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旖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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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把镜头拉回到中土的杭州的城南的整骨堂的后院里。
只要杨止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李若芒就会如临大敌一般的立刻摆好架式,神圣的捍卫着自己脖子的尊严。
杨止水依然是一幅饶有兴趣的模样,擦满白粉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倒是流露出喜悦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错,柔声笑道:“怎么啦,四哥~怎么现在这么怕我?”
“我也不是现在怕你,我是向来都没有不怕你。”
杨止水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佯怒道:“四哥你这么说可真叫人寒心。”
李若芒受够了她这种可以在瞬间晴转多云,在喜怒之间随意转换的性格,冷冷回应:“老大,你还是叫我李四吧。”
杨止水问道:“这就奇了,为什么别人都叫得,偏偏只有我叫不得。我看阿玟这么叫你的时候,你也是美滋滋挺受用的。怎么,我这个跟你一起青梅煮马的人难道还比不上阿玟那个你才认识了没几天的小丫头?”
李若芒无奈道:“老大,我记得你曾让我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准乱说这些暧昧的话,规矩是你定的,请你自重。”
杨止水开始展现她的诡辩天赋:“看来我有必要指出你的几点错误了,首先,那天只是约法两章,还有一章是你欠我的。其次,我是说过这么一条,可你要弄清楚了,我指的是不准你说,而不是不准我说。最后一点。”杨止水突然压低了声音,渐渐的垂下了头,主动避开李若芒的目光,但由于李若芒自打进了后院都一直在主动避开她的目光,所以并未察觉她这一系列变化。杨止水低声道:“我只是不准你当着别人的面乱说,可现在,我又不是别人,你跟我说说又有何妨。”
如果换成在山神庙里初次相遇时的那种心情,李若芒或许真地会过去说上几句温言软语。可如今,在见识了她恐怖的一面并遭受了她无数次的羞辱之后,李若芒时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就像《爱莲说》中的莲花一般绝对不可亵玩焉,而比莲花更高贵的是,就连远观她也存在一定的危险。
假如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得烦躁恶劣,李若芒倒也不以为意。可现在她却突然言语温存、神色委婉起来,弄得他浑身的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斩首示众的囚犯,正在享受人生最后一次优待,也就是行刑前的那一顿饱饭。这短暂的光明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想到此处,李若芒不寒而栗,试探性的问道:“老大,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杨止水见他依然态度冷淡,也觉得索然无味,正色道:“那就说说正事吧,李四,你可真了不起啊。店里面除我之外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主动去招惹甄玄,你倒好,居然当着他的面主动戳穿他的假话,真让人佩服。看不出你跟韦之然的交情这么好,肯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强出头。”
李若芒道:“其实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
杨止水奇道:“那你干吗为他说话?”
李若芒反问:“没交情就不能说句公道话了?”
杨止水道:“对于不相干的人,我才不会这么做。可你就不同了,真不知道你是太傻还是太好心。不过看出来,老萧和阿玟因为这件事对你刮目相看(其实杨止水很想说,自己对他的这一做法也很是欣赏,但又觉得不好意思,终究没能说出口)。不过你也别得意,得罪了甄玄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算再小心防范也难免会着了他的道,要是你真的中了圈套闯下大祸来,我也不能一味的庇护姑息你。”
几句平淡的话,却比无数辞藻华丽的语言都显得真诚,听得出,跟甄玄比起来,杨止水还是很关心他的。李若芒内心深处大为感动,动容道:“多谢提醒。”
杨止水又回到一幅疏懒的模样道:“待会儿你到账上领十两银子给韦之然送去,告诉他好好养伤,痊愈后再回来干活儿。”
平心而论,冷静状态下的杨止水还是很容易相处的,问题是她很少冷静。
李若芒想趁她冷静的时候全身而退,免得晚节不保,最后再给她掐着脖子骂个半死。正想告辞,杨止水突然问道:“你这两天练得怎么样了?刚好我今天有点落枕,待会儿回去帮我捏捏脖子。”
李若芒为难道:“这男女授授不亲的,我怎么能随便碰你。”
杨止水怒道:“假正经!你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提什么男女授授不亲?我都帮你捏过好多次了,怎么什么话也没听你说过。”
李若芒无奈道:“以你那种捏法,我连气都喘不上来,要是能说出话来那才真是见鬼了。原来你所谓的捏脖子就是这个样子,若是这样,我倒是很乐意在你身上尝试一下。”李若芒跃跃欲试,把双手掰的噼啪作响。
见到他的态度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冷淡,杨止水很开心地笑道:“你敢!”
