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术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王府出来这一路上，总感觉王承恩看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就像是一个猎人盯着猎物，或者是一个色狼找到了久违的小白羊一样。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妙，这可不是江陵，天王老子老大我老二。”朱术桂暗暗告诫自己道。顺便在脑海里面谋划一会儿见了崇祯该怎么表现。
这位末代皇帝对于自己的宗亲算不得太好，当然也算不得太坏。至少与吃骨头连渣子都不吐的永乐大帝和小家子气不给宗亲起名字，发禄米的财迷万历老人家相比，还算是说得过去。崇祯一朝，因罪削爵除藩的宗室并不是很多，即便是对那个有当大侠梦想的唐王朱聿键搞出的召集江湖人士勤王如此狗血的举动也只不过是把他本人送到凤阳劳改，封国依然没有取消，而由朱聿键的弟弟朱聿鐭接位。至于这位皇帝对于大臣们的态度，那简直是一场噩梦。至于杨嗣昌，这位爷显然是个异类，也许是崇祯皇帝缺少一个能够交心的知己，或者是缺少父爱的皇帝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当然，断袖是绝对不可能的。
根据洪武二十六年定的规矩，凡伯叔兄见天子，在朝行君臣礼，便殿行家人礼。伯叔兄西向坐，受天子四拜。天子居中南面坐，以尚亲亲之义，存君臣之礼。这个估计是为前一年九月被立为皇太孙的朱允炆定下的，永乐之后后来就很少用得到了。不过以朱术桂崇祯曾叔祖的辈分儿，自然是享受这个待遇。皇帝在偏殿赐宴，摆明了只讲亲情，没想论君臣。朱术桂也就没把那一身乱七八糟能做成十几件衣服的亲王朝服套身上，而是穿了一套稍显简单的常服。
身为皇室王爵，朱术桂自然不用屁颠屁颠地从皇城一路走过去。事实上“紫禁城骑马”只有在辫子朝的时候才是什么了不起的恩宠。对于明朝的大臣们来说，这和吃饭，拉屎，放屁一样，只是很普通的待遇，只需要给皇帝上贡一匹马而已。如此才有魏忠贤为了给边军筹措马匹，随意给别人紫禁城骑马的资格，甚至一个人还不止给一次，而大臣们竟然把骡子，驴，骆驼上贡这样狗血的事情。
因为把这一次的便殿宴请定位于家宴的原因崇祯一家子都出现了，包括周皇后，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和坤兴公主以及年幼的尚未有封号的昭仁公主，对比一下，朱术桂孤身一人，未免会感觉怕怕的。
朱术桂从步辇上下来的时候，以太子为首的诸王以及公主早已等候与此。，朱术桂身份隆崇，除了太子之外，其余诸王及公主都向他行礼，就是太子在他执意行礼之后也连忙行礼，小小地满足了一下朱术桂的虚荣心。
进了殿门，当中一个身着黄色盘领，窄袖皇帝常服的男子，无疑正是崇祯皇帝。
“臣……”
朱术桂做足了架势，没等拜下去的时候，就被崇祯皇帝拦住了，“曾叔祖，朕在便殿宴请曾叔祖，就是不想让叔祖对朕行礼啊。按照太祖定下的规矩，便殿只行家礼。慈烺，没跟曾叔祖说明白么？”崇祯皇帝责备道。
“呵呵，不怪太子，是臣执意要这样做的。“朱术桂笑着替替太子解释道。
“哦？这又是为何？叔祖与朕同为太祖苗裔，乃是骨肉至亲，为何如此见外？“崇祯皇帝好奇地问道。
“臣惶恐！臣曾经和王承恩公公说过，繁文缛节，殊为可恨，故此臣与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能平等相交。臣与普天之下帝国臣工民众纵身份不同，地位有差。然吾辈皆为大明天子之子民，此殊途同归也。而陛下乃我大明之象征，法统之所在，太子乃国之储君，故礼不可废。“朱术桂充分发挥自己的忽悠才智，话说得及其冠冕堂皇。
一番话听得崇祯心怀舒畅，自顾自地偷笑了半天，又抛出了一个问题：“然则，叔祖乃朕之血亲。如此，君臣之义明尔，亲亲之谊安在？”
“陛下圣明。”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我宗室生即食禄，死得厚葬，婚丧嫁娶，俱皆仰赖朝廷，此已全亲亲之谊。陛下乃国朝万世一统之象征，陛下一言一行皆代表大明，陛下之尊严即为大明之尊严。有国方能有家于我宗室而言，家国更是一体。故而，明君臣之义，正是为了全亲亲之谊。太祖于洪武二十六年所定之伯叔兄见天子，在朝行君臣礼，便殿行家人礼。如此顺序也表明了先君臣，后家人的意思。”朱术桂侃侃而谈道。
思虑片刻，崇祯眼前一亮，赞道：“叔祖大才，入座。”说罢一挥手，太监和宫女托着托盘把食物酒水流水一样摆了出来。
朱术桂毕恭毕敬地对崇祯皇帝行八拜大礼，之后，崇祯对朱术桂行四拜之礼。见礼完毕后，晚宴开始。席间，朱术桂旁征博引，并夹杂了一些笑话俚语，让这辈子都没出国京城的皇帝一家子都十分好奇。皇家的规矩繁复且不近人情。进膳的时候如同是受刑一般压抑，不仅仅要讲究食不语，而且动作仪态都有具体要求。朱术桂的到来显然让他们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来，吃饭也可以如此的有趣。
刚刚才学会说话的昭仁小公主这会儿正坐在她的怀里面，不时把口水涂到朱术桂的身上。对于这位可爱的小公主，朱术桂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软软嫩嫩的小手小脚，眼神清澈透亮像无暇的美玉，弯弯的月牙一般的笑容，让人恨不得把这个世界都送给她，只为了搏孩子一笑。这无关乎亲情，或许只是人类的本能。
