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黄河都是最为让人头痛的角色有明一朝，黄河决口不下百次，河南，山东，南直隶江北的几个府深受其害，加之黄河走泗水故道后，南夺淮河水系，苏北苏中一带几乎是年年遭灾。
入海口南移的黄河还带来了另一重的祸患：北面失去了黄河的遮掩之后，中原的汉人王朝也就失去了一道最为可靠的防线。比起几千年以来绝大多数纵马南掠的北方草原胡人，满洲人需要克服的天险平白少了一道
尽管此次远征山东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但广宁军诸将的感觉仿佛自己才是侵略者，而满洲人更像是在自家的地界上以逸待劳。几十万人外加上十几万的骡马，人吃马嚼每天都能吃进去上万担的粮食草料，千里迢迢运转自然是耗费颇大，就地购买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能吃下这么大数额的商家。好在朱术桂总算是想起来他那个假扮太监的未婚妻，一纸书信递过去之后，很快就有手眼通天的两淮盐商代表找上门，帮忙解决广宁军吃饭的问题，加上商行的船队也装运了一批罐头食品沿着长江和运河到达南直隶北部的淮安府，总算是没让几十万人饿肚子。
清军在进入山东之后一分为五，最大的一股直奔兖州的鲁王府而去，其余的每股大约万人，分途掳掠州县。最南面的一股已经接近山东与南直隶的交界处的郯城，距离地处淮安府最北面的海州仅有一两日的行程。
整个山东遍地都是满洲人，偏偏是遇不上，身上背负着广宁军几乎全部家当的杨飞也沉不住气了。谁知道分成了好几股的清军到底想要干什么，万一人家胃口大，想要用十万人包围四十多万人的话，自己还没有察觉事情就不妙了。
幸好，满洲人围攻兖州的消息被“无间道”山东千户所的探子们冒死传了过来，而围城的这股清军也是几股清军当中最强大的，估计清军的主要将领都在这一股里面。打蛇打七寸，只要是抓住这股清军，不愁其余清军不过来。
四日晨，为了扩大搜索面，周佳将斥候大队以中队为单位派了出去，在军主力之前三十里处构成一道屏障，与汉军旗斥候相遇的是第二中队。
广宁军的斥候与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军队都是不同，为了保持安全，很少以小队以下的规模活动。加之广宁军的战马素质远超东亚范围内的任何骑兵所乘骑的马匹，除非是被绝对优势的敌人伏击包围，否则就算是打不过也绝对跑得了。因此斥候这等伤亡一向很大的兵种在广宁军中则很少会遇到危险。
邹县尚未被清军攻占，不过城内的老百姓大多已经逃走，用望眼镜观察了半天，确定城内不存在辫子军之后，二中队中队长夏平骂骂咧咧命令继续向北方搜索。他现在万分希望能够早一点遇见清军，哪怕是直接冲上去面对无数的马刀也比这样在能冻掉下巴的鬼天气里没日没夜地骑着马连跑带颠满世界找人来得舒服。
一想到昨晚上军长周佳的那番冷嘲热讽，夏平不禁加重了两下手里的马鞭，一向颇得爱护的坐骑委屈地嘶叫了几声表示抗议，见主人不加理睬，只能发力加快了速度，一直是忙到了下午未时，大半个邹县被翻个底朝天，也没有看见满洲人的影子。一看众人，无一不是气喘吁吁，坐骑的身上已经湿透了，保存马力对于骑兵来说是保住性命的关键，就算是再着急夏平也不敢托大，只好是命令部下原地休息。
还没等气喘匀，刚刚派出去放哨的几个人就喊了起来，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疲惫的声音当中透着兴奋：“中队长，你看！”这个斥候的手里面拿着的赫然就是一团沾着雪沫的马粪。
“哦？绝对是战马的。”夏平毫无嫌脏地掰开了马粪，笑呵呵地指给围过来的斥候们看：“你们看，这里面的是大豆，这个看起来像是麦粒，这年月，谁家能这么精贵马匹，只能是战马。在哪发现的？”夏平抬起头，对刚才过来报告的斥候问道。
“就在那条路上，而且有很多，看样子不下七八十匹马。“斥候回道。
