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广宁军所阻挡，清军比历史上提前近三个月北反崇祯十六年一月中，沿运河北上的清军攻克京师东大门，河海漕运的枢纽天津卫，既而连下三河，密云等京畿州县，逼近帝国的心脏京师。为了躲避因为此事而变得越来越不正常的崇祯皇帝，首辅周延儒只得自请督师。
这位状元首辅打心里畏惧彪悍的八旗军，由京师和附近州县的泼皮无赖组成的京营仅仅是一个花架子，和农民军对上都是凶多吉少，何况是面对如狼似虎的八旗铁骑。满洲人不主动找上门来已经是烧高香的好事儿，周延儒哪里还敢主动应战。在军营当中，风流倜傥的帝国首辅每日与幕僚宴饮作乐，吃饱喝得之后再用自己在科举场上练就的笔杆子炮制出一篇篇花团锦簇的报捷文章送到禁城哄皇帝高兴。
集结于北直隶的八个总兵在严令之下不情不愿地在怀柔螺山与清军展开交战，在山东憋了一肚子火的清军马踏联营，一天之内连败明军八总兵，明军惨败溃散。之后，清军毁边墙，由墙子岭出长城还师扬长而去。周延儒大包大揽，毫不脸红地将此归结于自己的功劳。冲动的皇帝陛下听闻清军北去，十分高兴，不管事情的原由大笔一挥，周大首辅进位太师，礼部尚书，四殿两阁当中地位最为尊贵的中极殿大学士，可谓是权倾一时。
唐宋之时宰相大多可受封公爵，所以有相公一说。但是在官位上则很难得到一品的三公，三师，司空等等。到了明朝正相反，除开国的李善长，刘伯温等人之外，明朝文臣鲜有封爵者，倒是在官位上，内阁大学士甚至是没有入阁的尚书死后多能进太师，太傅等等，不过在活着的时候能够成为太师则非常罕见。
在周延儒之前，成功地达到这一文臣最高点的是曾权倾一时，最后被剖棺戮尸的张居正，在他之后，则是清初的权臣，变异怪物，金刚兄鳌拜。可见，这的确是给死人准备的官位，活着的时候得到了通常会很危险。
加官的喜悦还有没过去，仅仅半个月后，被周延儒一手提拔，引为心腹的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反水，将周延儒在通州的所作所为报给崇祯，盛怒之下的皇帝陛下当即撤了周延儒的所有官职，继而命其致仕还乡。过了几个月，可能是觉得这样实在是便宜了这位首辅，崇祯皇帝又命人将其逮入京师，三尺白绫赐死了事。
出关之时，清军共计十万人，等到二月末北反到达盛京的时候，全军只剩下了八万出头。除了和广宁军交战丢下的小一万人，其余大部分不是死在了战阵之上，而是因为水土不服，染病而殁。而在没有朱术桂这只雅蠛蝶的历史时空中，清军一直到崇祯十六年的四月才出关北反，暮春初夏时节的气候满洲人极为不适，回到沈阳的大军仅仅剩下了五万人。也就是说，广宁军的胜绩反而使得满清多出了三万精兵。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对于明王朝来说，朝廷也不可一日无内阁首辅。处置了周延儒之后，满朝大臣选来选去，崇祯看中了还算顺眼的陈演。
崇祯十五年，一向还算平静的山东地方接连起事，帝国动脉京杭大运河一度被阻断，一时之间朝野震动。陈演因为平叛有功，由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升为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和内臣关系很铁的陈演在崇祯心目中的印象向来很不错。不过论能力，与去职的周延儒相差甚远。周是有心无力，加之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篡改，因此也就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并不是能力不够。陈则是能力平庸，且心胸狭隘，为人刻薄。作为皇帝的宠臣，屡屡欺上瞒下，排斥异己。
对于满洲人匆匆北反，崇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次是满洲人在历次入关劫掠当中最为深入的一次，眼看着兖州府即将攻下，却匆忙北反，是不是太反常了？即位十几年，地方官员的伎俩他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事情绝对不会是如同山东地方报上来的那样，满洲人是被他们带着地方的民壮给打跑的。
如此想来，满洲人应该是被哪一支军队给打跑的。问题是，天下勤王的军队林林总总加起来数十万人，仅仅是山东此时他能叫上来名字的明军主将就有刘泽清，邱磊，杨飞等人。平他对明军的了解，根本就想不出哪一支会有这样的实力。难道是他的人品好，清军突然间变得战斗力一落千丈？似乎更不可能，明朝的人品早就被朱元璋在跟陈友谅对掐的时候用光了。
正在苦思冥想的当口，一个小太监把司礼监新收上来的奏章拿到了乾清宫偏殿门外，侍立在皇帝旁边的王承恩抬眼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压低了嗓音问道：“什么事儿？”
“回公公，刚刚收上来的奏折，其中有平贼杨将军的报捷文书，奴婢觉得事关重大，没敢耽搁，就给送过来了。”
好奇地打开奏折看了看，王承恩脸露喜色，一声大喊打断了崇祯皇帝的思绪：“陛下，平贼将军杨飞的奏章到了，杨平贼在山东兖州大败鞑子，斩首女真鞑子两千三百，蒙古鞑子七千，俘获鞑子百余人，缴获鞑子牛录旗两面！”
被打断了思绪的崇祯十分不爽，正要发火，猛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脸色一喜，继而想到手底下军将们一向喜欢夸大其词，甚至杀良冒功，底气不足的说道：“如此大捷，自神宗陛下以来闻所未闻，然满洲人悍勇难制，从未遭此败绩。平贼虽勇，亦难以置信。”