“曾叔祖看起来很喜欢女孩子？”安静的周皇后低声插言道。
“呵呵，是啊。娘娘，术桂就一个儿子。那小子实在是，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简直比术桂小时候还能捣乱。第一次抱他的时候，术桂的全身都被尿湿透了。刚刚会说话那会儿，教他叫父王，这小子偏偏读成了裤裆！还是女孩子好，听话，看着就招人喜欢。”朱术桂亲了亲昭仁嫩嫩的小手，眼神宠溺地说道。
动筷子之前，皇帝明言，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不可拘于俗礼，朱术桂也没有坚持自称臣，不过依照他的辈分，还真是麻烦，用他的话说，他才二十多岁，总不能因为辈分大就自称老夫吧？
“记得那时候曾叔祖刚刚喜得贵子，献逆大举掳掠荆州，叔祖以王爵之尊，率惠王叔和辽府各个郡府的护卫戮力拼杀，身负重伤。曾叔祖是有大功于国朝的！”崇祯感激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逆贼打过来了，与其束手待命，还不如与之一搏。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能活下来。各家宗亲把家眷都送到了惠王府，不少年轻的宗亲手执利刃在侧，守在惠王府，惠王爷自己也准备好了三尺白绫。一旦城破了，就准备玉石俱焚。我大明天家贵胄，自当有我天家的气度！”朱术桂大义凌然地说道。至于当时某人准备好快马随时跑路的事情，自然是选择性地无视了。
“曾叔祖幸苦了，听说王妃快要生产了？”感觉到气氛有点沉闷，周皇后插话道。
“恩，丫头，哦，就是婷婷，那个，婷婷就是王妃。来的时候，王妃，我还是叫婷婷吧，不习惯。”看到众人疑惑地神情，朱术桂解释道。皇家可是最重礼节的地方，当然不会像他那样随心所欲。
“曾叔祖和王妃平时都这样随意？”周皇后好奇地问道。一旁的崇祯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一脸的八卦男的表情显然出卖了他。身为皇帝，当然要自重身份，八卦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万万不能沾上的。不过他的私事大臣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天子无私事为借口随意八卦，这让崇祯相当地不爽。
“呵呵，婷婷很小的时候双亲都不在了。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婷婷学过一点武艺，平时没事儿总欺负我玩儿。时间长了，就成了无法不谈的欢喜冤家再也分不开了。术桂声明，我这不是惧内，只是把她当孩子宠。”朱术桂眼里满是温柔，把一旁正处于少女怀春阶段的坤兴公主羡慕的眼睛里都要冒出水来，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否则，宁愿出家。
“哦，瞧我，跑题了。婷婷的产期就在七月份。来之前，我跟她说，最好能生个小丫头，也算是儿女双全，人间最大的幸福啊。”朱术桂一脸幸福地说道。
“太叔祖。”坤兴公主出乎意料地突然插话，看到一干人都看着自己，不禁羞红了脸，小声问道：“你会对女儿很好么？”
“当然会了。女孩子是父母的小棉袄，贴心啊。而且小丫头么，生来就是受宠的啊。将来，等俨铧长大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妹妹。这是他最为兄长的责任。”朱术桂侃侃而谈道。
“父皇，太叔祖，日后长平是否可以给太叔祖母写信？”长平鼓起勇气说道。
“看来娖儿长大了，哈哈！朕没有问题，看你太叔祖的。”崇祯皇帝心情大好地笑道。女儿长大了，知道探讨闺中秘事，看来遴选驸马的事情一定要加紧。崇祯暗暗决定道
“求之不得，只要公主高兴，婷婷自然是没有问题，还能有一件事情做，她会很高兴的。”朱术桂无所谓地回答道。以婷婷好奇宝宝的性子，有一个传说中的高贵的公主做她的笔友，肯定会相当之兴奋。他还不知道，这辈子从未有机会接触过几个正常（不是太监）男人的坤兴公主朱媺娖对于他竟然有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见钟情的感觉。幸好没有让他知道，否则这位一向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的新晋怪物亲王很可能闹出皇宫宣淫的闹剧。如此，以后东面的某个国家在后世里拍摄**题材“艺术片”的时候就又多了一个抢人眼球的题材。
“陛下，您给了朱术桂很多的赏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幸好术桂来的时候给您，皇后娘娘，各位殿下，公主也带了礼物，就在外面，是不是拿进来？不要让我们可爱的小公主等急了。“朱术桂笑呵呵地说道。
“哦？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去，叫人抬上来！“崇祯笑着吩咐道。
“陛下，且容术桂卖个关子，您的礼物可是重头戏，我就放在最后了。“朱术桂笑着说道。
“既然曾叔祖都说了，朕当然没有问题了。“心情大好的崇祯这时候对于朱术桂简直是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顺眼，表现得及其大度。
