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番外篇:挣扎中的阴阳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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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暂时离开杭州,把视角转移到另一些事,另一些人的身上。
二月二十四,倭国,京都。
无尽的大道,破落的荻草,在黑雾的笼罩下,伴随着热风和土尘肆无忌惮的拍打着猩红色的城楼。京城的贵族们个个挂衣锦服,口涂铅末,极尽风雅之能事。然而,袅袅的熏香遮盖不住游魂厉鬼肆意横行时所带来的腐朽气味。外表光鲜的京城则无法改变它已成为魑魅魍魉们驻扎聚集的巢**这一事实。或许,这是一个该由阴阳师们展露头角的时刻了。
十里长街,蒙着面纱的阴阳师雨石弥三站在一侧,旁边站立着已进入高度警戒状态的弟子竹鹿氏千山。
他的对面,站立着一个因恐惧和愤怒而浑身战栗的阴阳师。
雨石弥三开口,发出了与现实环境完全不搭配的柔和唯美的声音:“千山,就是他?”
竹鹿氏千山毕恭毕敬道:“是,师尊,‘式神八人众’里唯一幸存者就是他。”
颤栗者颤声问道:“你是说,我的七位师兄全都已经......”
雨石弥三替他补充道:“不错,他们都已罹难。不过你也可以安心了,我已经帮你们‘式神八人众’中的七位选好了绝佳的埋冢之**,三个葬于恐山,两个葬于阿苏山,有一个我把他埋在秋芳洞里,还有一个我把他沉入了琵琶湖中。在你弥留之际,我可以给你一个为自己选择归宿的机会,请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颤栗者的脸已完全扭曲变形:“去哪里,我要跟你一起下地狱!”还未说完,他的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
竹鹿氏千山正欲动手,却被雨石弥三阻止,只听他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音调说道:“看来你尚未觉悟,竟敢向为师动手。”
颤栗者瞬间呆滞住了,茫然的看着前方道:“这个声音?不会错的......是师尊,可是......可是师尊他决不会这么做,你究竟是谁!你想将我的同门师兄弟斩尽杀绝,却是何故!”
雨石弥三恢复了刚才的声音:“用不着斩尽杀绝,你是最后一个。千山,小心他的式神之力,我掩护,你上。”
“上”字刚刚出口,竹鹿氏千山已如一道闪光一般急速冲向对手。
颤栗者临危不乱,随手抓来几片飘过的荻草,口念咒文,手指轻拨,原本枯槁的荻草便如利刃一般急速向竹鹿氏千山射来。
奇怪的是,竹鹿氏千山竟然视若无物,不躲不避,径直向他冲将过来。颤栗者眼看着就要得手,心中大喜。哪知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一霎那,却被几片后发先至的荻草搅了好局,看得出,实术者的功力还在自己之上,后发制人,应该就是对面的那个蒙面人所为。电光火石之间,竹鹿氏千山已冲到跟前,抽出腰间的小太刀迎头劈来,颤栗者反应奇快,疾射出手中的荻草抵住刀锋,同时抽身向后跃出。竹鹿氏千山感觉得到那片荻草上携带的威猛劲力,连忙抽刀闪身,避开荻草,随即贴近对方,连砍数刀,颤栗者如法炮制,都用手中的荻草一一化解。
雨石弥三赞道:“不愧是有着‘越后之夜叉螣蛇’之称的水谷云夕大人,竟可以把螣蛇式神驱使的犹如自身的双手一般熟络灵巧。千山,万万不可大意。”
竹鹿氏千山口中称是,缓缓地抽出腰间的大太刀,双刀在手,却又不似刚才那般急于出手,将双刀呈十字立于胸前,守好门户,静待时机。
许久不曾与人动手的水谷云夕突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姓名和绰号,惊讶之余又不禁豪情四起,朗声道:“不想这许多年来,尚有生者记得吾之姓名,‘越后之夜叉螣蛇’这个称号已许久不曾听人提起,本想随它埋骨于地下,可如今,京城之中,妖魔纵横,怨魂交错,已不容的我不出手了。”水谷云夕面向竹鹿氏千山,问道:“可否容我找件兵器?”
敌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水谷云夕将式神之力聚于双掌之上,将身旁的一棵小树拦腰切断,握在手里,俨然已经变成一条长枪。
竹鹿氏千山大喝一声,提刀而上,左右开弓,狠砍猛剁,把两把太刀使得大开大合,霸气十足。有一招将双手交叉着举过头顶,要使出双刀奥义‘十字切’。水谷云夕见状,连忙加快身法,迅速提气转身到了敌人背后,一枪便向后脑戳去。
竹鹿氏千山知道这是所谓“一击必杀”的绝招,但缺点在于幅度过大,动作不易马上收回。可没想到对手居然能在瞬间找出自己的破绽,吃了一惊,连忙闪身避开,换了一套以刺、戳为主得剑术。
水谷云夕见对手换以小巧的剑术风格,立刻催动式神之力,灌注在手中的这半截小树上,转守为攻,将对手牢牢的压制住。
如此这般,竹鹿氏千山用尽了自己所熟知的本国剑术,可都被对手一一化解,而对手一旦强攻,自己就明显处于劣势。长此下去,自己终将被人当场击毙。想到此处,他将手中的短太刀收回刀鞘,凝神静气,使出另一套剑法来。
水谷云夕在成为阴阳师之前,曾作为一个枪术达人云游天下四处修业,所以对于本国的剑道颇为了解,对各个流派的剑术也是如数家珍。然而,竹鹿氏千山现在使出的这套剑法,自己却是生平未见,其风格与本国剑术大相径庭,到有几分中土剑法的感觉。一时之间,乱了阵脚,险象环生。

竹鹿氏千山精妙的招数层出不穷,时不时还更换小太刀在手,招数更奇。水谷云夕被打得浑身是血,命在须臾。
雨石弥三见胜负已分,也长长得出了口气。却见原本因怕自己援手而故意越打越远的水谷云夕突然在刻意地向他靠近,其用意让人难以捉摸,于是又重新严阵以待,准备应付。
水谷云夕退到距离他二人都相差无几的地方,突然大喝一声,随即疯狂的旋转起手中的兵刃。
对手怪异的行为令雨石弥三和竹鹿氏千山不敢大意,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根旋转物,以防有变。
在水谷云夕的又一声大喝结束后,他二人不禁大惊失色,竹鹿氏千山分明看到由远及近,浩浩荡荡的狂奔过来无数头火牛,火牛们咆哮着,仿佛要把自己撕碎后才肯罢休。心中大骇道:“这合战中使用的火牛计怎么也能用在个人战里?”
