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山海关(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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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乐谈笑间斩杀六个牛录额真,这让吴三桂惊惧不已。。满洲大汉战阵之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凶狠野蛮不死不休,这是胡人的强项,不是农耕民族可以比拟的。
不过在谋略上,头脑简单的胡人当然不能与汉人相比。吴三桂自信,玩这些阴私的东西,大半时间浸淫此道的自己要远远强过多尔衮。
岳乐的表现让他从得意甚至是轻视当中惊醒过来。且不论之前他的关宁军被逼迫得拼了老命,单说这一次,岳乐的手段虽然有些做戏的成分,但下的本钱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付出来的。如此的心机手段远远比只会用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的自己强太多。
岳乐此举看似粗豪甚至莽撞,不过吴三桂却读懂了他的意思。“大清雄狮,再有心怀他意,作战不利者,此为戒!”,这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如果再三心二意心存自保的话,挂在辕门上的六颗人头就是他吴三桂的未来的下场。岳乐只是区区一个贝子,一举斩杀六个牛录额真,如此的有恃无恐,一定是有着多尔衮的授意。那位满清的主宰者一直对他优容厚待,把他的地位提到了三顺王之上,表面上地位待遇与宗室的郡王也相差无几。
可如果他要是以此就认为多尔衮不过尔尔的话,必然会死得很惨。且不说多尔衮对他的优待是出于大战略的考虑,即便这只是出于他个人的欣赏才给予的优厚待遇,可如果他恃宠而骄早晚会丢掉在多尔衮心中的这份好感。好感丧尽,剩下的就只能是刀斧加身。
“区区海东蛮夷之地的满洲上有多尔衮这等百年难遇的枭雄掌舵,下有阿巴泰,阿济格,多铎等猛将征战沙场,更兼有岳乐如此心狠手辣,行事滴水不漏的人杰。这天底下的气运当真是落在了这关东蛮族的身上了。也罢,既然决定了那就一路走到底。身上的骂名已经够多了,污水就是一千年也洗不干净,索性就不洗了。大丈夫既然不能名垂青史,那就遗臭万年吧!”
想通了心结之后,吴三桂一直阴郁着的脸色也变得开朗起来。当年那份横刀立马,名动幽燕的风采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带着浓烈的战意,吴三桂大步向着岳乐走去。
岳乐的脸上至始至终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即便是斩杀部下的时候笑容也没有消退,似乎人命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场游戏而已。看到这张笑脸,吴三桂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要举起拳头,将其揉捏捣碎。愿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两只拳头都被捏得鼓起了根根的青筋。
“贝子爷,我还有三万多养精蓄锐的骑兵,对面现在还能上战阵的骑兵不过两万上下,这次小王带着我和定西公两个人的五千家丁打头阵,以众凌寡,顺贼必然挡不住这含羞带愤的一击。到时候还希望贝子爷能够看准时机接应上去,彻底打掉顺贼的骑兵。骑兵既无,剩下的二十万步卒面对我军数万骑兵的联袂攻击,必然不在话下,如何?”吴三桂的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似乎之前避战自保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岳乐感受到了吴三桂的变化,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心中不再有一丝的侥幸与懦弱。仁者无敌,勇者无畏,心中了无牵挂的吴三桂这一刻成了杀神。
“王爷此话差矣。王爷不是有三万数千精骑,而是四万。”岳乐看着表情愕然的吴三桂,笑着说道。
“王爷是我大清的王爷,麾下俱是我大清正蓝旗的勇士,岳乐以降七千国族子弟同样也是八旗子弟兵。战阵之上冒矢冲阵,渴饮敌血,饥餐敌肉的事情,王爷做得,我岳乐同样做得。王爷要的是泼天的战功,亲王的爵禄,岳乐也需要贝勒甚至是郡王的前程。这一仗何分彼此。王爷大军正面迎敌,岳乐率军包抄顺贼后翼,两相夹击,贼军必败。
该来的,我们一起面对,四万八旗勇士在此,天地之间谁能阻隔?!”纵然说着的话激越荡气,岳乐的脸上依然淡淡,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无法让他兴起半点的兴趣。
“莫非这建州的人杰属意的是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岳乐的风高云淡让吴三桂的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这样的念头,却随即一闪而过,变得释然。这数百前一遇的王朝变幻之时,但凡是人中豪杰又有几个心思不曾萌动过。当年隋唐更迭,多少胡汉人杰纵横天地,即便是最终在凌烟阁受万人瞻仰的初唐功臣们,多少都曾经为着那张椅子努力过。这本就是人性所在,就算是他自己,不也曾经幻想能够割据一地么?