杨止水让李若芒在她身上练习技术的这一举动确实为他撑起了一把保护伞,在甄玄时刻关注的眼中,他们俩儿任何一个普通的眼神交流都尽显暧昧,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都仿佛有着无数的肢体语言在相互诉说衷肠。见到此情此景,甄玄暗暗地叹了口气,强压心中的怒火,无奈的宣布刚才费尽心机所想出来的种种算计李若芒的方法暂时胎死腹中,有老大为他撑腰,自己就算机关算尽也难有作为。
虽说已经在萧柏身上有过多次真刀真枪的练习,但当这个“客人”换成杨止水时,李若芒还是有些踌躇不前。看着杨止水水蛇般瘦削的双肩,和她盘起秀发后露出来的冻胶藕粉般的玉颈,李若芒心跳开始加速,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萧柏看出了他的窘迫,靠过来略加指点:“放松,注意五根手指的力量要均衡,尽量回想先前的感觉。”
李若芒作了个深呼吸,仿佛要给一只熟睡的猛虎拔胡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杨止水的脖子上,只觉触处柔腻滑嫩,也不敢太过发力,只是点到为止的按照套路进行下去。杨止水咯咯娇笑道:“四哥,你是在给人挠痒痒还是怎样,多少也得使点力吧,你看看人家和尚是怎么做的。”
顺着杨止水所指的方向,李若芒看到了无比惊人的一幕:和尚正在热火朝天的帮那位早上就来约他的客人按摩着,与其说是按摩,倒不说成是两位重量级选手在进行相扑更为确切,“肉球客人”和算是他威力加强版的“肉球和尚”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丘一般。和尚压在他背后,伸出左臂死死的抱住他。固定完毕后,再把右臂的肘尖部位牢牢的抵在他右肩的三角肌处,将全身的体重都压在这一点。“肉球客人”顿时露出痛并快乐着的表情,时不时还憋出一声“爽!”
李若芒都看傻了,茫然的问道:“你......你想让我像他那样,抱住你然后往死里压?”
杨止水顿时羞红了脸,啐道:“白痴!我是让你多用点力!”
动作虽然不太可取,但和尚那种燃烧**的工作态度却轻易的感染了李若芒,令他精神焕发,很顺利的把一套脖子的活儿做了下来。做毕,杨止水左右晃了晃头,发现自己落枕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喜道:“行啊,四哥,练得不错。今后如果有只需要按摩脖子的客人来的话,你就可以接了。”
李若芒大喜,不住地向杨止水和萧柏表示感谢。
过不多时,杨止水外出逛街,李若芒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干杂活的阿玟,跟她说了关于送银子给韦之然的事情,阿玟满口答应,并约好收工后一同前往。
收工后,天色尚早,跟阿玟一起走在杭州城内,李若芒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阿玟,谢谢你为我带路。”
阿玟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红着脸说道:“四哥快别这么说,自打我来杭州这两年,还没有人陪我一起出来好好逛过,今天能有机会跟你一起出来,我心里也很高兴呢。”
李若芒奇道:“你到杭州两年?那你老家是哪里的?”
“我是洛阳人。”
“洛阳!”李若芒显得很激动:“洛阳是个好地方啊!是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因为我最为推崇的狄公,仁杰大人正是安葬在洛阳城的白马寺内,无论如何也要去为他老人家扫扫墓,敬两杯酒。以慰我仰慕之情。”
阿玟羡慕道:“四哥看着就像读书人,真的是见多识广。我身为洛阳人,却从没听过这些典故,说出来真的惹你笑话了。”
一提起狄仁杰,李若芒就俨然被苏秦张仪灵魂附体一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早在流洲读史书的时候,他就对这些掌管典狱、刑律和缉查断案的官员很感兴趣,而在这一类官员之中,他又是首推大唐名相狄仁杰,尤其是对于狄仁杰在京任大理寺丞时“周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人,无冤诉者”这一段经历大为赞叹。而狄仁杰所说过的“但凡人萌恶念,明有刑律相系,暗有鬼神相随,天里昭昭,不可欺惑。”这句话,也成了他用以律己的警世恒言。
阿玟也不插话,只是欣然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李若芒一口气说到急需一缸水来浇灭自己嗓子眼的熊熊之火,才发现阿玟已经大半天都没机会讲一句话,也颇感抱歉,忙问道:“阿玟你既然是洛阳人,又怎么会来到这杭州呢?”
