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治之风雨如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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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早看出了李渊的不悦,眼疾手快,向前夺上一步,抱住了妹妹,自那次受伤后,承乾左腿留下症疾,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无忧见了,心中不免一酸,眼里微微发热,却强自镇定住脸色,不变丝毫,亲自拿了块双糯玫瑰糕到李渊面前……
“父皇,今日做的多加了紫米,少加了糖,您尝尝看!”
无忧将糕点再递到李渊面前,恭恭敬敬,李渊望她一眼,目光冰冷:“我老了,这种东西吃不得了!”
“父皇,我特意少加糖了,您……”
“母后!皇爷爷不想吃,您何必要勉强了皇爷爷!”
无忧一惊,朝一旁看去,还扶着丽质的承乾,眼神定定然望着李渊,李渊亦朝他看来,目光中顿时冷却……
无忧见状,忙向承乾斥道:“承乾,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快向皇爷爷赔礼!”
承乾美俊的脸,向旁略略一侧,不语……
李渊浓眉立时拧紧,心中更感愤然,猛的站起身来:“哼!这样小小年纪便如此目无尊长,长大还了得吗?身为太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渊望着承乾的眼,怒火莫名迸发,心中感慨、尽泄在这一字一句中,哼!如此这般放肆的作风,到真像极了他的父亲,想来承儒若是在此,定不会是这样无礼,定是如建成般温雅体贴……
想着,心中怒意更甚,冷冷一哼:“皇后,这太子的教育,你们可要放在心上,不要长大了,也学得桀骜难驯,再管,怕……便来不及了!”
无忧一怔,李渊的话,显然隐有他意,学得桀骜难驯?许是……指李世民更多吧……
无忧望一眼承乾,高扬的头,倔强的扭着,到真有一副父亲的样子,心中竟隐隐生出些慰然……
“皇爷爷息怒,青雀代大哥跟皇爷爷赔礼!”
平时最是多话的青雀,今天却难得沉默,此时说出话来,也是字字得体……
李渊望他一眼,圆圆的小脸,眼睛乌亮,倒显得诚恳,怒意稍稍消了一些,低沉道:“好了,我累了!”
一句说来、生硬没有温度,无忧垂首,略略欠下身子,平和道:“臣媳告退!”
向三个孩子略一示意,拉住满是委屈的小女儿,缓步退了出去……
一双眼睛锐利,在太极殿某个角落久久凝视,今日,李渊虽是发了脾气,可却看得出来,无忧已经开始采取亲情战略、开始一点点融化李渊心里的冰了!
岳凝在一旁看着,心里想法瞬息万变,哼!想要夺走我手中最后的盾牌吗?没那么容易!
☆☆☆
忙碌了整整一天,未得片刻休息,回到丽正殿中,亦是如此,李世民贴好满墙奏疏,凝眉思索,不时向无忧叨念几句,似自言自语、似自问自答,无忧在旁陪着,掩不住倦容疲惫……
李世民却没能留意,自顾自的垂头低语:“我已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审问或探视芙蓉苑守卫,他们的意志倒真是坚定,周旋这些日,竟无一松口!”
李世民眼神投向无忧脸上,狠狠一凝:“是……什么人,竟能令他们如此坚持!”
无忧怔住,李世民心中显然已有自己的答案,可问向她,她又能说什么呢?说……长孙安业是冤枉的吗?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心中也是不能确定,说李渊吗?无忧涩然一笑,这事情便纵是与李渊有关,又能如何呢?况且,安业怕真不是完全冤枉的阿……
无忧垂下头,轻轻整着月白色衣衫,没有答话……
“陛下,娘娘!”
殿外彩映声音柔和,恭敬道:“乳娘说,五公主不肯睡下,定要来见陛下!”
彩映声音未落,丽质稚嫩的声音便如夜莺歌唱:“父皇,丽质想父皇!”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眼神倏然柔到极致,微微一笑:“丽质快些进来,父皇也想我的小仙女了!”