最初雨石弥三也在心里发出这种疑问,但他反应神速,马上就明白了真相,又敬又畏道:“居然能使出这么高明的幻术!”
一听到幻术这个词,水谷云夕和竹鹿氏千山都是心头一震,雨石弥三知道生死存亡就在此一刻,迅速用目光捕捉到了对手的眼睛,口中念咒,高声喝道:“返!”随即向自己的弟子发号施令:“千山,准备动手。”
此刻在水谷云夕眼中浮现出的火牛们比刚才更加肆虐。水谷云夕躲无可躲,瞬间已被两只锋利的牛角刺穿了胸膛,就在那一霎那,牛群烟消云散,可痛楚却在全身四处蔓延,定睛一看,原来竹鹿氏千山的两把太刀已穿胸而过了。
面前的两个敌人也都面露疲态,竹鹿氏千山干脆就坐在地上,大口得喘着粗气。雨石弥三道:“如果有辞世歌,请留下来。”
水谷云夕在模糊的意识下,说了这么一段话:“纵使江河与山川尽皆不存于世,吾辈之阴阳道义却永世不绝。”话毕,气绝身亡。
雨石弥三再也撑不住了,跌坐于地,急速的喘息着。竹鹿氏千山想过来搀扶他,却被他阻止道:“你也辛苦了,坐下休息吧。”
竹鹿氏千山连声称谢,问道:“师尊,因何会如此疲惫?”
雨石弥三道:“水谷云夕的幻术极为高明,为师生平罕见,不得已用了禁术‘阴阳叠返’,才把这场灭顶之灾转移到了施术者的身上。可这么一来,为师元气大伤,怕是又要休养数日了。”
竹鹿氏千山恭敬道:“师尊果然神功无敌,天下无双。”
雨石弥三叹息道:“这位水谷云夕敢隐居于闹市之中,是个真正的大隐者,他在生死弥留之际也依然坚信自己的道义会永世长存,的确令人敬佩。你把他的尸身带到他的栖身处,用火之仪式为他安葬,再帮他好好祭祀一番。”
去不多时,竹鹿氏千山带着一本以几乎被翻烂的书归来,这本页页黝黑的书显然已被翻阅过无数遍,作者一栏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雨石弥三。
雨石弥三冷冷道:“烧了吧。”
回去的路上,雨石弥三问道:“千山,我与你都是阴阳师,你也看得出,水谷云夕也是阴阳师。我们本是同宗,可我叫你去杀他,你心里怎么想。”
竹鹿氏千山道:“师尊之命,不敢有违。同宗之人,亦可不同道,中土的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雨石弥三道:“说得好,我就是看中你这种可以用浅显的思想去解释复杂问题的特质,在这一点上,幻画就不如你了,他的脑子太过好使,总是把事情想得太深,反而看不清眼前的事实。不过,在咒术灵力方面,你却需要向他学习。”
回到皇家所设的阴阳寮,官居寮头之职的雨石弥三马不停蹄的入宫叩见天皇。
夜间回到住所,雨石弥三便将两个弟子召集过来。
与竹鹿氏千山的高大威猛不同,另一位弟子安培幻画则显得阴柔了许多,他有着美少女一般的身材和脸庞,还有着优雅的举止。
雨石弥三问道:“幻画,可曾占卜到我今天入宫的目的。”
安培幻画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师尊可是为了中土之事?”
雨石弥三喜道:“正是如此。我长久以来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实施,现在‘式神众’余党已灭,流洲也在掌握之中,接下来,终于要朝着终极目标,中土,顺利进发了。”雨石弥三激动地声音微颤,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向往。
兴奋之余,雨石弥三又严肃下来,发号施令道:“你二人听令,流洲之事,有你大师兄主持,不必挂心。千山陪我同去中土。幻画留下主持大局,代为师暂居寮头之职,京都的一切驱邪、占卜、祭祀、天文、历法等等事务,都交由你全权负责。望你二人各尽其职,不负为师之厚望。”
二人躬身应承下来,雨石弥三道:“出发之前,我要先到比叡山住上数日,一来修身疗伤,二来,则是期盼着这座灵山可以为我等带来上天的庇护,让这次中土之行马到成功,勿留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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