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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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俊威是在他人注视下醒来的。一见他睁开了眼睛,雍言立刻兴奋地高声叫道:“从馐,从馐,你快来,小威威醒了。”
姚俊威转头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半躺在吉普车的后座上,身上还盖着从馐的外套。车窗外所有景物萦绕一层薄雾之中,五步之遥就已经看不真切。一身黑衣的从馐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气度,从朦胧的雾霭中款款走出。如同一副素雅的水墨画,给了姚俊威心头重重一击。他依稀觉得这样的场景他仿佛经历过,但等他搜肠刮肚地想要再度回想出什么,脑海中却是空白一片。
此时雍言不断在姚俊威的耳边聒噪着:“你还真是奇怪,原本还好好的,没想到说晕就晕,害得大家以为你突发恶疾,逼着我将你从头到尾检查了三、四遍,就差没把你拆开来分段覆查……”
雍言正说着,从馐从外面打开了车门,他见姚俊威神智清醒,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晚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对那树起了什么感应,所以才会无端晕倒?”
“晕倒?”姚俊威见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心中大呼怪哉,“我哪里有晕倒?我记得上一秒我还在那棵树下,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车里了?”
听了姚俊威的话,从馐没有言语,倒是他身边向狼撅起了小嘴,蔑睨着说道:“姚俊威,你这话拿来骗鬼,鬼也不会信。你也不看看周围的天色,太阳都出了快半个小时,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倘若再这样瞒神吓鬼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向狼连讽带胁的话语说得姚俊威就是一愣,等他明白了向狼的用意后,情不自禁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他从没想到从馐的朋友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毫无温度的言辞。震惊之余他忍不住看向了从馐,他想知道向狼会这么说,是不是从馐的授意。
而从馐虽然也觉得姚俊威的话有些可笑,但他也没料到向狼会把话说得如此决裂。所以从馐皱着眉,看似平淡却暗藏严厉地说道:“向狼,别乱说话,姚俊威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十分蹊跷,放点耐心,我们慢慢查。”
见从馐这样信任自己,姚俊威觉得无形中有股暖流淌过了全身,将方才的寒意全都驱走。其实他自己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记忆仍停留在那棵大叔下用手描绘字迹的那一帧画面,但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从馐他们的话,所以姚俊威琢磨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无缘无故地睡着了,并且是他出生以来睡得最为畅舒的一晚。
姚俊威将这个看似荒诞,却也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对从馐他们说了之后,雍言在一旁频频点头称是。因为当时他给姚俊威检查的时候,发现姚俊威心跳正常,脉搏平稳,体内没有任何异常。他即席就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可惜那时从馐他们都不信,害得雍言抑郁不平近一个晚上。现在得到了本人的“证词”,可算是让他展怀了。
一无所获之下,从馐倦淡地吩咐着回程。姚俊威本打算昨晚让大家去自己家里过夜,不曾想出了这么一个变数,考虑到回城里还要一整天的功夫,他只得过门不入,和大家一起坐上了吉普车。
好容易一路颠簸结束,姚俊威迈着有些发麻的双腿跨进了家门。因为要先送向狼回家,所以当姚俊威坐到了阔别两天之久的沙发上时,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从馐穿过客厅直接回了房,害得姚俊威想要找他聊天都找不到机会,无奈之下,他只得梳洗睡觉。
当姚俊威低头看见身上穿的兽皮衣服时,他顿悟到自己又在做梦了。徒然间,姚俊威记起他上次曾经看到的情形。于是来不及细想,他开始赤足狂奔。虽然姚俊威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梦境,现实中的从馐正好好地躺着卧室里休息,可即便是虚幻的,他不愿见到从馐就这样被人偷袭。
那把通体幽黑的刀带给姚俊威不可言明的恐惧感,只看上一眼就令他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当这样一把能让人想起“地狱”二字的利刃**身体的时候,当事人会有着什么样的感觉。更何况那人对自己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姚俊威根本就不记得当时走的方向,但他生平头一遭如此自信,自己的直觉绝对可靠,冥冥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引领着他,将他带到了想去的地方。可惜事与愿违的事,当姚俊威高喊着“从馐小心”并以飞箭离弦的速度冲过去想要推开从馐的时候,他竟然毫无预兆地穿过了从馐的身体。那情景就如同大卫•科波菲尔表演的魔术——穿越长城,一般无二。除了神奇之外,姚俊威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等到他的惊讶过去之后,他发现从馐的身体已经被刀刃贯穿了,这样的画面让姚俊威血冲大脑,眼前顿时模糊了起来。就在这时,他依稀看见从林子的另一边走出来一个头插七彩羽毛,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走到行刺从馐的男人身边,伸出手来抚摸着男子的顶心。而那个和姚俊威如同双胞胎似的男子则面露虔诚的表情,跪在地上任凭那女子触摸。