阿玟颇为酸楚的苦笑道:“当时家里穷,兄弟姐妹们又多,养活不起,无奈之下,我爹娘便将我卖到了一个四处流浪的戏班,可谁承想,那一年到了杭州,戏班的班主却突然暴病身亡,结果戏班散了伙,那个坏心的副班主本想将我卖到......卖到青楼妓馆里,万幸当时遇到了大姐,她见我可怜,便帮我赎了身,带我回了整骨堂。她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说到感激处,阿玟不由得热泪盈眶。
李若芒抱歉道:“不小心害你想起伤心事,实在罪该万死。”
阿玟道:“四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不是因为伤心而哭的,我只是感激大姐。”
阿玟的一番话,尤其是关于杨止水的部分引发了李若芒极大的兴趣,也让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又逐渐美好起来,李若芒感叹道:“她在你危难的时候救了你,所以你感激她。说起来,她也是在我危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看来我也要好好感激她一番了。”他随即把自己的经历讲给阿玟听。
听他讲完,阿玟吃惊的问道:“那四哥你将来就要当皇帝了?就跟这里的皇帝一样?”
李若芒无奈道:“别说是没什么可能,就算真的当了又能怎样,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流落于此。我现在总算是理解什么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了。”叹了口气,他又郑重道:“阿玟,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请务必让我知道,我虽然看着没什么本事…不对,说错了,我是确实没什么本事,但我真得很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阿玟又不禁模糊了双眼,感动道:“四哥,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好!将来等你想回洛阳了,我一定会为你披荆斩棘、保驾护航的!”李若芒又一次豪情万丈,把自己的留学之事忘得比上次救马邀友时还要干净。
到了韦家,韦之然感动的老泪纵横,边哭边用着他特有的学究作派摇头晃脑、阴阳顿挫的向他俩儿和老大表达谢意。临走时,还交待他们务必把他所说的话生动形象、惟妙惟肖的学给老大听。李若芒口头上答应下来,可尝试着模仿了几次就马上放弃了:单是摇头晃脑的说话这一项就很有技术含量,李若芒试了一次,发现头会晕,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出了韦家,阿玟说要自己回去,可李若芒执意要送她。走到一处卖油纸伞的小摊,阿玟被几把精美的纸伞所吸引,不住的驻足玩赏,李若芒问了价钱,又在脑子里为下个月的开支作了个大概的预算(由于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算得特别快)。发现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便要出资为她买上一把,阿玟颇觉得不好意思,坚决不要,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李若芒的执著,挑了一把碧绿色的纸伞。
阿玟拿在手里,爱不释手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四哥,你可......可真是个好人。”
李若芒道:“看来这礼物没白送,起码还换了个好名声。”
阿玟很有信心地说道:“就算不送也是好人,我知道的。从你为韦大哥出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阿玟接着说:“大姐也是好人,难怪四哥你会喜欢她呢。”
李若芒连忙解释:“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阿玟笑道:“四哥你少来骗我,大姐长的像天仙一样漂亮,喜欢她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呢。”
李若芒惊愕道:“就她?天仙?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经常有神仙思凡下界了,原来天上的仙女就长这模样,哎!难为天上的诸路神仙了,这年月连个神仙都这么难混。”
阿玟道:“四哥你一定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她,所以才会这么说。”
李若芒觉得自己很委屈:“我真的有仔细看过,不过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啊。初次见她的时候,她打扮得很另类,穿一身黑,脸上还遮块黑布。后来再次相遇,那就更了不得了,她搞得就像是刚给司马光从缸里救出来的小朋友一样,只不过她掉进的是面缸。说句心里话,她脸上的粉未免也涂得太厚了吧,我每次都是很勉强才能找到她的鼻子。阿玟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阿玟也有同感:“我也奇怪为什么大姐非得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也许现在比较流行这种类型吧。”
李若芒惊讶道:“流行?我呸!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在想些什么。总之她这个人很是奇怪,你永远无法揣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更无法预测出她接下来会已什么态度来面对你,喜怒无常的让人难以忍受。反正跟她在一起,我总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而跟你在一起则完全不同了,最起码我可以畅所欲言,把心里话统统说出来。”
阿玟喜道:“我也一样。”随即她又劝道:“其实大姐她也挺可怜的,什么事情都得一个人撑着,也没有什么知心人能让她也说说心里话,有时候我还听到她一个人偷偷得躲在屋里哭。”
不知是为了给阿玟所说的“哭”烘托气氛,还是要证明李若芒买这把伞的正确性,此刻的天空突然落下雨来,雨势来得很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李若芒和阿玟共撑着这把伞,靠拢在一起,在风雨之中互相搀扶着向前走着,两个人虽然身上都是又湿又冷,但心里却都是暖暖的。
来到一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铺门前时,雨势实在太大,无奈之下只得躲在屋檐下避雨。在屋檐下,穿堂而过的风阴冷异常,但两人相视一笑,根本不为所惧,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比穿堂风还要阴冷十倍的声音,着实吓到了他们:“你们两个还真甜蜜啊。”
杨止水居然也站在这里避雨!
李若芒和阿玟当时的尴尬表情很难用常规的书面语言来描述。总之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杨止水和阿玟一起打着伞回到了整骨堂,而李若芒则是游回了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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