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我一个驴打滚向墙角滚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一霎那间，眼角出现了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肩头的伤口也再一次破裂。
“你就不能等我破了处，再杀了我么？”死到临头，我反而镇定了下来，不无调侃地看着面前的这一位手持匕首，全身都在愤怒和仇恨的下颤抖的美丽女子。“本来以为以你的美丽，你会选择下毒这样的优雅的刺杀方法，没想到你还真不顾自己的形象啊。”
“哼，大司马居然油嘴滑舌起来了。”星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能让我死个明白么？”就在她的匕首又要向我刺来之前。我开口问道，脸上依然是盈盈的笑意。“就因为你的丈夫死在战场上，我就得替他殉葬？战场上刀剑无情，他是死得其所，我不认为我有欠你什么。”
“大司马是在求我绕你一命么？哈哈哈。。。”此时的星失去了平和，面部被偏执和妄想扭曲。“没用的，我已经决定了，今晚我一定要杀掉你这个魔鬼，然后我再自杀。这样也不愧我们夫妻一场。”
我收起了我的玩世不恭，开始认真看着她。她真的被我伤得很深很深，虽然是间接的，但我带给她的创伤的确是不可弥补的。突然之间我升起了想了解她的冲动。
“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一脸正色的说。“我希望你把你和千仁的故事将给我听，让我能在九泉之下明明白白地忏悔。”
“少装了，你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别人来救你。”星一脸嘲笑地看着我，像看笼子里的松鼠。
“不论你是否相信，我只是想有一个忏悔的机会，做一个明白鬼。你想杀我，请便。”我脱下袜子，塞在嘴里，手被在身后，面对墙壁坐了下来。我在赌，我唯一的赌本是星对千仁真正的爱。我不知道这一次我能否胜利，没心没肺了这么久，头一次我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长久的沉默，我紧闭双眼。我知道随时都会有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我的后背，结束我不断自我否定的人生。上帝说我有九条命，他说法的真实性我不敢去测试。而现在，我从呼风唤雨的人民英雄，变成了随时会被毁灭的死囚，人生的起落还真是让人无法捉摸。
“好，我成全你！”又是破空声，星到底还是挥舞起了她的短匕。。。
我赌输了么？我不知道，我的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恐惧的味道让我窒息。
过了许久，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千仁，我杀不了他。。。”接着，我听到了“叮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摸摸自己的背，没有血，没有伤口，也就是说，最后一刀，星没有刺下。
我转过身来，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忍着痛站起身来，向门外追去，发现她竟是向城门跑去。每跑一步，都感觉脑袋一阵晕眩，旧伤复发加上酒精在血液里肆虐，这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煎熬。
抬起头，发现月光下，一个俏丽的身影立在城墙之上，默默注视远方，我艰难地爬上城墙，缓缓向她靠近。
“我理解你的感觉”我一瘸一拐地挪到她身边，肩膀的疼痛已经让我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力气。“我最心爱的人也走了，她是为了爱我而被人逼死的。”贝拉纯真的笑脸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感觉心里的痛又重了几分。
“生逢乱世，连自己心爱的人的生命都无法保护，这种无力感，我懂。”我接着说。“你知道么，当我得知我爱的人的死讯时，我差点痛苦得死掉。那是一种自己的灵魂被活生生地撕扯掉一块的滋味。”像做梦一般，我开始向这个前一秒钟还要杀我的人，倾诉起了我跟贝拉的故事。一句句情意绵绵的话，像歌声一样，带走我内心的悲伤与恐惧，让我忘掉此时的内疚与痛苦。星，依然看着远方，但我能感觉到她再听。通过我的描述，那幸福的痛苦的种种，让星也怀想起了她自己的爱人。。。
“鑫君，你想杀死那个害死贝拉的人么？”过了好一会，星的声音仿佛梦呓一般传入我的脑海。
“曾经想，但是现在不想了。”我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星第一次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像星空一样深邃。
“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执着于**的可怜人。”我回答道。
“可怜人么？”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蔡候，你，我，贝拉，还有那个禽兽大夫，以及天下的百姓。。。我们都是可怜人么？”
“对！”
“难道这就是为恶的理由，难道把这乱世的一切都推给人的天性来承担？”星大声控诉道。“我不相信人可以不为自身的行为负责，而以身不由己辩护。如果真是这样，那所有的道德伦理，法律规章都失去了意义。即使杀了人，只要说一句‘我是被冲动误导’就可免罪；国家破灭了，只要说一句‘我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就可以免责？”
“不，当然不。但面对无限苍穹，谁又能真正有资格轻言杀戮呢？”我走得离她更近，与她并排靠在城墙上。“许多人有错，许多人有罪，许多人值得被千刀万剐。但是，又由谁来来判定呢？由蔡候还是秦王，由黄帝还是伏羲，由你还是由我？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有左右另一个平等个体生死的权力么？还是说只要很多人都说一个人该杀，这个人就该死呢？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而往往世人一个平凡的念头就可以毁灭这对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生命。那么同样的，一个人的一个决定，往往也会导致成百上千的人丧生。星，你厌恶后者，但你觉得前者就一定公平么？”
“这。。。”星犹豫了，她恨不义的战争，恨天子一怒，尸横遍野。然而，她仍然不能看到她自己的决定，与自以为是的天子并没有区别。“那你说，究竟由谁来判定是非曲直？上天？巫婆？而且你真的不打算报仇了？”
“如果一定要让我想一个的话，我选择法官，这是我所知道的比较可以接受的标准。”我说。“报仇？我不会报仇。当我的双手染上不义的鲜血，贝拉会为我心痛。”
“你果然是个冷血的家伙。”星的口吻明显不赞成我的话。“但你足够真诚。”她接着问。“法官也是人，法官也有贪赃枉法的啊？”
“所以，我们需要有陪审团监督，同时设立考试考核法官，并且建立检查部门制约法官权利。”我知道星是不可能懂得我在说什么的，我解释道。“就是说，是非曲直应该由社会精英以及人民大众共同裁决，两股力量相互制约，各取所长。”
“哦，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有机会，你要把害死贝拉的人送上法庭咯？”
“是的！但我们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这一天了。所以我要另想办法。”
“呵呵，你还是想着报仇嘛！”第一次星笑了，真诚的笑，醉人的笑。
“是啊，伤脑筋呢。”被他逼得理屈词穷，只能一脸尴尬地陪笑道。“你呢？刚才为什么不一刀刺下去？”
星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神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因为我爱千仁，我不希望他在天上为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痛心，他也不会希望我这样做的。我早就知道是你救了更多的宛城的百姓，但我说服自己把你当做一个战争的罪犯，我的痛苦使我不得不找一个替罪羊。如果不恨你，我无法接受夫君离开我的事实，我会彻底崩溃。在你背过身，把生命交给我的时候，我发现一直以来的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我没有你的坦诚和果断，战争之后一直用自己的行动去承受，去弥补。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而已。”
北风呼啸起来，天狼星在天边闪闪发光，看着我面前的这一位奇女子，我更加肯定她实在是上天的杰作。她纤细的心是那么地柔软，又是那么的坚韧，是那么的执着，又是那么的冷静。跟她做朋友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夫妻嘛。。。我不知道了。
“很晚了星，回家吧。。。”此时的我和她的心里，都还藏着另一个人，婚姻是有名无实的。
“还叫我星么？”只见她嫣然一笑，头也不会地走下城墙。“从今晚起，你要叫我娘子了！”动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晨雾中。。。
破处还是活命？这真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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