紧接着,姚俊威看到女子走到从馐面前,露出了一丝奸计得逞后的洋洋之色,然后突然张开五指,按在了从馐的腹部。紧接着,姚俊威看到从馐原本纹丝不动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强忍的神情,连脖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没过多久,从馐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乱舞的枯叶,只听见他饱含痛苦得嘶叫了一声,整个人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那把刀失去了支撑之后笔直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再看那个女子的右手上多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女子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那把弯刀,男子会意后慢慢走到刀边,蹲下后用双手捧起了那把刀,那名男子此刻背对着女子,也就是正对着姚俊威。突然间,姚俊威看到有颗透明的液体从男子的眼眶中飞速坠落,滴到了黑刀上。一瞬,那滴水珠被刀体吸收了进去,而且似乎从刀身的内部流淌到了刀柄部分。
男子起身,将那刀递到了女子的面前。女子微微一笑,转身在前面引路,男子双手捧刀,恭敬地半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两人渐渐行出了姚俊威的视线范围。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背影,姚俊威这才觉得腿部没有了劲力,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用了很久才平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鼓起勇气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方才从馐站立的地方。
地面上依稀还留着从馐浅淡的脚印,姚俊威伸出手,将掌心紧紧按在了被压弯的野草上,一股没由来的哀结盘踞了他的全身,那样的悲不自胜是姚俊威从未曾体会过,无助的感觉逼着他不得不仰天长吼,希望能将心中的悲怆全都呼喊出来……
“姚俊威,姚俊威,你醒醒,姚俊威……”因为一阵剧烈的摇晃,姚俊威被迫从梦魇中转醒。一睁眼他就看到从馐放大的脸孔近在咫尺,鼻尖差点都碰到他的面颊了,吓得他大声“啊”了一下。
从馐见他清醒,这才直起了腰一**坐到了茶几上,声音中透着疲惫地问道:“你是怎么了?半夜三更大喊大叫的,都快把邻居吵醒了?做噩梦了?”
姚俊威仍没有彻底摆脱方才梦中的情绪,他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梦见什么了?与我有关?”可能是身体疲累,从馐的声音听上去低沉柔和,如同上好的绸缎,给人舒服体贴的感觉。
“我……”姚俊威本想将梦境中的事件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他有个感觉,从馐一定不会喜欢听到那些细节。所以姚俊威立刻转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你了?”
从馐目不转睛地望了他一会,淡淡说道:“你刚才不断在叫着我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姚俊威的脸上顿时一热,须臾片刻,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说:“我是梦见你了,梦见你,要我拿着牙刷清洗浴缸和马桶,还要在2小时内干完,所以我就……”姚俊威边说边观察着从馐的反应,他看到从馐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仿佛已经发现自己在撒谎,到最后那些腹稿都成为了说不出口的话。
从馐阖上眼,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不早了,休息吧。”
望着从馐的背影消失于门缝间,姚俊威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他不该对从馐撒谎,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应该坦诚相待,虽然从馐也有事瞒着他,但起码从馐没有用假话来哄骗,这让姚俊威感到自己亏欠了对方。可是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时机,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所以姚俊威只得瞪着天花板,直到东方大白。
从老家回来后的第六天下午,姚俊威突然接到主编的内线电话,说是有事找他。令姚俊威感到奇怪的是,主编把谈话地点定在了楼下的会议室。带着揣测和好奇,姚俊威推开了会议室的房门。可容纳四十人的会议室内有三个人正在等待姚俊威,一个是自然是他的主编,而另两个陌生人的身份让姚俊威大吃了一惊,原来这次真正想要找他的并不是主编,而是两位公安局的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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