殿门立时打开,丽质娇小轻盈的身影,如飞而至,张开手,直扑倒李世民怀里:“父皇,呜……父皇好久没来看丽质了,是不是和皇爷爷一样,也不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抱着女儿的手,微微一紧,柔和的眼光重又罩上暗色,向无忧看去,无忧只静静坐在一边,淡淡苦笑不语……
“丽质那么乖,父皇最喜欢丽质了!”
李世民抚摸着女儿披散的秀发,又长长了许多:“丽质乖,皇爷爷也没有不喜欢丽质,皇爷爷是……不喜欢父皇了!所以,丽质不许不开心了,知道吗?”
丽质抬起精灵乌亮的眸,像极无忧,映出父亲黯然失落的神情:“为什么不喜欢父皇?母后说,父皇是天下敬仰的大英雄,大哥也这样说!”
李世民一愣,抬眼朝无忧望去,心中顿感温暖如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轻轻揽过无忧,在如雪香凝的额上,不禁细细一吻,美人玉颊红云飘飞如霞……
“父皇!”
丽质扬着小脸,委屈的连连撒娇:“丽质也要父皇亲!”
李世民与无忧对望一眼,无忧脸上红霞更添绯灿,不由得微微发热,李世民望着她,却笑得春风得意,抱起女儿,在娇嫩的脸颊边,轻轻亲吻……
“陛下!”
仍是彩映柔和的声音:“碧儿传话,说,杨夫人醒了!”
杨若眉!
李世民唇边笑意倏然凝结,再朝无忧望去,刚被驱散的烟云,重又拢在风毅绝俊的脸上……
杨若眉醒了,李世民想问的事情太多,虽然她也未必知道,但总也要亲自问过,毕竟无忧的转述,许是会落下什么、或者杨若眉又会再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
无忧也执意跟来,这整整一天,片刻未得安闲……
御医再为杨若眉看过,脉象仍然平稳无异,李世民皱着眉,疑惑望着御医:“萧御医,唐御医……你可熟知?”
萧御医低头略略一思,方才小心道:“回陛下,认得,但……并不熟知!”
“并不熟知?”
李世民眼神将信将疑,缓步踱至萧御医御医跟前,眼光沉沉压在他的头顶:“并不熟知!是……什么程度?可会互相往来吗?”
萧御医眼光不抬丝毫,却已感到帝王目光锐利在自己左右,略一怔忪,欲言又止……
李世民唇角微有牵动,任何人脸上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好了,你且回去,只跟唐御医说,朕今日命你前来诊断杨夫人病情,你未觉出异样,听说上次乃他诊治,想与他讨论一番,看他如何说,再仔细留意他将会与何人来往!然后……”
帝王目光烁出凛冽精光,定在萧御医惶恐的脸上:“然后……据实……禀报给朕,不得泄露分毫!”
萧御医身子一抖,无忧亦是惊讶得望他,不由得侧过头,再与杨若眉对望一眼,皆是茫然不解……
御医忙是应了,迎着君王严厉郑重的脸,诚惶诚恐……
“记住!朕,说得是……不准泄露分毫!”
君王脸上威严更甚一层,惹得萧御医全身不由得栗栗发颤,躬着身,竟不敢视君王一眼……
李世民望他一忽,一挥手,萧御医方才战战的退下了……
无忧走到李世民身旁,疑道:“陛下,就那般信任他吗?”
李世民唇边微抹丝笑,诡异非常:“放心?哼!说不说出去的,并无所谓,于大局都是有利无害!”
“噢?”
无忧仍是不解:“怎么讲?”
李世民笑意不减,只不答她,向杨若眉床边走去:“怎么样?可感觉好些?”
杨若眉靠在床边,柔丝披散成瀑娇美,病中怜弱容颜,到更添几分婉约……
“劳陛下挂心,已不再憋闷!”
杨若眉声音中仍透着几许病弱,却更令人怜……
李世民不禁幽幽一叹,声音也不觉得柔和:“那……可还能忆起先前之事?”
杨若眉细眉微微一蹙,望皇后一眼,无忧心中感动一笑,亦走到杨若眉床边:“妹妹尽管细细说来,不碍的!”
