刀锋之下。指挥一万余骑的顺军中营明将,副威武将军党守素竟然被打破了侧面的满洲人包裹住,阵斩当场。局面就在这一瞬卷被搬了回来。
顺军失却主将,士气一落千丈,本来还死死压着关宁军的态势当即维系不住,只能退回己方阵营当中。以几千疲惫骑兵冲击二十万步卒方阵那不是勇武,而是白痴。吴三桂自然不会这样做,虽然岳乐很希望看到那样的场景。满洲人当然也不会去碰这个硬茬子,虽然吴三桂同样希望看到鼻孔朝天的满洲人被杀得人仰马翻的画面。
离着营寨大门老远,吴三桂就跳下马,迎着当面走来的岳乐一个大礼拜下去:“三桂多谢贝子爷加以援手。军中健儿厮杀半月,精力体力不比从前,顺贼以逸待劳,占了咱们的大便宜,让贝子爷见笑了。”
官场如戏子嬉笑之地,太祖皇帝当初定官员衣冠上绣禽兽,当真是恰当之极。岳乐这等满洲人当中的异类早已掌握个中三味真火,当即搀扶起吴三桂,言语和蔼谦卑,眸子中一片真诚。
“平西王爷请起。岳乐年少爵卑,怎能当得王爷如此大礼。王爷麾下屡次苦战,陛下都是看在眼中。王爷所部也是我大清八旗健儿,死伤如此惨重,上至陛下,下到普通兵丁无不胸中大恸。倒是岳乐战阵新手,险些耽搁大事,心中委实愧疚难当。”
“哪里哪里,贝子爷这援兵派的正是时候,我的麾下健儿和顺贼都厮杀得身心俱疲,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贝子爷这个时候派兵上去还不是扬汤沃雪,船分巨浪。虽古之名将不过如此!”
吴三桂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半点笑模样也没有。满洲人的心思他也摸得一清二楚,他也打定主意忍下去,谁让自己实力不如。可连番恶战,麾下穷十几年之功培养出来的亲信老卒折损大半,关宁军中守备以上直到副将这些天阵亡被俘了两位数。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出口讽刺。
“岳乐惭愧啊。属下将士欺我年少阳奉阴违,倒是让王爷见笑了,把那几个我满洲败类带上来!”岳乐没头没脑的话让吴三桂疑惑不已,既没有对他的出言讽刺做出回击,更没有服软道歉,真不知道这位爱新觉罗家的异类到底要做些什么。
六个身穿牛录额真服色的满洲大汉被绑了上来,都是三四十多岁半生厮杀的老军汉,高大强壮,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其中的两个人身上还带着刀剑的伤痕,汩汩地流着鲜血,将伤口周围的棉甲染出好大一片的暗红。
“平西王爷!”岳乐面容一肃,对着吴三桂抱拳道:“这六个混账就是刚才率军冲阵的牛录额真,本贝子谕令冲破军阵,全歼当面顺贼。既然顺贼还能退回去,那就是违背军令。我大清八旗铁骑令行禁止,违背军令者立斩不饶。念在你们救回了平西王爷的份儿上,只要你们的性命,家眷不再株连,可服气?”
六个人只是拼命地磕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看神色似乎对家眷能够逃出生天而对岳乐心存感激。
“斩了!把他们的狗头挂到辕门上,我大清雄狮令行禁止,再有心怀他意,作战不利者,此为戒!”岳乐的声音回荡在吴军营寨当中,恍惚当中,犹如是远古洪荒走出来的绝世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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