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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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见刘航脸色不善,赶紧解释道:“奴才办事不力,圣上皇上训诲得是,不过奴才……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航盯着王承恩,有如实质的眼神刺得东厂督主脖子一缩,王承恩狠狠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皇帝的眼神这般凌厉了,不敢废话:“圣上,不单刘宗周是玩儿命的主,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呐。
刘宗周籍贯浙江山阴,温大学士跟刘宗周都是浙江人呢。
要说温大学士真是实诚人,这不,温大学士乃浙江乌程人,关键时候儿也念着一份同籍情谊,坚决反对奴才动刘宗周。说来还是圣上目光如炬呐,圣上点他做东阁大学士那会还夸他来着,这份眼力,奴才八辈子也赶不上呐。
奴才琢磨着别的人可以不问,温大学士的金面不能不给,做起事来这就拖沓了几分,都是奴才手脚不利索,圣上重重责罚吧!"
王承恩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这番话暗示了刘航,东厂效率“低下”是温体仁横加插手,将温体仁拖下了水来。
当初崇祯下令王承恩整治刘宗周后,王承恩深感以自己的力量不能妄动,撼刘宗周易,刘宗周背后的东阁大学士温体仁可不是好惹的。
这位温大学手辣心巧,琢磨崇祯心思更是高人一筹,崇祯元年,诛除魏忠贤的事件给了温体仁很大触动,在温体仁看来,崇祯是多谋而刚毅的,这样的人不会容忍比他聪明的人存在。
因此,温体仁在崇祯面前总是以唯唯诺诺的形象出现,崇祯说马有五条腿,温体仁一定找个假肢给马装上,对崇祯体贴入微。崇祯很欣赏温体仁善察上意,登基后第二年擢升其为东阁大学士领礼部左侍郎,荣宠无双。
温体仁在朝廷的声名不佳,十分孤立,既不归附东林,也游离于多党联盟之外,就连内廷也不待见,却能得到崇祯赏识,崇祯每出一策必问计于温大学士,在朝廷的风头一时无两,哪一派行事也不得不顾及他的反应。
不知出于何种理由,这次明知崇祯下令彻查刘宗周,温体仁居然一改应声虫形象,递话给王承恩,动了刘宗周,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承恩知道温体仁说到做到,不得不考虑温体仁的反应,做起事来难免缚了手脚,现在正好将温体仁拖出垫背。
刘航不清楚内幕如何,但身为特种兵除了杀人外,偶尔也会做些审讯俘虏套取情报的工作,蛛丝马迹推寻线索的本领不比普通特工差。王承恩的话归结起来就三个意思:
一:温大学士阻碍了东厂查案,导致东厂效率“低下”。
二:温大学士能量很大,有崇祯撑腰,东厂做事也要顾忌他的反应。
三:最重要的是,崇祯下达了整治刘宗周的命令,刘宗周出了什么事不能让他王承恩承担后果。
反常者即为妖,表演的火候差不多,刘航也不愿多问,暴露了问题说不好会有什么后果,朝中的情况需要一点一点掌握,操之过急只会给有心人留下空子。
刘宗周,温大学士,两个很能蹦跶的大臣,我来陪你们一起玩儿吧。
“责罚你个奴才能有何用?
既是如此,这件事先缓上一缓,多花些心思看住刘宗周就行。无事就退了吧,有事朕自会召你,朕有些倦了”
王承恩五体伏地谢过恩,倒退出殿,穿过飞檐停下了步,回头望向乾清宫的大门。
皇上的心思今儿转了性,怨得谁来?
内廷的升迁是踩着外臣的肩膀往上爬,我王承恩得了皇上的宠做到今天的位上,未曾踩过谁,怎么就还有人惦着,咱家碍了谁的道?
温体仁,咱家这张老脸你是不放在眼里了,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臭东西你也死护着,没你使的绊儿,皇上能训斥咱家吗?
咱就骑驴看本,有本事笑到最后再决胜负吧。
太监生性多疑记恨,温体仁已经开罪了当朝头号权阉,或许现在的他还没有将一个阉宦放在眼中吧。
闷了半天刘航憋得慌,前世那会闲时的娱乐便是玩枪,多好的枪法也得练着手才不荒废,战场上一颗子弹偏了弹道失去的不止是一次机会,性命也得丢给对手。
转世后身上枪刀一件没有,刘航感觉剥光了衣服般难受,捏住下巴自语道:“有枪玩就好了,这么闲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杨习墨耳尖,听见了刘航的嘀咕,陪皇帝找乐子本就是贴身太监的事,忙凑上前道:“皇上,枪还不好找?
唤过侍卫就有啦,奴才记得乾清宫的侍卫有几个耍得一手好枪,舞起来水泼不进漫天开花甚是好看,奴才叫他们进来舞给皇上看。”
刘航无力的苦笑,小太监会错了他的意,这个时代的枪是指红缨枪,后世概念的枪大明称“鸟铳”,刘航一时疏忽了。
“朕要的是‘鸟铳’,不是你说的枪”
杨习墨一听乐坏了,枪耍得好的侍卫难找,鸟铳打得精的兵神机营扎成了堆。呵呵笑道:“皇上真是逗啊,这‘鸟铳’比枪可好找多啦,神机营里打精了铳的人多了去,皇上要瞧吗?”