李世民心中也有感触,望着杨若眉,眉宇间多添几分爱惜,从前深深的郁结顾忌,似也顷刻间淡去许多,真是难得,杨若眉竟可先为无忧找想,这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的,不禁轻轻搭住了杨若眉的手……
杨若眉心中倏然一热,眼眶微酸,竟几欲落下泪来……
但是可惜,杨若眉与无忧所言,却无丝毫异处,李世民心中疑念丛生,苍老的声音……那苍老的声音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又是一整晚的无眠,李世民回到丽正殿匆匆梳洗更衣,便去了早朝,无忧侍候过他,也只命人简单挽了丝发云髻,披了件半臂卷边流曳裙,便向太极殿而去,如今这个时候,礼数更不能有失……
太极殿门口,宫女守卫依旧,见了皇后,恭恭敬敬施礼,却拜倒在地,阻住了无忧的脚步:“皇后娘娘,太上皇吩咐,近来身体欠安,任何人不可打扰!”
无忧清艳绝丽的眼微微一凝,落在守卫头顶,疑窦丛生:“本宫只来请安而已,怎也不行吗?”
守卫将头更深的低下,抱歉道:“皇后娘娘恕罪,太上皇……特意吩咐,即使是皇后娘娘前来问安,也……也不见,太上皇要安心静养一阵子!”
不见?安心静养?
无忧纤细玉指微微紧攥衣袖,黛眉翠色稍凝,略起秀痕,心中蹊跷莫名……
无忧回到丽正殿中,疲惫的身子酸软无力,静静靠在窗边柔软如棉的睡榻上,身边熏了淡淡的香,身心稍感舒适……
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李渊纵是颇多情绪,也不会连请安都是不见,这其中……该不会还有其他什么不可知的事情吧……
无忧不禁心中忐忑,毕竟岳凝现在太极殿中,一切都难以预测,她心中仇恨燃成烈火,若决心玉石俱焚,那么……便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无忧想着,心中不免飕飕生寒,大嫂阿大嫂,你活下去、你逃走、你回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死去吗?那么承儒呢?那么父皇呢?承儒要如何长大?父皇……要情何以堪!
淡淡香气弥漫,袅袅升腾若烟,尽是愁思无限飘展……
靠在窗边,清风拂面温暖,近了夏,人也越发慵懒了,无忧眸光清水迷蒙,窗外朝霞若染,逐渐成为浑浊的一片,进而深红、进而暗淡无光……
沉沉的,终于睡去……
彩映端了茶点进来,望见皇后靠在睡榻上睡得香甜,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将茶点放在桌上,取了流红色蕴染棉丝披风,轻轻盖在无忧身上,皇后向来睡得清浅,可今日,却无一点察觉……
彩映刚是转过身来,清丽的眼便倏的一凝,惊讶得顿住了身子……
“陛……陛下!”
彩映忙是恭敬低身,匆匆施礼……
李世民一拦,轻声道:“嘘,别吵醒了娘娘!”
彩映随即起身,略略望一眼秋水安宁的皇后,撤一撤身,观望帝王眼中光芒温柔、暖意横流……
“先去吧,午膳给娘娘备些补身的!”
李世民轻声吩咐,彩映亦是低低应了,她最是知道无忧的辛苦,多少个夜,皆是辗转无眠,只因忧心眼前深深挚爱的一国之君……
李世民缓步走至睡榻边,轻轻坐下,无忧睡姿安然如夜莲绽放,容颜流媚婵娟、幽远圣洁无尘,傲藐世间凡俗一切高雅、无垢清新……
李世民不由得有些微微失神,无忧这般的美、印在他心中深刻,可此时看来,竟不觉心跳一阵失常,无忧——你怎可如此霸占我的灵魂!
唇边有不禁流露的笑,心中爱恋疼惜满布眼底……
“陛下!”
匆匆忙忙的一声叫喊,令李世民俊眉倏然凝结,猛转过身,龙目火光莫名灼烈,内侍官身子微微一抖,望见一旁熟睡的皇后,方才了悟,忙放慢脚步、放轻声音道:“陛下,萧御医求见!”
“萧御医!”
