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红衣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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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黑漆漆的东边天际显出淡淡的红色,连带着周围也泛起明显的鱼肚白。。长达七个时辰的黑夜过去,接下来的白天里,宣府注定将如同即将升起的朝阳一样,被血水浸润湿透,变成一片刺眼的血红。
一个晚上的时间,上百明军被大顺老卒的巡逻队给砍了脑袋,冻死冻伤的则更多,几乎两成守夜的士卒失去了作战能力。剩下的各个脸色青白,迈着僵硬地步子走了下去。
早霜给守了一夜的士卒身上挂了一层的冰碴,走起路来咯吱作响,眉毛头发胡子,所有露在外面的毛发都染了一层白霜,只有一双双向外喷着怒火的眼睛表明,这还是一群活人。
守军这边不敢懈怠,以两万人替换守了一夜的残军登城,东城墙附近就放了一万人,其中有两千人是大顺的老卒,各个披甲持刃,守在城墙下面随时准备救急。
守军刚刚换防完毕,被禁锢多时的朝阳就从地平线下升起,道道金光洒向宣府东城,睡眼惺忪的大兵们只觉得被阳光刺得头眼昏花,只能眯着眼睛才能看得清外面。
过了好一阵,因为阳光带来的阵阵眩晕感渐渐消失,城外原本模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不远处,四十余门大炮被孔有德部乌真超哈赶着健马推了出来,拉出了一道老长的阵列。站在守军的方向逆着光线望去,就像是一群来自远古的剑齿猛虎一般,露出了巨大而又嗜血的獠牙。
可以说,无论是宣府的前明边兵们是大顺的五营老卒,从来没有过面对如此众多火炮的经验。当初和广宁军在潼关鏖战的李过,刘体纯以下的数万老兵倒是见识过,只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给留在城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严重的失误。
此刻,无论是明军那些饱读兵书的将领还是大顺这些在厮杀中历练出来的野路子军将,面对连绵的火炮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清军的火炮不少是从北京城头卸下的要塞炮,放在木制的炮车上,靠着马匹拉拽才能移动。这个时代的东方,重型火炮是用来守备城池与攻克险关的,机动性鲜少有人重视。而东西方在军事上渐渐拉开了距离,就是从这火炮的英勇开始。
明军野战时候用的是虎蹲炮与佛朗机炮,前者几十斤的重量随便放在马背上就能驮走,后者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后膛炮,射速快,威力也不差,就是射程进了一些。整个东亚,也只有广宁军把重炮用在了野战当中。清军临时赶制的炮车车轮直径小的离谱,接地的轮沿也很窄,十几匹高大健壮的辽马拖动起来都显得相当吃力。
清军当中威力最大的当属从北京城头卸下的红衣大炮。也就是十八磅长炮,重达数千斤,身管长在三米以上,炮管长径比超过二十。按照这个时代的定义,属于加农炮的范畴,拥有接近十里的最大射程。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还很初级,无论是铁炮还是铜炮,为了获得如此的威力必然要有厚实的炮管,坚固的炮座相匹配。数千斤的重量使得十八磅炮移动相当不便,此刻清军的炮车每辆在十几匹健马拉拽下吃力地移动着,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古往今来,单纯的防御只能失败,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与给敌人造成多大的损失而已。古今善守者无不在防守中蕴藏进攻。
即便是宣府城墙再坚固,面对四十余门大炮的集中轰击,早晚有城破的一天。要想守住宣府,在城破之前,守军要么出城野战,毁掉清军的炮火,要么在城头安放远程火力,压制住清军的大炮。可惜,这两点守军都办不到。
跟在四十辆炮车后是一万清军骑兵,包括五千吴三桂部与五千两蓝旗铁骑。无论是被满洲人打惨了的大顺军还是早就无法鼓起与清军一战勇气的宣府明军,面对上万八旗骑兵都无法生出出城野战的决心。
