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当真是想要远远地离开他，还是，只是因为某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而要逃避他？”
怜景愣在原地，良久不曾开口说出一个字。
东方流白抬起头，看了看她，摇头道：“你看看，当真是舍不得的。”他顿了顿，然后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你喜欢上了皇帝！”那是肯定的语气，不容一丝质疑。
怜景惊异地向后靠了靠，目光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漂移不定。
东方流白放下手中剩下的那颗白子：“罢了罢了，我早该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或许当初我就应该阻止你到这里来。”
“师父．．．．．．”
东方流白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能喜欢这个皇帝！”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绝对不能！”
怜景睁大了眼睛，良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东方流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张开手掌，用目光仔细描摹着掌上的细纹：“景儿，师父一生都在计算，得失也好，生活也罢，都是经过了仔细周密地选择才一步步走道今天的。所以，我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尤其是你，你不能不在我的预料！”他抬起头，“遗憾的是，师父算不准老天！他还是让你爱上了那个不该爱的人！”
“这是博尔术特一族的耻辱！”怜景接过他的话，“所以，请师父一定要帮帮我！”
东方流白想了想，低声道：“倘若他接你回去，你且跟他回宫去，之后的事情，我定会帮你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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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旨，接景妃娘娘即刻回宫见驾！”尖利刺耳的声音划破将军府上空的乌云，尉迟陵越立在门边，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下顿时一片凄凉。
她终还是要走的，她，不属于这里。尽管她也不属于她即将要回去的地方。
“表哥！”一个娇气到有些做作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只见一个身着湖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立在门内，虽也是眉清目秀的美人，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妒忌令人对她着实生不出一点好感。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女子，便是尉迟陵越的表妹方念桥。
尚不等尉迟陵越应上一个字，方念桥便神情甚是不满地继续道：“表哥，有什么可看的，那是皇上的妃子！”这话，引得尉迟陵越狠狠地皱了一下眉，这是他最痛恨的一句话了。他转过身，甚至没有看那女子一眼，快步从她的身旁经过，只淡淡道：“没事就回房歇着去吧！”
方念桥还想说什么，却终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她愤愤地望了望尉迟陵越远去的背影，又回过头，看了看怜景的马车消失的方向，用力地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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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宫。
乌云攀上了整个天空，渐渐压得很低，低得快要将屋脊的帘钩都吞没其中。这是欲雨前的沉寂。早春的第一场雨。
怜景抬起头，看了看这座熟悉的宫殿。缓缓迈开了脚步。大殿的门吱呀呀地被推开，昏暗的殿内隐约可见那人的背影。他负手立于御案之前，目光停在手中的某物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恭敬地行礼。他仍旧是背对着她，空气在安静种缓缓擦过她的脸颊。她不敢抬起头看他，抑或是不想抬起头看他。良久，她才等到他开口，可是却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几句话。
他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怜景愣愣地抬起头，听他继续道：“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么？”他转过身直直地迎上怜景的目光，“初见么？原来在你的眼中，如今的我，倒是不如从前的我了！”
他用的是“我”，一个优秀的帝王，至高无上的帝王，在她的面前居然用“我”这样卑微的词！她被震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科尔沁的草原上，你骑在那匹白色的马儿之上，眼神清澈异常。当我狼狈地因为那匹顽劣的马儿而跌倒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只觉得羞耻异常，所以那一刻，我认定你那般的注视，代表的无非是一种轻蔑。可笑的是，是我孩子气了。你从来，就不曾把任何与己无关的事情，放在心里。当我再一次骑着那匹马儿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本想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向你炫耀我自以为是的英勇。而你的目光却定定地放在那马儿的身上，然后你抬起头，声音淡淡地对我说：‘它叫掠影。’我的马儿，本来就有它的名字，它叫掠影。这是个好名字。”他走过去，温柔地扶起她，然后笑着转头望向殿外，雷声隆隆，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雨降下来了！
“那场宴会，的确是应酬的分量居重。我承认当时有想要戏耍你的想法，因为当时的我痛恨你那种澄澈之极的眼神，它像极了我的楚儿。你知道，那时候的我，几乎将她视为我生命的全部。可是纵使是全部，也总会有失去的那一天。我没有想过那一天会那么早来临。当我失去了我生命的全部，我本该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可是我还是活下来了，用我满腔的恨意为支撑。我的恨太深了，于是我亲手杀了我的皇兄，我背叛了我的父皇临终时的嘱托，我得到了手中万里江山，得到了万千子民的敬仰，我得到了很多，可是这很多，却要以我毕生之最爱为代价，这岂不可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生活，终我一生至此，唯一一件我心甘情愿而为的事情，便是你！只有你！无论是将你从冷宫里接出来，还是册封你为妃，这些都是我的决定。我不得不承认，那时是因为你和楚儿那般相似的眼神我才格外地注意你。我以为我能从你身上得到的，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就只有这么多。可是．．．．．．”他忽然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下巴，“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呢？”他目光如炬，灼热的温度几乎烧痛了怜景的眼睛。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如此特别，为什么你要让我拿你没有任何的办法？为什么你要将我的帝王之念搅得乱作一团，你永远是这样的不按常理出牌！”他放开他的手，神情却透露这一丝浓重的苦涩，那一瞥，便狠狠地抽痛了怜景的心。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即使是为了尉迟楚阳而悲痛欲绝的时候也从没有过如此的无奈之色。可是，你这是为了谁呢？
怜景低下头，听着他继续道：“你知道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我都在什么地方么？若是往日，我定然只待在这朝阳宫，这是我的宫殿，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净土。可是令我自己也不曾想过的是，我竟然呆呆地守在枕墨阁内，握着那杆几乎不能再用的笔，一望就是一整夜！”
“呵，这该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多么可笑的事情啊！”语罢，他便大笑起来，笑得却是那么凄凉。怜景看着他此刻的神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为了他心疼了，她的心狠狠地疼了！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她的力气就快要耗尽了，如此下去的话，她一定会说出不能说的话，她不能，她万万不能啊！
“皇上，您说完了吗？”她低下头，狠心地打断他。
皇帝愣了愣，然后冷笑道：“听朕说话，难道就让你这么痛苦么？”
朕．．．．．．
“若是皇上叫臣妾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那么臣妾已经听得很明白了，请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怜景再次跪了下来，她只希望这样的礼节可以让她不必去看他受伤的脸。她无法相信他了，或者该说，她无法相信自己。她觉得自己是完全没有可能取代尉迟楚阳的，没有可能，他是那么爱她。更何况，她亦是不能去取代她的。。。从来就没有那个资格。
皇上忽然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怒意：“你就一定要这样跟朕说话么，朕要说的是什么你听不懂么，难道你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殿外雷声再次轰然响起，伴随着倾盆大雨落地的声音。大殿之内却是安静地令人窒息。
良久，皇上放开了抓着她的手，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颓然地坐在了御案前的地面上。
怜景忍住就快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地转身，走向门口。却听到皇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们，可不可以，没有争吵地过上几日。就几日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也是懂得的．．．．．．你也懂得我想要的温暖．．．．．．”
他低下头，将额头放在曲起的双膝上，等待着殿门敞开时发出的刺耳的声响。
可是，下一秒他却意外地感受到一双微凉的手环住了他的头，然后轻轻地将他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在她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语调，像个孩子一样闭上了眼睛。
她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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