俊美的脸上,扬起笑意些许,有喜,却连一丝讶异也无,他来了,竟来得如此之快,仅仅……一夜而已!

“令,他在显德殿侯着!”
李世民一声吩咐,声音仍压至最低,内侍官亦低声应了,转身出了门去……
李世民回过身来,轻轻拉好无忧身上的棉丝披风,流红色的,在眼里尤为热烈,无忧,睡吧,好好睡上一觉,你已为我累了太多,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来吧,一定……不再令你劳累……
显德殿中,萧御医面色凝重,望着龙座上天子之颜严峻,难免心中畏惧顿生,不觉得便深深垂首……
李世民望他一眼,面目表情无一丝牵动:“可是……办好了朕的交待!”
萧御医垂着头,声音低沉、言语几不能辨清:“回……回陛下,是……臣……臣确按陛下旨意办了,只不知……只不知所见……是否是真!”
君王之心难测,纵是看得真切也不好过于肯定,以免不期之祸,已在宫中多年的萧御医,自是深谙其理……
李世民自也明白,只道:“萧御医尽管说来!”
萧御医略沉口气,仍不敢抬头望君王一眼:“陛下,臣依陛下言,与唐御医讨问病情,唐御医并未说出什么,只感叹辜负陛下信任,没能诊出杨夫人病因,现陛下召臣前去,望臣能为陛下分忧,其后……臣也便客套上几句,便去了!陛下亲自交待,此事必然事关重大,臣不敢交待旁人,便自行观看唐御医一举一动,起初并没有动向,直到天已微蒙,快到上朝时分,才见一人……始终等在唐御医门口青杨柳树旁,没多久唐御医便出来,与他……与他在大青杨柳后……谈有数时!”
李世民俊眉一立:“谁?”
君王口吻赫然严厉,萧御医呼吸一滞,微微颤抖:“裴寂……裴大人!”
李世民心中倏的一刺,裴寂——父皇的多年心腹挚友、武德老臣中最是弥坚的一个!他竟参与其中,那……意味着什么呢?!
眼神中精光烁闪不定,心里纠结反复交替,一个想法、尤其大胆放肆的踊跃脑海,心底顿感冰凉;父皇阿父皇,您……便真就如此恨我,到……杀我的地步吗?
威俊龙颜抹过狠狠厉色,唇齿无温:“摆驾……太极殿!”
☆☆☆
李世民心中又何尝能够肯定?又何尝希望真就如此?可是……岳凝、裴寂,桩桩件件分明,都似与李渊有牵扯不断的关联,又令他怎能视而不见、深信不疑呢?毕竟,他们父子,早已不复从前的亲密无间了……
太极殿门口,守卫恭敬迎接施礼,却不肯起身,跪在地上,头深深低在君王面前,不敢抬起分毫:“陛下,陛下恕罪,太上皇……太上皇正在歇息,命……命任何人不得……”
“放肆!”
李世民龙目中、威光凛冽一射,定落在守卫微微颤抖的身上:“朕……是任何人吗?让开!”
纹龙广袖甩开在守卫身侧,威武之风摄人震撼,守卫心上皆是颤抖如剧,仍跪在地上,心神难以安稳……
李世民心中亦是不平,暗自带了怒气冲冲,内侍官远远看见,匆匆迎了上来,正欲通报,李世民却手臂一扬,目色严厉瞪去,内侍官立即噎住了话音,低身退到了一边……
李世民脚步沉重却飞快,走至太极殿门窗侧,不觉得停住了脚步,殿内传来轻松畅快的一阵笑声,苍老有劲,却是李渊无疑;一股气流自李世民心底而起,沉沉压在眸心,眼眶欲裂酸疼,突感到模糊一片……
“父皇!”
一声沙哑低沉,暗自隐了沉痛之音,浸入这一片看似和暖的气氛中,尤显得突兀……
殿内欢笑顿时休止无声,静穆,只有呼吸吹吐无序……
“怎么……是你!”
