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境施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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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太阳渐渐在云层下隐了去,只余下些许光束流下来,却也无法到达地面。铅云低垂,与天空中散落的白色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怜景低下头,原来是下雪了啊。她微微移了移近乎麻痹的膝盖,照这样看来,自己是难逃大雪的“洗礼”了。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为何每到自己身上只是增加路途的坎坷与荆棘。她跪直了身子,罢了,这是命,怎有不服之理?低下头,看着雪花在眼前一点点堆积起来,如同心里的悲戚一般。
一辆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帘子被掀了开,尉迟陵越自上面走了下来。拉了拉银丝绣边的雪狐大氅,快步向宫内走去。一进宫门便愣在了那里。他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跪在漫天的飞雪当中,寒风瑟瑟却不见她有一丝的颤抖。那苍白的脸色和微青的双唇,还有那在风中微微抖动着的单薄的衣裳,无一不昭示着她应有的感受。他望向那双眼睛,无一丝的浑浊之色,仍旧清澈透明,绽放着世间万物皆无可比拟的炫目光芒。在那一刹那,他的心狠狠地紧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怜景的身上。怜景一惊,转过头看着他。然后淡淡开口道:“谢将军好意,不过将军还是不要管我了,违逆了太后的意思就不好了。”边说边伸手欲脱下大氅,尉迟陵越忙按住她抓住大氅的手,冰凉的触感自掌心传入心底,顿时掀起巨大的波澜。尉迟陵越皱眉,她的手太冷了,冷得太过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他有些惊慌地为她将大氅的银色绦子系好:“娘娘无需多做担忧,臣自有分寸。”语罢,便大步走进储思阁。
“微臣给太后请安!”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太后转过头朗声道:“自家人不必多礼!”语罢走上前扶起尉迟陵越,“今儿怎有空道宫里来了?”太后看着他随意道,“若是来求情的,那就不必开口了!”
闻言,尉迟陵越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太后。太后一见他这神态,无奈道:“也不知道这景妃都给你们吃了什么药了,竟都来为她求情!你倒是给哀家说说,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袒护!”
尉迟陵越皱了皱眉,复又开口问道:“太后是说,刚刚有人来给景妃娘娘求情?”
“可不是,更奇怪的是,求情之人竟是昶瑞那个老狐狸,要知道他这一辈子可没求过人,今儿个到这来为了这个小丫头竟想向哀家讨个人情。”太后盯着尉迟陵越的脸继续道:“姑母的性格你该是了解的,景妃犯下这等大错又岂能容他讨了这个人情去?!”
尉迟陵越闻言,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的发展状况,他深知此刻若继续说些求情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便顺着太后的话说道:“姑母一向正直况且是此等大事定是不能轻饶了的!”他顿了顿,“但是......”
“但是什么,难道你也和昶瑞一样?”太后怒道。
尉迟陵越神色平静地应道:“自然不是,陵越今儿个只是来看皇上的!只是方听姑母如此说,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
“什么事?”
“姑母您想,昶丞相为朝廷效命多年,如您所说从未求过任何人,今儿个肯为了景妃娘娘向您开了这个口,您怎有拒绝的道理,这样未免有损臣心啊!”尉迟陵越尝试着开口道。
太后皱了皱眉:“你这话也在理,他对天朝有功,又难得开这个口,他还说这怜景是他新认的干女儿!”
“那便更要免了这个罚了,臣心与这惩罚,到底孰重孰轻,相信您心中自有定夺。”尉迟陵越顺着话说下去。
太后望了望殿门口,又看了看一直跪在殿内的弄月,开口道:“罢了,还不把你主子搀回去,你给哀家告诉她,若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弄月闻言,忙起身谢了恩退出了阁子。当她看见跪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的那个身影时,险些掉下泪来。这时她才明白怜景之前那句话的含义。这荣幸确是不那么好受的啊!若是要付出如此代价,她宁愿她从未有过那份特别的荣宠。在这深宫之中,太大的荣宠是会遭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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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转急了,酉时一过,屋外的风便咆哮了起来,生生刮开了暖阁的窗。拂得门边的珍珠帘子相互碰撞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弄月快步走过去,把窗子重新掩好:“主子,起风了,今晚怕是会有一场大风雪了!”
