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孙传庭如今低调了很多，再也不复当年巡抚陕西之时的意气风发。ｋ．如果说当年的他是一块光芒耀眼的钻石的话，如今的孙伯雅就是一块温润的美玉，外观柔和，内里致密。这样的孙传庭或许少了些锐气，可积淀下来的沉稳无疑更为适合他首辅的身份。
看到朱术桂想要说话，孙传庭立刻摆了摆手，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开口请求朱术桂说几句，姑且当作是提前到来的新年祝辞。在略显轻松的气氛当中，没有谁注意到孙传庭眼中的那份郑重。显然，朱术桂马上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诸位大人，临近新年来，大家伙儿的情绪都很饱满，看来对于节日的向往是无法阻挡的。这很正常，人之常情嘛。按说现在孤王应该说些场面话，可有些话虽然不好听，还是要说。不说的话，孤很担心明年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孤王为人如何相信大家都明白。或许孤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当得起实在两个字，也足以够得上宽仁。”朱术桂开门见山道。
“所谓的祖制不可改，万年不能变到底是怎么来的在座的都一清二楚，孤也不多说，说多了就是对成祖爷的不敬了。大明现在什么情况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京师沦陷，社稷宗庙落于蛮夷之手，北方民众呼喝哭嚎，流离失所。再不改，皇明就真的会和赵宋一个结局了。
那么，现在到底应该怎么改？是修身养性，靠着仁义道德去感化满洲人？还是修整甲兵，用刀枪说话？这个话题要是提出来，孤觉得一年半载都没办法说清楚。孤现在要说的是，想要抵挡满洲人，必然需要一支强大的官军。
可要想养一支强军，手里面没有足够的银子决计不行。怎么才能筹措到足够的粮饷？变革税制。
太祖爷当年订下的重农抑商的国策出发点是好的，当时民生凋敝，蒙元暴政使得中原十室九空，想要恢复元气，首先就要有足够的粮食，加之国初商业欠发达，税收的大头只能靠农税和卫所征收上来的粮食。
可如今天灾延绵，兵事频繁，农税不足以养兵，更不足以富国。我大明农税最高的时候是在成祖爷时候，最高的一年有将近三千三百万石。之后，仁宗宣宗微调了各地农税的税率，每年的农税在两千五百万到三千万之间。嘉靖爷的时候回落到两千三百万石，到了万历爷的时候农税折银，每四石米麦折银一两，徭役也可以折银替代，一年下来各地方衙门留下的，上缴朝廷的，总共加起来有大约三千万两左右的岁入。这点东西别说支持对流贼与建虏的战事，就是给举国官员宗室发俸禄都捉襟见肘。
神宗时期，朝廷为了应对愈发严重的天灾，先后开放了海禁，派出税监，矿监。这被认为是神宗爷的一项乱政，可也也正是有了这个“乱政“，朝廷才有能力打完万历三大征。之后熹宗爷的时候魏阉当道，一直到今天诸位都还在骂他。
先帝登基伊始即除掉阉党，召回各地税监矿监，甚至连锦衣卫也险些被永远废除。当朝的大臣们都高兴了，吾皇圣明啊！”朱术桂夸张地挥了挥手，那些已经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自己也不是很干净的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可这些人，在座的诸位也是有在其中的。你们是怎么做的？对得起先帝爷么？矿山交到了地方手上后，全国各处，林林总总几十上百家矿山盐场，朝廷竟然一个铜板也收不上去。倒真是不与民争利，可赚来的银子都进了地方大户和咱们国朝那些父母官的口袋里面。老百姓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锦衣卫蔫了，某些人家中的作坊就火了。一边在朝堂上高声叫嚷租制不可变，拼着命地反对开海禁，一边把一船船的丝绸瓷器运到了番外，倒是赚得口袋鼓鼓，可国库与内帑却一天天的瘪下去。不知道各位是对此一无所知，还是心照不宣，亦或是在乐在其中呢？”朱术桂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冷冷打量着已经被惊呆了的一众官员。
长久以来，朱术桂跟别人的感觉都是及其易于接近，亲和谦虚，而威严则不足。直到今天他一反常态地尖锐起来，一群人才明白过来，面前的年轻人是从远枝宗室的辅国将军一步步爬上来，直到今天成为明王朝的实际掌权者，麾下的几十万大军征战多年，哪怕是当年桀骜不驯的左良玉也没能逃过他的手心。
有这样的手腕，有这样的经历，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好先生？一时间，众人望向朱术桂的眼神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那里面少了几许亲切，却多了几分敬畏，几分服从。
不少人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的原因，史可法赤红着脸低着头，没人对朱术桂裸的言语反驳。
因为老师左光斗的缘故，史可法自然成为了东林党的代表与旗帜。也正是因为东林党的大力支持，他才能够以区区三榜进士的身份在十余年间就成为了南京兵部尚书。
东林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出身于江浙一带的世家，或多或少都在海外贸易上面赚到了海量的银子，这些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各地矿山交到地方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也是心知肚明。
此乃家人所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这是当时一个同为东林的同僚给他的答案。史可法虽然耿介，可不是白痴，这样的话又有谁能相信？没办法，身在一个群体当中，只能接受一些事情。
可多少年来，史可法一直引以为傲的风骨就在这一瞬间被污染了。可笑自己之前在南京，在江陵没有与朱术桂对着干。自己又有何资格去和这位几乎把一切都给了大明的王爷争吵？
朱术桂不知道史可法心态的变化，不过看到这位向来希望挑刺儿的大人没有动作，他还是大松了一口气。他很满意自己的一番话给众人的冲击，虽然为此让一直以来他和群臣之间的融洽气氛被破坏，可凡事有得必有失，想要在此千年大变的岁月当中一力推行变革，必然要有绝对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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