宣府向来就不是以防御满洲人为目的。凭坚城用大炮的策略只是在辽西一带施行。宣府的主要防备对象是蒙古人,而没有多少攻城手段的蒙古人显然不值得浪费宝贵的红衣大炮。宣府城头有着数量不少的佛朗机炮,虎蹲炮和威力射程相当于六磅炮的青铜炮,对付城外一里之内的敌人杀伤手段多样,可清军的炮车停在三里之外,守军的火炮射程不够,只能看着干瞪眼,看着清军好整以暇地慢慢拿大炮给城墙点名。

有吴三桂与孔有德这等前明军将的存在,宣府守军的虚实在满洲人眼中俨然就不是什么大秘密。四十门炮车稳稳停在距离城墙三里处。炮兵开始用带着的铁锹镐头构筑发射阵地,再用铁钉将炮车固定好。这几步都有着很多讲究,如果马虎了,火炮发射的时候的巨大后坐力足以将炮车掀翻,那么炮手就危险了。八旗军可从来没把三顺王续顺公系统的汉军当人看的习惯,真的出了那样的事情绝对能冲上来拿马刀砍人。
孔有德所部的炮兵不少都是东江镇时期的老兵,加入清军之后这些年每年都要上战场,平日里的训练一直没有落下,反倒是比在明军的时候更加熟练。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火炮布置停当,在城楼上的一众将领相顾骇然。这样的速度,宣府的炮兵拍马也赶不上。
明军屡屡败于清军之手,朝中只是泛泛地将此归结为满洲人的弓马娴熟。可从来不去仔细想想,为何前明军加入这支蛮族大军之后,立刻就脱胎换骨,变得不惧生死。从当年的李永芳,到三流的孔有德,再到屡战屡败的关宁军,这些前明军队无论之前有多么不堪,加入了清军之后全都成了虎狼之师。这是大明军队的悲哀,更是整个汉民族的悲哀。
一个将军队当成支柱的政权纵然经济弱小,也不是一个将军士视为奴仆的虚骄的老大帝国能够比拟的。宣府的炮兵连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精力去训练。
眼看清军炮兵开始装填发射药,各个军将的亲兵将城楼上的将领们给请到了城墙下面。幸好东城楼下的空地面积不小,聚集了上千人也不显拥挤。
明军的总兵副将参将们之所以能降了大顺,自然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当然不会亲临第一线。顺军的将领们自然死死盯着这些外系,两边的人心思不同,貌合神离,可在外人看来却是关系融洽,无论何时都呆在一起。如此,留在城头指挥的只有双方的基层军将。
思来想去,刘芳亮还是决定首先开口示个弱。当即朝着王承允的方向走了过去,而这时候正围着王承允的前明军将们则齐齐闭了嘴巴,用冷飕飕地眼神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刘芳亮。
“王都督!“刘芳亮首先行礼,皱着眉头开口道:“大敌当前,正是我辈为陛下建功立业之时。东城延绵五六里,城上无统军大将指挥,首尾不能相顾,一旦被建虏破开一点,后果不堪设想。都督久在宣府,就请派遣大将掌总,芳亮一下无不听从。”
王承允除了大顺的制将军外,还有都督的加衔,那是从一品的官职,与权将军相等。刘芳亮如此称呼,显然是暗示在守城的时候,以他为首。那些前明的军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似乎多日以来被压制的气闷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宣泄出去了。
“侯爷客气了。”王承允淡淡说道,语气听不出是喜事忧,可眼睛中却是往外冒着谁都能看出来的火气。
“末将麾下缺衣少粮,昨夜已经是伤了元气,不堪大用。大顺五营天兵在此,本都督就不班门弄斧了。请侯爷吩咐,承允以下莫不相从。”王承允话里有话。
两千子弟尚未接战,竟然生生冻死冻伤于城头,这样的惨祸让他如何不恨。宣府守边二百余年,军中众人彼此联络有亲,早已成为一个牢固的利益结合体。伤了两千人,就等于是伤了整个宣府几万大军,几十万军户百姓的脸面。
明末以来,军队哗变,作乱,甚至造反的事情层出不穷,逼急了宣府这些本地的军将任何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即便他是总兵,如果违背了这个体系的准则与利益也会被抛弃掉。
王承允已经感觉到军中诸将对他的不满,如果他继续一味避让,以明军大小相制的传统,他的位置甚至是性命都将不保。即便他这样委曲求全,本质上也是为了整个团体着想。可当兵的有几个会有这样的弯弯肠子,他们只知道这些日子被陕西人骑在身上拉屎拉尿。
给这些大兵逼急了,一旦到了和他图穷匕见摊牌的那一步,如今对他恭恭敬敬的手下们就会和疯狗一样。和他们讲道理?别忘了,古往今来,军中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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