王承恩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位疑心甚重的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不由开口安慰道：“陛下，奴才觉得杨平贼的奏折的的确确可以相信。杀死的流贼可以造假，鞑子长相与我华夏民众差异甚大，首级上没办法造假，而且还有百余俘虏，献俘的时候真伪一看便知。想来杨平贼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如此明显的欺君之罪。即便是有所夸大，但想来战绩的七八分还是有的。不如让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去打探一下。”
“恩，有道理。”崇祯点点头。“如果是真的话，传旨杨帅入京献俘，朕出城亲迎。国朝中兴或许真的不远了。”崇祯喃喃说道，依然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注定无法实现的作一个中兴之君的信念。
厂卫系统的效率或许是这时候明朝中央各个部门效率最高的一个。大明的各个亲藩封地向来会有锦衣卫的百户所或者千户所，行使监督之责，兖州自然不会例外。因为事情很清楚，兖州的百户很快就查清楚了事情的真伪，两天后，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就收到了消息。
刚刚荣任首辅的陈演自然很高兴这时候有这份捷报给他锦上添花，至于崇祯皇帝自然是最兴奋的人。即位以来他碰到的除了倒霉事儿就是倒霉事儿，这样扬眉吐气的大捷实在是不多。没什么犹豫，在内阁副署之后，下诏令杨飞率军入京献俘，顺带接受皇帝的赏赐。
二月初，在清军北反出关之后，杨飞率一个骑兵营护着百余辆大车装载着近万清军首级和一百多蒙古散骑的俘虏入京献俘。彪悍的满洲人无愧于“满万不可敌”的美誉，战死如此之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投降。相比之下，曾经主宰整片亚欧大陆的蒙古人就差得远，除了被打散了的，遇到广宁军的骑兵跑不掉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投降。在杨飞留下了一百多人之后，其余的都被砍了脑袋。
因为早已经行文兵部，因此，车队到达这一天的时候，兵部司与职方司的几位主事带着十几个吏目早已经等候在此了。历朝历代，京师的物价都是最高的，加之明朝官员的俸禄又是出了名的低，京官又不像地方官天高皇帝远，可以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各部的尚书侍郎，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位高权重，外面的人自然不会短了孝敬。至于底下的小官，如果家境不好的话，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困窘。
大冷天巴巴地跑出城，除了职责所在，未尝没有捞一把的想法。下面的军将在首级上做手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杀良冒功已算是很平常，甚至于有拿女人首级冒充的例子。当然，只要是别太过分，上下打点好，一般是没有人会认真的。
如今可不是太平盛世，文官稳稳握着军权，压着武将一头。乱世当中，军将都是有军队傍身，这可是实打实的力量，和文官耍嘴皮子是两回事儿。
尽管几个人是要钱来的，为此还自降了身份，跑到了城外来迎接。不过怎么着也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在一群粗鄙的傻大兵面前自然是傲气冲天。一个个犹如骄傲的雄性孔雀一般抬头挺胸。为首的一个用鼻孔哼着气道：“京师重地，尔等小心等候与此，待本官与诸位同僚点验完首级之后，尔等再行进城。”
说话的主事特地把点验两个字读得很重，谁想到广宁军出来交涉的一个中队长犹如没听懂一般，神态平常地说道：“那好，诸位大人慢慢点验。”说罢，骑着马退回了车队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下马。
几个人心中愈发恼恨，心想着一会儿点验首级的时候一定将错处都找出来，让广宁军下不来台。十几个吏目很快跟了过去，将大车上的防雨毡子揭开。呆立片刻，齐齐蹲在地上呕吐。几个主事走了过去之后，只觉得肠胃一阵阵的紧缩，强忍了片刻之后，还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意志的控制，吐得一塌糊涂。
上百辆的大车里面，每辆都装着百余颗因为涂满了石灰而愈发面目狰狞的头颅，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每一颗的头顶赫然插着一把广宁军火枪兵配备的刺刀，暗红的血迹映衬着闪亮的刀刃，肃杀而又冷冽。周围散落着一截截黑乎乎的东西，如果这几位主事知道的话，或许就不是吐一下这么简单，接近了五位数的人鞭，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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