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等到所有的火苗完全熄灭之后,姚俊威发现周围的景物变了。方才视野中的马路、路灯全都像是肥皂泡一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初遇那女子时的地点。从馐一言不发地望着地上的那堆黑灰足有三分钟,而后缓缓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姚俊威的身边,低声说了句:“回去了。”接着也不管姚俊威有没有听到,独自向楼门口的方向拐了过去。
姚俊威不断吞咽着唾沫,在脑海中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然后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往家走。在即将拐弯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把地上大部分的黑灰都吹散了,还有一些被带到了半空中,彻底消失于茫茫的夜色里……
姚俊威站在房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后,这才敢推门而入。屋里没有亮灯,只有一个萤火虫大小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姚俊威习惯性地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突然变得灯火通明的环境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从馐斜靠在窗边,大半张脸冲着窗外,似乎是想把自己融入到窗外的黑暗中,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更是无从探究他的想法。他的左手搭在窗台上,右手指缝间夹着根抽了一大半的香烟。
相识整7天,姚俊威从没见过从馐抽烟,也不知道他会抽烟。不知为何,姚俊威很不喜欢这样的从馐。抽烟时的他像是个自己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并且四肢百骸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姚俊威试图打破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闷,低声说道:“那个,谢谢你刚才救了我。那女子是个厉鬼吧?”
从馐没有响应,他只是举起香烟抵到唇间,狠狠吸了一口。原本黯淡的火星瞬间红亮了不少,香烟的最前端多出了一截残灰。呆立了一会,从馐将剩余的香烟在窗台上摁灭,转身走进了厨房。没几秒他又从厨房出来,向着卧室走去。期间他两次经过姚俊威的身边,但却从没给姚俊威一丝的注视,仿佛这屋里独他一人。
“你等等。”眼看着从馐即将跨进卧室,姚俊威急急出声叫住了他。这一回从馐倒没有把他当成空气,而是爽快地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站着。
其实姚俊威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住对方,更没料到从馐真会搭理,所以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话题适合现在提。两人就这样尴尬地站了几秒,等到姚俊威发现从馐又欲转身,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那些灰就这么留在马路上?需不需要做些善后?”
听到这话,从馐先是顿了顿,转头看着姚俊威,然后口气冷淡地回答说:“如果你有钱、有闲,又想扮演爱心泛滥的圣母,完全可以帮她买墓立碑,风光大葬,请一、二十个和尚道士做场法事,超度亡魂,顺便做完头七。”撂下这些话,从馐便快步回了卧室,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姚俊威听见关门声,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现在的他就像是做完了热身运动的运动员,酬躇满志地站在起跑在线,就等发令枪一响,好冲出起点,跑完全程马拉松。然而就在枪声响起的前一刻,主办方突然通知他,因为不可抗拒的客观原因,他被取消了参赛资格。那种失落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最让姚俊威担忧的是,瞎子也能看出,从馐是在生气。虽然他的怒火好像不完全来自白天的那通辱骂,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自己。万一现在的从馐更加中意玩“放高利贷”,那就意味着将来自己会被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其这样,自己宁愿选择分期付款。隐而不发的从馐实在是具有过大的危险性。
第二天中午,姚俊威是被饿醒的。昨天一整天他都在外面练习竞走,整整12小时除了一杯咖啡外,根本没吃什么实在东西。回到家后因为劳累和紧张,他一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哪里还顾得上填饱肚子。
耳听时钟敲打了11下,姚俊威虽不愿起床,却不得不向接连起义的五脏庙缴械投降。他睁眼后,依稀看到卧室的门好像是打开的,吓得他一骨碌坐了起来。要知道每天姚俊威都必须是家里第一个起床,在从馐梳洗完毕之前,他要准备好早餐,摆放在方桌上,否则老大丢过来的刀眼可不是容易承受的。
