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伏魔之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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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爬山的洪太尉,辞别众人,他独自一个开始向上攀爬。
行了一会儿,盘坡转径,揽葛攀藤。约莫走过了数个山头,二三里路,看看脚酸腿软,正走不动,口里不说,肚里踌躇,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在京师时重捆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不知天师在哪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真是。。。。。。”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着肩,气喘吁吁暗暗叫苦。
只见山凹里刮起一阵恶风,风过处,那松树背后奔雷似的一声兽吼,扑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锦毛大虫来。
洪太尉吓了一大跳,叫声:“阿吁!”扑地向后便倒。
偷眼看那大虫时,但见: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刀。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樟袍皆敛迹。
那大虫望着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两声,随后根本不理会他,就朝后山坡下跳了下去。
洪太尉倒在树根底下,被大虫唬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好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响个不停,浑身却如中风麻木,两腿却似斗败公鸡,口里连声叫苦。
大虫离开了一盏茶时间,洪太尉才慢慢缓过劲来,爬起身,收拾好地上的香炉,把龙香再次烧着,心惊胆颤的再次向上走去,下定决心一定要寻见天师。
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再次喘了数口气,心中怨道:“皇帝御旨,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早知如此。。。。。。”说犹未了,只觉得那里又是一阵狂风,吹得毒气直冲而来。
太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簌簌地响,随后又窜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斑点的大蛇来。太尉见了,又被吓住了,扔了手炉,大叫一声:“我今番死也!”随后便倒在路边大石上。
微闪开眼看那蛇时,但见:昂首惊讽起,掣目电光生。动荡则拆峡倒冈,呼吸则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那条大蛇径抢到大石旁边,对着洪太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
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儿,随后,向山下一溜,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半晌,洪太尉方才慢慢爬起来,说道:“惭愧!惊杀下官了!”
看身上时,寒粟子起了一身。口里骂那道士:“叵耐无礼,如此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再跟他好好算算。”再拿了银提炉,整顿身上诏敕及衣服,却待再要上山去。
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有笛声吹响,渐渐近来。太尉定睛看时,但见一个小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
太尉看那道童时,但见:头缩两枚丫舍,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昔日吕侗宾有首牧童诗道得好: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只见那个小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太尉见了,便唤那个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
太尉连问数声,道童才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太尉说道:“你来此地,莫非要见天师么?
洪太尉大惊,便道:“你这牧童,如何得知?”
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皇帝差个洪太尉责擎丹诏御香,来到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攘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莫要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了你性命。”
太尉再阿道:“你莫要说谎?”
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离开了。
太尉寻思道:“这小孩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吩咐于他,一定是了。”欲待再上山去,又转念一想:“方才惊唬的苦,险些儿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
想到这里,洪太尉又看了一眼还很高很陡峭的大山,不再忧郁,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道士接着,请至侧殿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天师么?”
太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险些儿送了性命!刚刚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

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试抨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却并不伤人。”
太尉又道:“过了山嘴,我正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边转出一个小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间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还说天师吩咐,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因此才回来。”
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了,这个牧童正是天师!”
太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年龄?何不明言?好叫俺知晓!”
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世外之人,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
洪太尉叹道:“我真是有眼不识真师,竟当面错过!”
真人道:“太尉且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想必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酌事祖师都已做完了。”
太尉见老道如此说,方才放心。
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太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在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大排斋供,设宴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次日早膳过后,真人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洪太尉游山。
洪太尉大喜,就由许多人从跟随着,步行出大殿,前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许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都看了个遍。
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洪太尉看时,其中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大门,门上使着胳膊大锁锁着,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着朱印。棺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
太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
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师,锁镇魔王之殿。”
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着许多封皮?”
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下敢妄开。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经**代祖师,誓不许开。锁用铜汁渔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来往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
洪太尉听了,心中惊怪,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便对真人说道:“你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
真人告道:“太尉,此门绝下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潜入,不许擅开’”。
太尉笑道:“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我读一鉴之书,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打开,我要看这魔王到底是何模样。”
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
太尉大怒,指着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土阻挡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过;后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魔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判,刺配远恶军州受苦。”
真人等惧怕太尉权势,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然后用铁锤打开大锁。
众人把门推开,看里面,黑洞洞地,但见:昏昏默默,杏奋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召霄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众人都进入殿内,黑暗暗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着,用来照明,再看时,发现四边全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照那碑阉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篆,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着“遇洪而开”。
却是一来天罡星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三来凑巧遇着洪信。岂不是天数!洪太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挡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我打开看的,却何妨!我想这个魔王,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火工道人来,拿锄头铁锹将这石碑掘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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