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妹子走好哥不送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四喜端水飞跑出来,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咣当一声,碗摔了个粉碎,人也险些跌倒。只好又跑回去重新取水。
巫贤趁机向姨娘求饶:“好姨娘,平日里就你最疼我。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回吧。我那屋里还有点钱,你全拿去好了。”
姨娘阴险地奸笑两声说:“算你还识相,我就饶你这回,看你以后还敢跟我顶嘴不。”
“水来了。”四喜端了一脸盆水跑出来。
“四喜,辛苦你了。”姨娘说,“把水倒掉吧。”
四喜莫名其妙,依言倒掉水,问:“他好点了吗?”
“好了,全好了,没事了。”
姨娘怕四喜不信,便信口胡说道:“他这是阴阳不调,气血不顺,导致心脉紊乱,我给他扎了一针,这会全顺过来了。不过,看他样子,只怕还得将养些时日,才能完全康复。”
四喜大松口气,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去了。“那要养多少天?”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姨娘摸着下巴,斜眼瞧四喜,说:“少则四五天,多则半个月,要是有人参、鹿茸,鲍鱼,鱼翅什么的给他补补,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这些东西我家都有,我马上就去拿。”
姨娘拉住四喜,说:“那怎么好意思,要让你爹娘知道,不骂你才怪呢?就算他们疼你,不骂你,可我家巫贤往后见了他们也没脸啊,你说是不是?万一你爹娘为这事嫌弃起巫贤来,那你和他——。”
四喜羞得满脸绯红,姨娘就此打住,一拍手懊恼地说:“要说这些东西虽然贵,但在咱镇上也还是买得到的,可惜,我们家光景不好,没钱哪。”
“我有!”四喜脱口应道。
巫贤简直要给姨娘气死了,装不下去,就要起来。姨娘眼快,一脚踩他胸口,把他踏了回去。
“姨娘,你——你踩着巫贤哥了。”
“哦,没事,他这病啊,时不时就会抽几下筋,跟乍尸似的。我踩住他省得他吓着你。”
“那会不会有事?”四喜提心吊胆地问。
“放心,有我在,包他没事。”姨娘拍胸脯说。“哦,我刚才说到哪了?”
“买人参、鹿茸。”
“是哦,你瞧我这记性,还是四喜你脑瓜子好使,人又漂亮又温柔,天生的旺夫益子相,将来谁要娶了你当老婆,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四喜羞得头一直低到胸口上,心里却美滋滋的,老拿眼瞟巫贤,声若蚊蚋地说:“我哪有姨娘你说得那么好。”
“好,怎么不好,模样好,人品好,标准的贤妻良母,巫贤要能娶到你做老婆,我就是死也死得安心了。”
“姨娘,你真讨厌,就爱拿我说笑,我不理你了。”四喜扭头就走。
“喂,喂,四喜,你——你别走啊,你走了我还怎么给巫贤买人参了。”
四喜回头应道:“我这就回家拿钱去。”
她笑着跑了。
“不急,你明儿拿来好了,可别让你爹娘知道。”
“我知道了。”
望着她背影,姨娘大发慷慨道:“要说四喜这孩子心地就是好,又大方,又贤慧,真正是没得挑了。”
“姨娘,把你脚挪开,你也太过份了,你说你怎么能——。”
巫贤挣扎着要坐起来。
姨娘将他踩了回去,两眼凶巴巴地瞪着他,像审犯人似的问他:“我过份?你不比我更过份!明知道四喜关心你,你倒把她吓成这样子,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问你,你跟双喜到底怎么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要不然,有你好看。”
巫贤知道瞒不过姨娘,只得老实交代。
姨娘听后,惊愕万分,气愤愤地骂:“真看不出双喜那小子竟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我听说他能一路高升,全是因为二年前,他靠着你教他的行神术救过巡抚大人一命。”
“姨娘,别这么说,双喜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要换了别人,只怕比他还绝情呢。”
“那要换了你,你会这么做吗?”