“有枪……有鸟铳玩儿还等什么?前面领路,朕这就瞧瞧去。”
刘航拔腿往门外走去。
杨习墨悠的变了色,皇上穿着龙袍去军营,传了出去,科道言官们的奏折还不淹死了皇上,那个时候他这个罪魁定会充作替罪羊,怎么死都不知道。
小太监大骇道:“皇上,要看‘鸟铳’也不急在一时呐,得换身儿衣裳才行,要不御史们那边有得皇上烦。”
想起小宫女的事,刘航不敢大意,照杨习墨的意思换了身青色绸子的短打武士袍,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刘航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在杨习墨的带领下走去神机营。
一路上刘航打听了一些神机营的情况,杨习墨只知道统领是一位世袭公皇上,其他的也不知情。
刘航不屑的冷哼一声,纨绔子弟能**什么兵?明朝的皇帝真能折腾,这么样一支火器部队就毁了。
神机营坐落在东直门中轴后进大院,与承天门成直角相望,为了体现这支部队与众不同的精锐,整座院落设计为九曲回环状,忽略了军营的简洁,远远望去好似豪绅富户的宅邸。
就是这么个游园般精美的所在,当年却阻断了瓦剌太师也先入主北京城的迷梦,万余火枪手杀得几万蒙古骑兵哭爹叫娘。
历代大明皇室对神机营可谓恩宠有加,各类军器研发饷银调度首先满足神机营,有明一代神机营始终保持了强悍的战力,但凡剿倭,平乱,援朝,哪里战事最烈,哪里就有神机营的影子,眼下皇太极最忌惮的力量除关宁铁骑外,当属京师三大营,尤以神机营为甚。
可叹的是崇祯在第三次北京保卫战时战术呆板,将神机营调入内城护卫皇宫,坐视关宁大军孤军御敌,未发城内一兵一卒袭扰牵制满人。
如此作为的恶果,让明军拼光了最后的王牌,关宁大军最精锐的部队损失殆尽,满人回辽之后得以放手蚕食明军边塞,到崇祯八年,宁锦要塞已是孤悬关外危如累卵。
最可怕的后果是满人趁机进军西部蒙古,打跨了大明在关外最后一个盟友林丹汗,满人铁蹄从此频繁绕过宁锦要塞,自甘陕入境寇边,三秦大地不堪其扰,本已水深火热的民生更显凋敝,最终引燃了埋葬大明王朝的另一处火头——流民暴动。
焦头烂额的大明自此败象已显,满人随之滋生逐鹿中原的野心,北京保卫战明军可谓虽胜尤败,后患无穷。
神机营统领英国公张贤,和往常一样背着手绕着自己的沙盘转圈,凝神琢磨着他想出的新战法,说来简单,他的要求只八个字:主动出击,出奇制胜。
所谓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得看对手是什么人,战术又如何布置。张贤坚信,大明对满人作战多有不利,所缺者不过富于主动攻击的将才而已,朝廷如能给自己机会,假以时日,神机营必成满人最大梦魇!
张贤想得出神,毫不察觉一双同样出神的双眸盯着他。皱皱眉喃道:“若能将火炮再减轻些便好,野战骑兵冲锋终究不是我大明强项,嗯!赵炯,把老王叫来,快!他改良那个火炮再没有结果本座活劈了他!......还不去愣着干吗这......”
猛回过头来张贤愣住了,眼前一位满脸英气眉眼分明的年轻人嘉许的微微颔首,不急不徐踱向沙盘,张贤慌步上前拜道:“臣不知皇上驾临,未曾远迎,皇上恕罪!”
刘航一把搀起张贤道:“英国公何须多礼,朕今日闲来无事,听说你这神机营天下无双就来逛逛了,倒是朕扰了英国公冥思,该罚的是朕啊。”
张贤又一抱拳深揖道:“末将所虑,不过些许琐事怎敢劳皇上挂怀。只是……,皇上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单闲逛如此简单吧?”
刘航意外的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统领,如此爽朗硬派的作风哪里象一个世袭公爵,更多的是久历沙场的杀将那份淡定从容,这与路上想的可不一样。
将门无犬子,张贤的祖上乃一代名将张玉。张玉当年追随成祖靖难,勇武有智功贯三军,因功封为英国公,子孙世袭罔替,张贤正是这一代的英国公。
依照对纨绔子弟的印象,名将之后传到这么多代,就算不丧尽天良,也是腐化堕落成了人间渣滓,哪象这位神机营统领,双目如刀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职业军人的干练表露无遗,纸上得来终觉浅,古人诚不欺矣。
张贤未提爵位自呼军职,提醒着刘航:皇上视察我们欢迎,若是闲扯家常,您自个儿还是请便吧,哪里凉快哪呆着去。
刘航对他的好感再加几分,军人就得有军人的尊严,政客的油滑刘航厌恶异常。
瞥了一眼沙盘道:“英国公这是怨朕平日里对神机营关怀不够喽?”
张贤回道:“不敢,末将但知舍身为国,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两双眼神碰在一起,撞出灿然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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