怜景靠在床上,用手帕掩住嘴轻咳了几下,才应道:“不打紧,今儿不是新添置了暖炉,这楼里倒也还算过得去......”话还没说上两句,便又咳了起来。弄月忙上前为她轻拍着背,“主子您这一准儿是着了凉,我去给您请个太医来瞧瞧吧!”说着便欲起身向外走,不料却被怜景拉了回来:“请太医就不用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的很,如今这时候,太医该是都守在储思阁外呢,你这会儿去,怕是又要有人给我们扣个娇贵不识时务的帽子了!”
“可主子这病......”
“你若是不想我真的一病不起,那便听我的!”怜景打断她道。弄月见她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开口。然后她起身掀了帘子走了出去,不多会儿,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你从哪儿弄来的药?”怜景疑惑道。
弄月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叫从哪儿‘弄’来的药啊!我自是没这本事‘弄’来的,这药啊,是尉迟将军差人送来的,还特地叮嘱主子一定要喝了呢!”见弄月笑得暧昧,怜景只无奈地笑着结果药碗:“就说你那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没事儿净是瞎想!”
“我还没说,主子就知道我想什么了?”弄月故意问道,怜景一时语塞也不再接话,低下头吹了吹碗中的药,却迟迟没有喝下去。
“主子,再不喝可就凉了!”弄月提醒道。
怜景皱了皱眉,良久才红着脸吐出一句话来:“我,怕苦。”
弄月笑得弯了腰,忙从身后取了蜜饯托在手上:“早就备好了,这也是尉迟将军送来的,夹在药包里,一道儿送来的呢!”
怜景不再多言,仰头喝下了碗中的药,心里却酸涩的厉害。从低处走到高处,又从高处跌落至此,人生之事大抵也只是如此起伏了吧。事到如今,竟然连一碗药都要旁人来施舍,这样的“锦衣玉食”到底有何用?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活,甚至不知道能否看得见明早的朝阳,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奈何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就是不肯放她走,她只要自由,其他的可以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十六岁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心里有诸多的苦楚在不停地翻滚着,怜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说是没什么大事,烧已经退了!”弄月应道,“太后也已回寝宫去休息了,现在是魏九功在照顾着!”
怜景起身欲下床,却被弄月挡在床边,“主子,您这是?”
“不要多说了,弄月姐姐,帮我换件衣裳,我要去朝阳宫!”怜景仰头看着和立在她面前的弄月。
弄月一瞪眼大声道:“不行,主子身子还没好,不能去!就算是要去,也得明儿一早再去!”
怜景拉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却透着一丝坚定:“我必须去!”
“为什么?”
怜景站起身,“科尔沁的女子生平是不能欠下任何人情的,你可知道,上次我昏倒在泰安殿的事?那时,守了我一夜的人是谁,尽管没有人告诉我,我也自是清楚万分的。这个人情,我欠不得!”
“可是,可是纵使没有爱意,主子至少还是皇上的......”
“不,我不是,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怜景打断她的话,无视她此刻因自觉说错了话而困窘的神情,扬起头环视着这房间,唇角微扬露出淡淡的笑意,“如你所说,既然没有爱意,那么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当他厌倦了我,我就会离开。那一天,很快——”
弄月低下头,不再看她,只转身取了衣裳,放到怜景手中,“弄月不清楚主子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情请主子务必答应我。”她看着怜景的眼睛,语调坚定地说:“若是有朝一日,主子离开这皇宫,那么请一定带弄月一起走!”
怜景一惊,愣愣地看着她问道:“为何要跟我一起呢,我并不是去享福,你又是何苦?”
“主子对弄月的好,弄月都记在心里呢!”
怜景转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只轻声开口道:“好,如果可能,我们一起走!”
如果可能。。。
殊不知,这可能到来之时,竟是她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伤。
弄月小心地扶着怜景,撑开伞,缓步向朝阳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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