所以姚俊威立刻揉了揉眼睛,并从茶几上拿起眼镜戴上,再度看向卧室。门果然是开着的,看情形从馐应该已经起身了。但是整个房间里很安静,姚俊威察觉不到有第二个人存在的迹象。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卧室门口偷偷打量。
16平米的房间内空无一人,阳台上也没那家伙的身影。两扇落地窗严丝合缝地关着,窗帘是打开的,床上的被褥迭得整整齐齐,一切和昨天早上他们离开时分毫不差。要不是姚俊威确定,昨晚他是看着从馐进的房间,他简直就可以断定,这间屋子昨晚没人住过。

这一切让姚俊威吃惊不小,他不知道从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当然,如果他不回来的话,会令姚俊威更满意。
不解地挠挠头,姚俊威来到浴室梳洗。他站在水池前,还没等挤完牙膏,便在无意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个挂件。那坠饰是纯黑色的,内部似乎隐隐透着光泽,不规则的形状和坚硬的质地看着很像石头。
一根黑色的编织线穿过了石头,悬在姚俊威的脖子上。姚俊威翻来覆去看了10来分钟,没能在石头上找到穿线孔,也没发现编织在线有打结的地方,仿佛挂件和吊线是浑然一体的。姚俊威见线够长,便打算把那挂件取下来,他不太习惯佩戴饰物。可奇怪的是,只要他把吊线拉到下巴的地方,就会卡在那个部位,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就好像吊线会自动收缩,故意不让他把石头脱出来。
姚俊威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显而易见,这个死赖在他身上的古怪东西一定又是从馐搞的杰作。让姚俊威感到不愉快的是,虽然这挂饰并不难看,更确切来说,还挺新潮,但看着更像是主人给宠物带上的标志,类似于宠物店里卖的狗项圈。
刚才的雀跃被这条强硬缠上的挂饰破坏得一乾二净。姚俊威胡乱梳洗完毕后,开始为自己捣鼓点吃的填肚子。洗碗、洗衣服、收拾屋子、上网闲逛、看书,姚俊威按照平时的习惯独自消磨时光。等到时近午夜,从馐仍然没有出现。
姚俊威看了看空荡荡的卧室,决定还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万一从馐又突如其来回来,见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绝对会逼着自己连夜洗床单。一夜无梦,姚俊威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当他在周一早上6点准时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从没如此神清气爽过。收拾妥当后,姚俊威衣冠整洁地出了家门。
天很蓝,云很白,一切美好得像是本小说,姚俊威甚至听见了久违的鸟叫声。周围的人似乎都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连拥挤的地铁内众人都是文质彬彬,礼貌谦让。到达报社之后,姚俊威的发现同事们的心情都不错,可能是因为休息了整个周末的关系,几乎人人精神抖擞,只除了一人。
今天的费洋看着完全不在状态,原本时常笑意盈盈的脸有些苍白,眼底也带着青晕。姚俊威和他谈工作或者聊天的时候,发现他很容易走神,好像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小洋,你今天是怎么了?早上开阶段会议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连主编对你说话你都没注意。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啊?什么?哦,我没事。”费洋抬手捏了捏内眼角,“可能是最近这两天我没睡好。等今天回家补睡上一会就行了。”
“知道今天要上班,周末就别玩那么凶。搞得第一天就没精神,主编都差点要骂人了。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剩下的那些我来处理就行。”姚俊威见费洋的气色很差,便接过了他手里剩余的工作,好让他早些回家休息。
“嗯,也好。”
费洋真是很累,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他匆匆收拾完了自己的桌子,然后飞快离开了报社。费洋在称得上是市中心的地方租了间底层的一居室。因为房间靠近走廊,老式楼房的隔音效果又差,每每有人走过,费洋总能听见脚步声。
房间里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不过设施都很简陋,房东在厕所里加了个地漏和莲蓬头,就算是解决了淋浴问题。碗口粗的下水管道裸露在空气中,如果楼上有人连续洗衣服或者洗澡的话,他就能听到很大的水流声从厕所传来。
费洋曾想过要找个条件更好的住处,可惜但凡是他看得上眼的,价格起码比这里贵上一半。迫于经济条件,费洋不得不继续住在这里。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也不知道是楼上哪户人家,一到晚上12点开始大量用水。每隔半小时,水流的“哗哗”声就会厕所里不断传来,持续大约10分钟之后就结束。而后周而复始,一直要闹腾到早上4,5点。虽然在白天听来,这种程度的嘈杂算不上什么,但在静谧的夜晚,这样的动静却吵得费洋不能入睡。这也是费洋接连几晚都难以安枕的原因。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