李渊苍老的脸上惊讶非常,倏的站起身来,不由得向一旁惊惶望去……
李世民眸光紧紧收拢,早已定凝在侧旁冷傲漠然的女人身上,身姿如柳似月娇楚,一袭冷赤色缎披衣、风韵翩然如初,丝毫看不出家破人亡的悲凉凄楚……
那女人冷冷望他一眼,无些许畏惧,正是前太子妃——岳凝!
李世民脸色坚沉如石,面对岳凝,目光凛冽:“大嫂,好久……不见!”
岳凝艳唇边勾起笑意阴凉,并不施礼:“不敢,民女……怎敢当陛下这声大嫂!”
李世民闷哼一声,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笼罩整整一层,岳凝,好一个厉害的女人,竟将父皇哄骗得只在太极殿中,谁也不见,哼!父皇,难道您英明一世,竟看不清这其中阴谋吗?还是……根本不想看清!
李渊见李世民面目表情如霜,心中亦大感惊悚,他每次这样的眼神看人,都会令他心乱莫名……
“你……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将为父的放在眼里了!”
李渊强自镇定住心神,声音沙哑高亢:“好啊,好一个天子之威啊,来到太极殿,已不用礼数周全,来去全若无人,哼!为何便不将为父干脆逐出宫去,到来得痛快!”
李渊声势咄咄逼人,父子之间何其了解,知道此时定不能落在李世民下风,李世民眼风一斜,自也明白李渊心中所想,如此之时,无论是谁,想都是无比尴尬,当然,也许这便正是岳凝所想要见到的,新皇刚刚登基,便父子难和,朝中民间猜测、只需一煽,便可满城风雨……
岳凝!真好个岳凝,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偏偏不走,李世民眼眉一横,心中意念丛生:“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挂念父皇而已!”
“挂念!哼!”
李渊冷冷一哼,不以为然:“平日就不见你来,莫不是……莫不是这太极殿中还有谁,为你时刻关心着父皇?哼!我儿……真是有心了!”
李世民俊眉一结,不平之气顿生,岳凝一眼瞥见,转身对向李渊,阴凉的笑换了凄楚的神色:“父亲勿怒,陛下对父亲关心,人之常情,至于小凝……”
岳凝丽眼略略一斜,望李世民一忽,继续道:“至于小凝,在逃重犯、私自入宫,便……全凭陛下一言处置!”
“哼!我看……谁敢动我儿媳!”
李渊走下阶台站在岳凝一边,苍老眼角皱纹深刻、凝出怒意冲天……
李世民心底冰凉一片,父亲、儿媳,仿似只有他们是一家人,而自己不是……
“大嫂多虑了,朕早便下令赦你与承儒无罪,若大嫂愿意,便带着承儒一起回宫陪伴父皇,朕……也只会欢迎而已,何来……处置一说?”
李世民言语不冷不热,只瞥岳凝一眼,目光深邃在李渊脸上,心里情绪隐没在墨黑的眸心中,无边无际:“既然父皇一切安好,又有大嫂身边陪伴,儿臣也可放心于国事了!儿臣告退!”
“且慢!”
李渊突的夺上一步,反是阻住了李世民:“父皇听说,前些日子,芙蓉苑闹出守卫作乱之事,可是真阿?”
李世民转回过身,自己尚未提起,李渊却先来发难,倒有些出乎意料:“回父皇,是真!”
“哼!”
李渊脸上笑意莫名,冷道:“那……守卫们众口一词供出主谋乃长孙安业!可,也是真吗?”
李世民身子一震,俊美修逸的脸,顿时阴云密布,此事,自己令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也令人不得探视审问芙蓉苑守卫,李渊……又如何得知?想李渊的身份地位,决不会亲自去吩咐或者暗通了天牢侍卫,那么……能这样做、再将事情添油加醋说给李渊的、只有一个人——裴寂!
李世民冷冷一笑,父皇阿父皇,枉你英明一世,如今却也沦为别人的棋子!
“此事尚有颇多疑点,儿臣自会妥善处理!”
李世民眸色一挑,隐意横生:“原来父皇……也是时刻关怀着儿臣,儿臣……谢过父皇!”
李渊知他讽刺,却不在意,与年轻帝王俊目直直相对,无丝毫退让:“哼!便只望我儿莫要感情用事,置国家法度于不顾,令天下人心不服,这自古……外戚弄权者……可还少吗?”