“小公主，这是给你的。呃，估计你也抬不动，还是先收起来，以后慢慢玩吧。不过这个你倒是可以抱着。”朱术桂拿出了一个毛茸茸地小熊，简直把昭仁的口水都勾了出来，至于一大箱子更为值钱的珠宝首饰，完全就被无视了。
“坤兴公主殿下，你可是大姑娘了，不会也喜欢吧？”朱术桂笑着调侃了一句，把正值豆蔻年华的坤兴公主羞得面若桃花琼浆流。“呵呵，跟公主开个玩笑，不瞒你说，王妃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还经常抱着一只小熊呢。这个是术桂给公主准备的。”朱术桂指着一个箱子说道。里面装着价值不下两万两白银的首饰和商行出产的化妆品，还有一套羽绒服。
“谢谢太叔祖。”长平浅浅一笑，低身一福。
“恩，谢谢太太叔祖，叭！”怀里面的昭仁小公主伸出小手搂住了朱术桂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定王殿下，永王殿下。“朱术桂对两位年初才刚刚封王的皇子说道：“这是术桂给两位预备的。千两黄金是给两位殿下零花的，几套冬装，轻便保暖，用来御寒用最好。还有两匹骏马，是术桂从江陵胡商手里面买的，高大神骏，比常见的马匹能高出一头，有时间不妨看看，保证会满意。”当然会满意，那可是阿拉伯马，怎么看都比马中武大郎蒙古马强上太多。
“曾叔祖，这……是不是太重了”崇祯插话道。千两黄金足能兑换八千两白银，甚至更多，而明朝亲王一年年禄不过一万担禄米，何况朱术桂还不是亲王，禄米还没要过朝廷的。
“陛下是知道术桂的，没别的能耐，就是会挣钱。别的术桂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钱财上能使上力气罢了。”朱术桂一副内疚痛苦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一样。
“那，唉，你们收下吧，还不谢谢太叔祖！”崇祯对着两位皇子喝道。
又是一翻谦让客气道谢之后，给太子和皇后的礼物也先后拿了出来，太子的礼物和两位皇子的一样，再加上一箱子的首饰，理由就是太子年纪不小，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也不远了。至于皇后，和坤兴公主的一样，再多了几箱子首饰，毕竟是后宫之主，赏赐妃嫔和内外命妇用的地方多。
“陛下，这是术桂给您准备的。”朱术桂指着最大的一口箱子说道。众人都十分的好奇，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个从外表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箱子。
“这，这，这……”崇祯指着打开的箱子，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话，除了不通世事的昭仁公主外，其他人一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百个五十两重的金元宝，总计多达五千两的黄金在烛光中闪着诱人的光泽。和它们相比，十张面值五千两的银票也就没有多大的震撼了。
“陛下，术桂从小就调皮，四书五经看一眼就头疼。倒是对做买卖挺上心的。父王在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事打我板子。臣什么都看到了，泰半宫殿年久失修，陛下衣服的袖口都磨损了！术桂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以后术桂努力挣钱，陛下和诸位殿下就当是帮我个忙，把钱花了。这个也算是各取所需吧？”暗暗把自己掐得快哭的朱术桂红着眼圈说道。
周皇后的的确确是一个贤后，与唐太宗的独孤皇后相比也不遑多让，更不用说是大辫子朝被吹上天去了的内心歹毒的孝庄。周后主理后宫十余载，处事出于公心，受宠的田贵妃得意忘形的时候能够及时教育，而到崇祯和田贵妃因故生隙的时候则努力使之重归于好，不仅仅帝后关系，而宫中众嫔妃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甲申之时，从容而死的风度足以彰显大明一代国母的风范。而崇祯皇帝也的的确确有中兴之君的气象，不仅仅是勤政，而且崇祯一朝宫殿从无修缮，皇家连金银器物都很少用，大部分都融化掉充作军饷。长明灯只有最上面的一寸有灯油。如此例子，实在是很多很多。可惜，就是这样的皇帝成了亡国之君，只能说是大环境造就的人力无法挽回的悲剧。
正如后人分析的那样，崇祯生在万历之前必定为中兴之君，取得的成就未必不如明孝宗弘治皇帝，可惜生在天启之后就必定是亡国之君了。即便是朱术桂用尽全力，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不打破大明朝廷旧有的局面，怎会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古人言“不破不立”，也许真的必须要破了。这才是他朱术桂在这个时空的责任，这个破只能由他来，即便是大明灭亡也没关系，汉人之间的改朝换代无非是一个家庭之内的内斗而已。如果交由外族的话，那就是亡天下了。还是那句话，亡明可以，不能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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