巫贤默然无语,姨娘拍他一下,说:“唉,我算看出来了,你呀不仅是个大闲人,还是个大傻子。不过姨娘喜欢的就是你这股傻劲,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行神术的龙甲给你啦。”
“你别又掐我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唷,发脾气了傻小子。”
姨娘边往自个房里走,边丢了个卷儿给巫贤说:“拿着,送给你的,拿去好好琢磨琢磨,咱老巫家以后可就全靠你了。”
巫贤大喜,知道又是一篇龙甲神章,展开一看,果然是龙甲,上面和行神术一样也是一幅画,画中有水纹,意谓溪流,河边是一片茅草地,一个红脸力士蹲在茅草之前,乍看上去颇有些不雅,像是在拉屎,但他身系白茅,两手向天,似在跳舞,又似在祈祷,旁有一鼎,鼎下薪火炎炎,仿佛在煮东西,鼎的旁边又放着一堆谷粒果实,俱注有名字。

画旁空白处有字:“神章(空两格)二(空两格)白茅神力。”
旁又有小注,其字皆天篆文,常人根本无法看懂。
巫贤喜之不胜,一径跑回房里,闭门研究。
第二天,四喜如约把钱送来,她看上去满脸不高兴,仿佛刚跟谁吵过一架,余怒未消似的。
姨娘见之便问:“四喜,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四喜一下接一下地扯衣角,闷声说:“姨娘,你来评评理,我跟我哥说巫贤哥病了,要他同我一起来看他,他推三推四,说什么也不肯来,还反过来把我教训了一顿,说我一个女儿家,不该老往——”
底下的话有些不大好听,四喜声音小得叫人听不见。
姨娘安慰她说:“四喜,你哥说得也没错——”
“姨娘,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
“我是帮理不帮亲,你想你哥他现在可是大贵人了。”
四喜因为多年没和他哥见面,一时见了,难免有些生分,许多话想说也不敢对他说出口,可姨娘就不同了,她们是常来常往,一起聊天惯的,当即便抢白道:
“贵人又怎么了?凭他多大贵,眼里也不能没了亲戚朋友。难道他做了大官就可以无——,况且,巫贤哥又不是别人,他连大牛那样的人都肯照顾,巫贤哥难道反连他都不如了吗?”
姨娘暗觉好笑,四喜这番话未免太过单纯,不通世故。
须知受人之恩与授人之恩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双喜现在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为顾及面子,当然不愿意和巫贤这个‘恩人’在行往来,倘若巫贤有权有势,那自当别论,只怕双喜巴结还来不及呢。但他既无权,也无钱,只是个破落户,双喜岂会理他。
受了人家恩惠,自然得低人一头,若再走得亲近,将来必会有许多事求着你,那时你是给办好呢,还是不办呢?
当然,这话姨娘是不好同四喜说得,只有另寻借口替双喜辩解,说得也无非是双喜现在是大官,公务繁忙,官场上交际又多,求见的人多了去了,一时忙不过来,等过一阵子空闲下来,自然会来看巫贤的。
连说带劝,总算是让她把四喜安抚住了。
此后几天,四喜天天来看望巫贤,巫贤只装病躺床上不起来,怕得是一起来四喜又会拉他去见双喜。
这样的拖了几天,双喜假期已完,需回省城覆新了。
临行前一天晚上,四喜急急忙忙跑来找巫贤,说她哥要带她和娘去省城玩几天,很快就回来。她还一再叮嘱巫贤要安心养病,又问巫贤想买些什么。
巫贤不想拂了她一番心意,便随口说了几样东西。
四喜走得时候,虽是恋恋不舍,心里老掂着巫贤的病,但还是高高兴兴的,她满以为这一去,不过十几天工夫就会回来的,谁知道,她这一走,便从此在省城长住下了。
事实上,她被她哥哥骗了,来的时候,双喜就已经和他父亲商议妥当,全家搬去省城居住。但他晓得四喜舍不得离开巫贤,倘若直言相告,谁也不敢保证四喜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弄不好和巫贤私奔都是可能的,至少大闹一场是断然免不了的。所以,他就施了这缓兵之计,先把她骗过去,再设法慢慢解劝。
第二天清早,巫贤听到锣鼓声,知是双喜回省城。他站在门口,远眺镇口,姨娘看见,凑上来说:“怎么,这就舍不得四喜走了?”
“确实,多少年朋友了,一下走了难免有点舍不得。”
“那就别傻站着,去给她送送行吧。”
“没什么可送的,况且,我也不想双喜难堪。”
“傻小子,就光顾着替别人着想,咋也不替自个想想,我可实话告你,四喜这一去,你再想见她可就难喽。”
“我知道。”
“知道,那你还不快去追,现在去还来得及,要晚了,可就追不上了。”
“追上去又能怎样呢?”
“你先管怎样,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四喜?”
巫贤沉思良久,忽而笑道:“不知道。”
姨娘一摆手,说:“切,我还当你真喜欢她,原来根本不喜欢。”
“我有说我不喜欢吗,我只说我不知道而已。”
“拉倒吧你,打小一块长大的,天天都粘在一起,她什么品性,对你是什么心思,你一清二楚,现在人要走了,你还说不知道,那就肯定是不喜欢人家啦。”
巫贤无语,良久伫立,遥望车马远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