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们不如这样……”王承允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几步，带着亲兵不露痕迹地拉近着与刘芳亮的距离。。
“王都督，你到底想干什么？”久经沙场的人都会感觉到危险的降临，注意到王承允眼中的凶光之后，刘芳亮一声大喝，趁着王承允等人一愣神的功夫飞快往后挪了几步。
王承允身后的两个亲兵都是从小由名师教导，打熬出来的好功夫，等闲十几个人根本没办法近身。他本想接近之后让两个人突然下手，那样绝对十拿九稳，没想到被看了出来，功亏一篑。
“动手！”电光火石之间，王承允做出来当前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跟随他一同登城的除了他的一千多亲兵之外，还包括五千宣府几近十万大军当中精选出来的精锐。刘芳亮以为这是换下城上军心不稳的后援，也就没有什么怀疑。就在他和王承允说话的功夫，这部分明军已经不着痕迹地占据了各处要害，隐隐将城头的两千大顺军分割包围。
两千大顺军的精力一直放在城上的数千明军身上，二把增援上来新军当成了自己这边的人，忽然间变生肘腋，被分割成几十人一股的顺军如同扬汤沃雪，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
纵然刘芳亮身边的几百亲兵都是精锐，可围住他们的王承允家丁也是在和蒙古人的厮杀当中历练出来的，实力也相当不错，更有三倍以上的人数优势，加之以有心算无心，又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战斗开始不久很，王承允的家丁们就占了绝对的上风，将刘芳亮身边的大顺军一层层的剥离开。下面的百姓倒是把云梯靠上了城墙，不过在看到城上的混乱之后，吴军上下也很配合的放百姓们退了下来，没有蹚这一趟浑水。
只要你们能够自己解决掉问题开城投降，那么我们也不会用你们的血亲去当炮灰。这样明显的意思谁都能读懂。
刘芳亮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几个人，身旁的忠心耿耿的亲兵用性命为代价帮他挡住了侧面的威胁，让他可以放开手脚对付正面的敌人。那柄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吹毛断发的宝刀也被磕开了一个个细小的缺口。
他的右手手臂上插着两支羽箭，不过不是一个亲兵挡在了他面前，或许另一支就要插在他的咽喉上。每一下用力都有血水如箭一般从创口喷出去。
再次磕开一把大刀之后，刘芳亮手中的宝刀终于承受不住接连的撞击，断裂成两截，而护卫在侧的亲兵这个时候也全部倒在了血泊当中，一个明军士卒从身后窜出，重重的一刀砍向刘芳亮的脖颈。
虽然感觉到身后的刀风与杀气，可连续的砍杀与汩汩流出的血液透支了刘芳亮的体力。腿一软，没能完全躲开这一刀，肋部被豁开一刀深可见骨的恐怖创口，从腋下一直到腰间。
“慢着！”赶在刘芳亮被刀斧加身之前，王承允一声大喊，留下了刘芳亮还剩下的半条命。
四周是杀气冲天的敌人，身边就是亲兵们破碎的尸身，刘芳亮却没有露出一丝的不适，从裤子上镇定自若地扯下一块布条紧紧捆住了创口，仿佛四周杀气冲天的敌人不存在一般。他失血过多，头脑一阵阵的眩晕，可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睛依然神气。
败而不馁，气势犹在，虽然此时已经是彼此敌对，王承允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让人敬重的男人，也当得起豪杰的称谓。因此，他抱着一丝的侥幸，一丝男人间的惺惺相惜，一丝武将间的彼此欣赏，希望可以劝降刘芳亮。
王承允走到刘芳亮的身边，脱下了外面的铠甲，将细棉布的中衣撕开，给他裹住了伤口，而刘芳亮既不开口也不阻拦，静静地任凭王承允施为。
做完这一切后，王承允在裤腿上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污血，任凭壮硕的身子在寒风当中，直视刘体纯的双眼，用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交流着。
“事已至此，你还是降了吧。城中的八千大顺军此时已经被我十万大军团团围住，即将覆灭。此非战之过，实是大势所趋，你还年轻，大丈夫能屈能伸，没必要为了这个必然将要到来的失败殉葬。”
“不可能。芳亮跟随陛下南征北讨十数年，纵横中原数省，杀福王，擒秦王，执沈王，连破太原，宣府，北京等名城，尝尽了人间艰辛，也尝尽了荣华富贵。万里觅封侯的功业我得到过，封妻荫子的风光我经历过，沙场鸣镝的热血我沸腾过。人生若此，纵然身死，夫复何求？”
“降了吧，等你伤好了以后，我放你走。这只是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万袍泽尸骨无存，我岂能独活？既然你把我也当成了武人，就该知道武人的骄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为五鼎烹。死于沙场是我辈的无尚光荣，都督还是成全我的忠义，也算是成全一个征战沙场十数年的武人最后的骄傲。”
王承允仰天长叹，继而紧紧盯着刘芳亮的双眼：“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告诉我，我帮你去完成。”
“十几年与官军彼此厮杀，三秦男儿在中原大地一路横尸不下百万，此次从北京西撤，同样是一路凄凉。关陇的男儿血已经流的太多了，多到三秦几无防御之力。城中剩下的几千儿郎们要是不想打了，希望都督能给留一条活路，也算是给陕西留一条活路，给三边留一丝的元气，给西北的汉人留一丝的希望。如此，芳亮九泉之下感激不尽。”
这一刻，虽然两人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可两人都已经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当中的意思。王承允握了握刘芳亮因为失血而渐渐变得冰凉苍白的手，解下了腰间的佩刀放在刘芳亮的身边后，站起身大喝一声：“送侯爷上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眼角滴下两大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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