吴三桂心念转动不过一瞬,岳乐的话音刚落,他当即大笑几声,豪气冲天的喝道:“好!小王就和贝子爷搏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功。贝子爷稍待,本王这就点齐兵马,一起冲杀出去!”
眼见吴三桂渐渐离开视线,岳乐一直挂在脸上的淡然笑容消失不见,连忙用手揉了揉脸颊,露出了抱怨的表情,这时候的他,分明是一个才长大的孩子。
“陛下非要我来演这个诸葛亮,真是累人。巴颜,那六个牛录没有什么问题吧?别让吴三桂这厮看出来什么,戏演砸了那就好好收场了。”
岳乐身后站着的大汉当即上前两步,态度恭敬地回复道:“四舅舅放心,那几个混账之前都是说好的,能够以一死换取家人不发配披甲人为奴已经是偌大的恩典。六个牛录现在安进去的额真都是玛法的亲信,咱满洲的汉子心思简单,不会去想那些没用的事情,看着与平时无异。”
巴颜是李永芳的第五子,其母是阿巴泰的女儿,幼年时入宿太祖努尔哈赤宫禁,年长之后由太祖赐婚,娶妻满洲宗室女。之后皇太极登基,因为身体内流淌着一半爱新觉罗家血脉的缘故,依然受到重用,在汉军八旗设立之后任正蓝旗汉军的固山额真,是满洲汉人当中最受皇家信任的人之一。
巴颜的母亲与岳乐同母,是岳乐的嫡亲的外甥。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岳乐身上没有满洲贵人身上常见的傲慢,甥舅两人关系融洽亲密。在阿巴泰入主正蓝旗之后,巴颜为岳乐出谋划策,彻底收复了旗中的汉军,由此就成了岳乐心腹当中的心腹。
吴三桂猜测得不错,这几个人确实不是岳乐现在的地位说杀就能杀的,这一切都是经过了多尔衮的首肯。这六个牛录在之前是豪格在正蓝旗的府属牛录,再之前是皇太极镶黄旗的牛录,是豪格嫡系当中的嫡系,六个牛录额真自然也是皇太极与豪格的心腹。
多尔衮用了半年的时间清算了豪格,将这位满清历史第一任太子赶到了幼弟多铎的镶白旗当中。至于豪格留在正蓝旗的根基,多尔衮当然要除掉,他自己的经历已经充分印证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当然不会给别人留下同样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他与在正蓝旗根基并不牢固的阿巴泰立场一致。上下配合下,昔日由两黄旗调来的那些佐领参领们被以各种名义赶下了台。豪格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出来的话基本不经过大脑。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豪格的言语将自己推向绝境的同时,也让那些忠心的部将们失去了前程甚至身家性命。这六个牛录额真正是因为此被下了大狱,议定的罪名是谋反。这样的罪名在历朝历代只有诛灭九族的下场。
满洲人丁稀少,各个家族之间联姻有加,打断骨头连着筋,自然不能将九族都灭了,可本家的父母妻儿,兄弟子侄就只能发与披甲人为奴。岳乐在征得多尔衮同意之后,以免除家人所受惩罚为诱饵,用这六个人的性命演出了一出好戏。多尔衮一直以来对吴三桂示之以恩,岳乐此举则吓之以威,恩威并济,终于是彻底收复了吴三桂。
眼看就要彻底打断吴军脊梁的时候,却被区区一千多八旗军生生扭转了局面,连带军中大将,载侯党守素都战死阵前,李过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党守素是老八队的元勋,更为难得是他的身上还有着秀才的功名,曾经是老八队中唯一身上有功名的人,在一众大顺军的陕西元老当中显得极为特殊,深得李自成的喜爱。以威武将军封侯,除他之外在顺军当中有此殊荣者也不过李自成义子身份的张鼐一人而已。张鼐毕竟还是正威武将军,至于副威武将军,则只此一份,别无他号。
多年在一起的老活计说没就没了,李过觉得即便是顺利拿下了山海关,这场功劳的成色也黯然不少。盛怒当中,李过做出了让他在此后后悔不已的决定:“骑兵护卫两翼,步卒列阵护卫两翼,全军压上!”
为将者一言可决万人生死,一旦失却冷静,小则灭其军,大则失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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