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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姚俊威不留情面地大骂一通,将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全部发泄干净。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便马上意思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站在路边树荫下,懊恼得直揪头发。想他前几天只是偷偷搞事,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体罚。今天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火药,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直接落了从馐的颜面。偏偏对方还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只怕这回真是小命休矣!
倘若能把时间倒回去,姚俊威宁愿自己没有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虽然人人都说“忍”字是心头的一把刀,但是权宜再三,软刀子砍在心上怎么都比钢刀子架在脖子上强百倍。
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地游荡,姚俊威始终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眼看着日已偏西,红彤彤的朝霞将半个天空都装饰成了火焰山,姚俊威真希望自己是那孙猴子,不管是偷还是骗,起码能弄到一把芭蕉扇,去扇灭从馐那座岩浆暗涌的活火山。
可惜还没等姚俊威学会七十二变,他的肚子便自顾自唱起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望着街边橱窗内琳琅满目的食物展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皮带再往里多扣一格,把那些定食,面条,炒饭都想象成从馐发号施令时的表情,然后就当是杨白劳躲避黄世仁,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晚上11点整,姚俊威饥渴难忍,疲累不堪。他靠着两条腿已经走了近10个小时,恨不得一**坐在地上不再动弹。当他抬眼看到看到地铁入口的标志时,决定从剩下的284元6毛的流动资金中拿出4元钱买车票。不管怎么说,那套房子还是他的家,是他奔波半年多,亲手粉刷,亲手布置的家,是这城市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即便今天真的难逃一劫,他也要在家里“慷慨就义”。
只可惜在踏出地铁站的那一刻,姚俊威便开始犹豫。还没等走出一百米远,他的“视死如归”就已经泻得所剩无几,残余的分量只够支持他机械地往前走。等到所有的勇气寿终正寝后,姚俊威回家的速度比蜗牛过马路还慢上三分。
眼看着还有一个拐角就能到达楼门口,姚俊威干脆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盯着自家窗户的方向打量许久。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根本就看不到家里是否亮着灯,所以也无法判断从馐是否已经在家守株待兔。正当他踌躇不前的时候,就听背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话:“先生,请问现在几点了?”
姚俊威一回头,就看见有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他背后两米远的地方。那女子肤色白皙,脸上画着淡淡的彩妆,乌黑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随意披散在脑后,腰间束着黑色的宽腰带。虽然衣着十分过时,但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她见姚俊威回头,立刻莞然而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姚俊威有些奇怪,自己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竟没发现身后同行者,难道真是自己心事重重的缘故?出于礼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回答道:“现在是11点40分。”
那女子见姚俊威搭理自己,便跨上前几步问道:“先生,我迷路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对方靠近后,姚俊威发现有股很奇怪的味道逐渐飘了过来。那气味即有香水的沁人芬芳,又有肉质腐烂的臭味,混杂在一起简直比饭店后门的泔水还难闻,熏得人脑门子直发晕。所以姚俊威硬是给逼退了好几步。女子察觉姚俊威反而离自己更远,就马上又走近了些。这时姚俊威也顾不上是否礼貌,立刻捂住鼻子说:“对不起,我还有要紧事,你找别人帮忙吧。”
说完,他也管不得女子露出了失望神情,健步如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说来也怪,明明那栋小楼近在咫尺,可是无论姚俊威拐多少的个弯,就是看不到楼的大门。在他视线内的始终只有大楼的南墙和从上到下一溜朝西开的窗户。
等到姚俊威第4次在同一个地方拐弯之后,他惊觉到今天怕是出事了。因为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冲着他笑悠悠地问了句:“先生,请问现在几点了?”