“走！过去看看。马粪还没有凉透，鞑子没走远呢。”夏平扔掉手里面的马粪，率先走了过去。
路面上不足百米的距离上散落着二三十堆的马粪，恰好前些日子下雪，这条路又很少有人走，马蹄印就清晰地印在了路上。从马蹄印的数量和间隔上，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至少有七八十匹马刚刚跑了过去。
“弟兄们，活儿来了，都给老子好好喂喂马，然后去找鞑子算账！”夏平兴奋地搓了搓手，面脸通红地说道。
满洲人的的确确没有走远，带队来邹县的是汉军正蓝旗的一个牛录章京，名叫李武邦，是明朝第一个投降建州的明军将领李永芳的远亲，刚刚接了父亲的位置，这种苦活儿自然就交给他一个刚入军营的小字辈。尽管实在是不愿意在大冷天跑到荒郊野外去，不过军命已下，他还是带着人出来了。满洲盛产马匹，因此，出来的斥候虽然才有三十多人，却是一人三马。
“你们俩，去前面的村子看一看还有没有能喘气的了。要是有女人的话，给爷留几个好的！”看到远处影影绰绰像是村庄的样子，李武邦对自己身边的两个亲随吩咐道。
“爷你就瞧好吧，一会奴才从村后绕进去，一定把那些汉蛮子都堵在里面。那些汉蛮子的女子被主子这样出类拔萃的英雄宠幸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个亲随带着讨好的笑容奉承道。
辽东的汉人已是满洲化，为了奉承新主子，他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汉人，对待关内同胞的手段甚至比正牌子的满洲人还要狠毒。
“赶紧滚过去，别废话，今儿爷心情好，晚上赏给你们两个奴才几个女子。”听了恭维话之后心情大好的李武邦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说好话的奴才，笑吟吟地开口道。
“爷！你看背后！”一个眼尖的亲随高声叫道。因为和李武邦说话的缘故，两个亲随的脸对着后面，因此比其他人更早的发现了异常。
在这一队正蓝旗斥候的背面追过来的正是夏平带着的二中队。入关以来，明军无不望风而逃，清军的警惕心早就是没剩下多少，加之广宁军的斥候们也没有跑起来，自然没有多大的声响，这时候已经接近到三百步的距离。
“不会是明狗哪个总兵或者是副将吧？”看到一百多人都身披铠甲，身下的坐骑也俱是高大威猛的战马后，李武邦喉头一动，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抽出了别在腰际硕大的斩马刀，兴奋地呼喝道：“小的们，咱们爷们发达了，拿下明狗的高官，贝勒爷估计每个人都会赏一个前程，给我冲！”
总数才三十多人汉军斥候浑然没有将对面是自己人数三四倍的广宁军放在眼里，留下五个人看着多余的马匹，剩下的二十多人抽出马刀之后直接就冲了过来。这时候，对面的广宁军反倒是停下了脚步，略略排成三列，端起长火枪瞄准。这更让汉军斥候们鄙夷。
骑兵对冲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失去了马速的一方很容易被对方巨大携着巨大的动能劈开队列，至于停止前进站在原地放枪，以明军装备的没比导尿管粗多少的火枪，很难给披着镶铁棉甲的清军造成多大的伤害。将将到五十步距离的时候，排在第一列的广宁军骑兵次第开火，清军这个时候则是举起了马刀，直着身子口里怪叫着进行最后的加速。
广宁军开枪的时候，李武邦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心想这股明军也就是装备好了一点，还是和之前老样子，没到射程就开枪乱放一气，也就是声响大了点，烟雾难闻了一些而已，只要是用手护住眼睛，一会儿近身的时候就可以砍个痛快。写出来是一大堆的字，不过这些想法在脑子里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李武邦刚想举刀，手上已经是使不出力气，一低头，才发现胸口处已经是血肉模糊，威力巨大的燧发枪发射的子弹直接洞穿了铠甲将他的胸骨打碎，内脏也受了致命的伤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剩下一个疑问：明军什么时候换枪了？
