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家庙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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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喜走后,巫贤便没日没夜地躲在丹炉房里钻研巫术,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姨娘心想这小子该不会真喜欢四喜,相思难熬,想借此忘掉四喜吧?
她三番四次拿话试探巫贤,他却总给她一个不耐烦的白眼,叫人压根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姨娘便懒得管他。
七天之后,巫贤终于肯从房里出来了,他看上去无精打采,形容憔悴,显见是一无所得。
乱蓬蓬的头发像鸡窝一样,两眼眶深陷,两颊消瘦,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还烧破了好些洞。
他开门出来时,丹炉房里浓烟滚滚,倘非如此,他还未必肯出来呢。
他边咳嗽,边走到院子的井边,汲水哗哗地往头上浇,心想道不过是白茅,为什么能让人力大无穷呢?它究竟是用来抽人的,还是捣浆外敷,亦或者是内服的呢?可这三样我都试过,并没有什么效果。是不是还需要些什么配料,那画却也奇怪,竟没有符样。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啊!”他想得头疼,便吼起来发泄一下。
“四喜应该到省城了吧?”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把他吓了一跳,他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迫使自己摆脱掉这个烦人的念头。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房里,衣服湿答答的也不脱,倒头就睡。他实在是太悃了。
一觉睡到天黑,结果还是姨娘把他叫醒的。巫贤只觉头胀得难受,却又不是发烧,也未流鼻涕,只是脑袋昏昏沉沉,重得好像个大西瓜顶在脖子上。
他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回来吃过晚饭,心情大好,背上竹篓,乘着凉爽的夜风,到山里采集白茅去了。
他依稀记得镇西边的太庙种有白茅,遂决定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若有,倒省了不少力气。
太庙是集贤镇的神圣之地,里面集中供奉着各家族的祖宗牌位,但有一位祖先格外优待,是单独供奉的,还塑有全身像。他就是一千多年前那位让集贤镇名留青史的大贤人。
要算起来,他可是巫贤的曾、曾——曾祖父,不过,话得说回来,他可不是巫贤一人的曾、曾——曾祖父,在集贤镇里他的子孙多了去了。巫家是集贤镇最大的家族。
巫贤走到太庙门口,门早关了,他敲了几下,没人应。想起里头看祠堂的老爷爷耳朵不怎么好使,又好喝酒,想来这会早灌饱了黄汤,见周公去了。
深更半夜的吵醒他,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况且自己只是来采几株白茅而已,实在没必要扰人清梦。
巫贤翻墙而入,走到后院里,他果然没有料错,里面确实长了不少白茅,而且就长在小庙边上。
这小庙正是巫家的那位祖宗的铜像安放处,因年深月久,铜像已绿迹斑驳。眉眼倒还清晰,看上去是个挺慈祥的老头,双手上拄着一把剑。
巫贤朝它拜了拜,说:“老祖宗别见怪,我割你几株白茅就走。”
他放下背上的箩筐,开始割草,正割时,忽然一阵阴风刮来,巫贤打个激灵,只觉背后冷飕飕的,正欲回头,忽听到有人招呼了一声:“小伙子,深更半夜的,你在我这里干什么呢?”
声音听着挺慈祥,可话有点不对啊。
巫贤还当老祖宗显灵了,心下一慌,连忙站起,回头望去,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鬼魂,而是看祠堂的老头。
“世伯,您好。”
巫贤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小时候,祭祀祖宗时,他父亲就是让他这么叫这老头的。
“好,好,”老头笑眯眯地问道,“年青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来干什么的,我看你像是在割草。”
巫贤大觉奇怪,世伯怎么不认识自己了,难道是他酒喝多了,老眼昏花不认得人?
“世伯,深夜打扰吵醒了您老人家,真不好意思。我是来割草的,完了,我就走。”
“年青人,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割这草想用它干什么,喂牛,牛也不吃,喂猪,猪就更不吃了。”
“我不是割它喂牛喂猪,要是这样,也不用深更半夜跑这来了。我听说这草能辟邪,所以割点回家用用。”
白茅非但能辟邪,在古时候更是巫师的象征,庄子有言:大巫见小巫,拔茅而弃,此其所以终身弗如也。
世伯问:“怎么,你家闹鬼了?”