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声音,倘若换了别人,八成会认为自己眼花或者是在做梦。但是姚俊威明白,这世上有很多的东西是不能用常理或者科学去解释的。所以当他再一次见到那女子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便立刻转身向反方向逃走。
“呼,呼,呼……”姚俊威耳边传来的不光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始终难以摆脱的脚步声。眼前是条空旷无人的大路,街道两边有规律地竖着约摸一楼高的路灯,橘黄色的灯光只能照亮半米远的地方,整条马路成为了斑驳陆离的旧油画。路的尽头湮没在远处无边的黑暗中,姚俊威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终点。
人行道凸起的边缘在视线中不断上下起伏,多看几眼就会让人感到恶心泛呕。姚俊威没能计算自己跑了多久,他只是渐渐觉得喉头泛甜,双腿像是被绑上了几斤重的沙袋,想要往前迈动需要同时克服身体上的疲累和心理上的惰性。

越来越重的晕眩感让姚俊威的身体开始失去平衡,一不留神,左脚就踢到了右脚脚跟,下一秒他就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并因为惯性向前滚了滚了两圈。躺在地上之后,入眼的是无星无月的夜空。虽然姚俊威的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站起身来,继续再跑,但是他的身体像是被切断了中枢神经,再也接收不到大脑的任何指令。
高跟皮鞋踏着水泥地发出了清脆的“咯咯”声,富有节奏感的敲击由远至近,姚俊威的神经也随之逐步绷紧,当脚步声在他身边骤然而止的时候,姚俊威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统一时刻,他看见一个不知道该何如称呼的东西出现在了眼前。
姑且能算是头颅的顶上挂着几根稀疏的头发,原本白皙的肌肤布满了龟裂的痕迹,大部分已经蜕皮脱落,露出了底部深咖啡色的肌肉;左边的眼眶里没有眼球,黑洞洞的窟窿内,有一条不知名的白色蠕虫正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原本红润的嘴唇全都外翻着,黄中带红的牙龈和为数不多的黑色牙齿全都曝露在空气中。
姚俊威屏住了呼吸,他不希望自己会在这种关头被恶臭熏昏过去,更不想被吓死。女子伸出只剩下骨骼的手指,想要触碰姚俊威。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平地响起:“我的人你也敢碰,胆子还真不小。”
那女子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指骨抖动了一下,然后用仅存的右眼寻找着声源处。
姚俊威本以为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再也不用面对从馐。他从没想过,当自己再度听到那个充满磁性的嗓音后,会是这样的兴奋,以致于原本已是疲惫不堪的身体突然间有了活力。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同样寻觅着从馐的身影。
只见一身黑衣的从馐不徐不疾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平静的眉梢和放松的唇角却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见到从馐雍容闲雅地站在不远处,姚俊威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虽然还不敢肯定从馐究竟有多大的本领,不过姚俊威知道,既然他愿意在这个时刻出现,就决不会袖手旁观。
女子见到从馐能突破自己设下的迷障,一时间倒没敢轻举妄动。她观察了一番后,咧着没有嘴唇的嘴巴,做了个依稀能分辨出是微笑的动作,说:“既然是同类,就不要碍我的好事。这人是我先看上的,你要是饿了,再去找一个。”
“同类,你也配?”从馐嗤笑着又走近了几步,“就你那长相,给我提鞋我都觉得丢人,难怪这家伙见了你就要跑。下次记得买些质量有保证的胶水,出门之前先把人皮、头发、眼珠这些行头贴严实些,免得跑半道上就掉了。不但影响市容,更显得你们这些‘厉鬼’不够专业。”
女子听从馐如此羞辱自己,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她哼哼地怪叫了几声,突然张开像鸟爪一样的手指,向着从馐的门面抓去。从馐见她靠了上来,便轻轻皱了皱眉,微一侧身避开了这一击,嘴里还不易不饶地说道:“你有多少年没洗澡了?都臭得没法闻了,堵塞的下水道都比你干净。等会我还哪有胃口吃晚饭!”
听到这话,姚俊威不得不承认,从馐不光喜欢斤斤计较,更是有张能把死人气活的毒嘴。不过寥寥数语,就把对方激得哇哇直叫,一副狠不能将从馐拆骨卸肉的气愤样。
“靠近了看,你的样子更让我恶心。”从馐边从容不迫地躲开了对方的又一抓,同时左手一翻,一团幽蓝色的光团立刻闪现在他的掌心,细看之下很像是团火焰。
见到这个光团,女子先是一愣,然后又不管不顾地冲向从馐。从馐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像是老练的猎人在欣赏猎物临死前最后的回击,即冷酷又满足。紧接着姚俊威看到蓝色的光团飞快飞离了从馐的手掌,正中女子的腹部。
顿时那女子浑身上下都燃起了蓝绿色的火苗。姚俊威还能在对方刺耳的呼喊中听到类似于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那女子边哀嚎边在地上翻滚着,像是在承受无法言明的折磨。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扭曲的动作中,姚俊威能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突然间火苗迅速窜升,熊熊的火焰几乎冲破了天空,把姚俊威吓得双腿一软,一**坐到了地上。伴着最为凄惨的一声喊叫,女子整个身体都化为了灰烬。在火苗熄灭的那一瞬姚俊威看见,站在他斜对面的从馐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得让他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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