两个小队开枪之后，上来的满洲斥候全都被打倒在地上。呆在后面看马的五个人本来还抱怨没能得到立功的机会，这一刻心中却是庆幸不已，看到广宁军这会儿已经是收起了火枪拿着马刀冲了过来，一时间也顾不上看着的马匹，怪叫一声之后五个人拼命用马鞭抽打坐骑向着大营的方向逃跑。
“行了，别追了，节省马力要紧。”夏平止住一干部下，眯着眼睛说道：“狗鞑子吃了亏，一会儿定然会派人再过来，先回去两个人告诉军长，我们找到鞑子了，能不能抓到大股的鞑子就看接下来的了。”
战场距离清军的大营不过是四十多里的路程，逃回去的五个人一路狂奔，一路上没有浪费一丁点的时间，等到满洲人重新派出正蓝旗的斥候，距离两军斥候交战也不过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次带队的换成了正蓝旗的一个牛录额真，旗主豪格的门下奴才。
上三旗的人自觉高人一等，加之旗主是皇长子，满洲正蓝旗的人自然是愈发的飞扬跋扈，更是瞧不起汉八旗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旗里面的汉军。即便是阿巴泰的二儿子博和讬郑重叮嘱了一番，出来的这个牛录额真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在他看来，死了二十多个人一定是汉军旗的汉蛮子胆小怯弱被小股的明军打了个伏击，害怕被责罚瞎编了一通说辞，一旦是他们这些真正的女真汉子到来，就算是再多的明军也不是对手。
因为要顾惜马力，自然不能像五个人逃回来的时候那般狂奔，又过了多半个时辰，清军不急不忙地赶到了汉军旗斥候被打败的地方，二中队除了报信的两个人，其余的人一个不少，早已是等候在此。
地处平原，加之隆冬时节田野也没有遮拦，隔开很远的距离两边已经是互相看见了。牛录额真担心会有埋伏，特意是站到了马鞍上看了看四周，这才是放心下来。周围没遮没拦，想要埋伏在附近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至于埋伏在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他不认为会来得及在这边战斗结束之前赶回来。两边人数相等，满洲铁骑如果还不能干净利落地结束战斗的话，他将会成为整个正蓝旗甚至是大清国的笑话。
“妈的，这些汉蛮子莫不是吓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呆在这儿不逃跑？这可是老天给的功劳啊。满洲的勇士们！”他陡然提高声音道：“举起你们的马刀，让汉蛮子的鲜血来证明你的悍勇，杀！”
之前逃回来的一个汉军旗斥候刚要开口，被身边的同伴拦下了，“你疯了啊！这帮子满洲大爷正兴奋着，你上去泼一瓢冷水还不砍了你？反正我们路上该说的都说了，他们不信管我们什么闲事儿？”
“可是，唉！”之前说话的重重叹了一口气，和自己的另外四个同伴悄悄降低了马速，坠在最后面，而一直没有动的广宁军也几乎在同时开始对冲。一瞬间，带队的牛录额真有一种把五个汉军旗的斥候砍成肉酱的冲动，什么稀奇古怪的火枪射击，全是糊弄人的鬼话，他们简直是在丢八旗的脸面，竟然是被马刀给打败的！
而同一时刻，跟在后面的五个斥候也是惊疑不定，在他们看来，放弃火枪的优势和八旗比试马上武力，显然是脑子秀逗了的做法。无疑，这一次清军必胜，不过他们也很可能会担上谎报军情的罪名，只能是希望能抓到几个俘虏，把这一切搞明白。
那么，夏平到底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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