李世民嘴角一勾,纵是心中纠缠,声势亦不落下风:“多谢父皇提点,儿臣谨记!父皇也要安心修养,莫要感情用事,操心……过多才好!”
眼风微微一扫,在岳凝脸上停顿片刻,体看李渊脸色,略有一滞,淡笑道:“儿臣……告退!”
李渊,自己的父皇,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如今面目、却已仿似再不是亲人,甚至……是敌人,怎不令李世民心中感慨万分?满心怒气的回到了丽正殿……
他怕无忧还在安睡,便没令人通报,刻意放轻了脚步,缓步踱进殿中,却听到了无忧的声音……
“劳烦萧御医了!”
萧御医?
李世民心中顿时揪紧,他来干嘛?这件事情已令无忧劳累太多,自己实不想她再牵扯进来,加快几步,进到殿阁之中……
“无忧!”
声音关切焦急,望萧御医一眼,眼底灼火,莫名其妙升腾,令萧御医身子一颤,赶忙下拜:“臣,参见陛下!”
殿中只有彩映一名侍女,见了李世民,也是一惊:“奴婢请陛下安!”
无忧满头云丝只轻轻挽起一些,斜斜插枝胭脂色含苞牡丹花,如瀑飘散在雪颈巧肩,香酣初醒的清雅容颜更添几分柔婉娇羞……
“陛下!”
无忧脸颊有淡淡流绯的红,柔软身子缓缓撑起,李世民赶忙坐在睡榻边侧,没有令她起身:“躺好,怎么……怎么萧御医会在此处?”
目光中充满询问,移视在萧御医身上,萧御医依旧不敢直视君王,微低着头,恭敬道:“臣,恭喜陛下,臣刚为娘娘诊脉,娘娘……已有两月喜脉!只是娘娘身体娇弱,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喜脉!”
君王严厉目光立时抹过款款温柔,无忧唇角微微含笑,斜倚的身子如柳叶落水,轻盈和谐,只是,这脸庞又多了疲惫、这身子愈显得清瘦……
“退下吧!”
声音忽的伤感,神情切切……
彩映与萧御医互望一眼,施礼,默默退下……
无忧低眉望去,不解他眼神中突然抹过的感伤,握起他的手,微微一笑:“怎么?不开心吗?”
李世民抬眼与她深深相望,心疼顾惜的抚上她清秀的脸:“这些年……真是难为了你!”
无忧淡淡的笑,眼有水光流转:“怎又突然说起这个?哪有难为?只要与你一起,都是甘愿的!”
李世民苦笑,楼她在怀里……
“对了,听彩映说,陛下见了萧御医便去太极殿了,如何?萧御医……说了什么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无比温暖……
李世民搂着她的手,略略加紧,温暖心中重又拢上冰雪寒霜:“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怀着孩子,便不要多操心了!”
眼神空蒙无光,突然凉无温度……
无忧望他脸色,多年夫妻何其了解,知他心中定有计较,却不想令自己心烦,若强要他说,反辜负他一番心意,凝白玉手整整君王胸前衣襟,温言道:“好,相信我大唐天子,定能处理妥当!”
抬眼微微一笑,目色如云似水:“那……当初你怎就那般确信萧御医,总可以说来听听吧?”
李世民低眼,神情脉脉,在她凝白纤巧的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这阿,非我确信,只是他若会照做自然很好,若不是……将我交待之事告与唐御医,那么……哼!他给我的消息便必定是……安业无疑!”
无忧一凝眉,不解:“为什么?”
李世民看她一眼,眼神如炬:“如今,他们摆明众口一词,将事情全数推在安业身上,而安业……又显然只是被利用,故,他即使出卖于我,于大局也是无碍,我心中自然有数!不过幸好,萧御医还算看得清形势!”
无忧点点头,却也有怅惘流淌眉心:“终还是大哥没能自律!”
李世民抚摸她的脸颊,安慰于她,望着窗外棠梨飘了满天如雪,深深叹息——
明日,朝堂之上,恐还有一番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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