“不是,不是,我不就是为图个平安,没别的意思。”

“哦,这么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草啦?”
“当然,白茅吗,谁不知道啊。”
“年青人,你别骗我,我看你不像是拿它辟邪用的,要不然,干嘛非深更半夜的偷溜进来,倒像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世伯,您可千万别误会。”巫贤苦笑,他早知道会被老头误解的,忙解释说,“我这不是闲着没事,晚上看书突然想起这事儿,便急着想割点回家试试,都怪我太性急,请世伯您多多包涵,千万别说出去,要不,人又得冤枉我了。上回那大牛的事,到现在还有人说我闲话呢。”
“大牛?他是谁?”
“世伯,你怎么连大牛都不记得,他不就是咱们镇上开赌馆的大牛吗。”
“哦,我记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你何止是糊涂,简直是糊涂透顶。”巫贤心道,“跟你说半天了,我看你连我是谁还没记起呢。”
老头果真问道:“年青人,你叫什么名字?”
“巫贤。”
“哦,原来是老巫家的子孙啊,好,好——嘿,你不会碰巧是个巫师吧?”
巫贤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已报上姓名,他居然还不认得。
“我哪是什么巫师,毛师傅他才是呢。”
“这姓毛的又是谁?”
巫贤大吃惊,说:“世伯,你——你不会真连毛师傅是谁都忘了吧?他可是咱们镇上鼎鼎大名的道长。”
“原来是个道士。小伙子,我看你是搞错了,我问得是巫师,不是道士,道者为道,巫者为巫,岂能混为一谈,咱们巫家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数术,方术,发明创造样样皆精——知道指南车是谁发明的吗?那就是咱们的祖师爷黄帝,至于说降妖诛魔那更是咱们的拿手好戏,普天之下有哪一个妖魔鬼怪能凶得过蚩尤去,他还不是被咱祖师爷降服了。小子,你现在知道我说得巫师是什么了吧?”
巫贤心中暗笑,这老头还真会吹牛。
他答道:“世伯,很对不起啊,你说得这些我不懂,反正我不是巫师。”
“你不是巫师,那要这白茅干什么?”
巫贤被他问得不耐烦,只是碍于情面,也不好发作,耐着性子说:“世伯,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是辟邪用的,你怎么又忘了。”
老头笑了两声,说:“我以为你是用它配制巫术秘方的呢。”
巫贤闻言一愣,心想世伯他不会碰巧也知道白茅神力吧,这我可得好好问问。
他笑嘻嘻地说:“世伯,您老见多识广,不妨跟我说说这白茅能配什么秘方,让小辈我也长长见识如何?”
老头冷笑道:“我看你小子是明知故问。”
巫贤暗自心惊,怀疑世伯察觉出什么了。
“世伯,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只知白茅能辟邪,至于别的用处,我可真是闻所未闻。”
他越解释,老头越不相信,冷眼相觑,瞧得巫贤心里发毛,慌张得手都不知放哪了。
老头突然凶神恶煞似地逼近过来,直盯着巫贤眼睛问:“那两幅卷儿是不是都落在你手里了?”
巫贤猛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老头哈哈大笑道:“我老巫家总算出了个能继承我衣钵的人了,好,好,小子,告诉你,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这桩心愿如今终于了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小子,你帮我完成了心愿,我也没什么送你的。正好今晚我有位客人要来,你若想要礼物,就只问他要去,这可是件好礼物哦,不比你那两幅卷儿差。记得一定要问他要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来了,老夫就不陪你聊了。”
老头转身离开,嘴里兀自喃喃自语道:“天篆文册重现,妖魔将起,浩劫将至,天下怕是又有一场大乱了。”
他这番话,听得巫贤莫名其妙,不禁疑心是不是世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呢?
“谁要你陪啊。”巫贤嘀咕道,继续割自己的草。忽然,他发觉事情不对,世伯走时,他好像没听见有脚步声。急回头看去,哪里还见得到人影啊,那老头早不见了,就像清烟散于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要说他是回屋了,可他这也未免走得太快了,转眼儿工夫就不见了,除非他会行神术,要不然,他就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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