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逢乱世哀如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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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青又气又怒又是好笑。听得一声痛叫,一蒙兵给食人魔一掌击飞。
陈冬雨“嗷”的一声蹦起,抢在颜文青面前扑出:“有事弟子服其劳。此等小角色,何须爹爹亲自出手?待孩儿料理了他,给您老人家做晋见之礼。”冲了食人魔当头便是一掌:“老魔呀老魔,居然打起了丁姑娘的主意。她是丁老儿的不孝女儿也便罢了,谁让十恶二杀跟三大神侠是水火不容?可她没准将来便是老夫的师娘。也就是我的亲娘了。此仇不报,老子不是枉为人子吗?”满嘴的胡说八道,手下可着实来得。不数招间,便将个半死不活的食人魔整治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招难续前招。
他益发得意:“哇哇啊啊,师父师娘爹啊娘啊,小老儿的功夫还过得去吧?再得亲爹调教几年,管保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千军、势若破竹、披荆斩棘、披星戴月、披肝沥胆……定会出人头地、壮大门楣、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千秋万代……”正在语无伦次,“哈哈”一阵大笑满空轰响:“老不死的!你又在胡闹什么?”
陈冬雨闻声色变,给食人魔一拳击中肩头,倒飞三丈。摔落下来,停也不停,就籍了他这一击之势滚身而去:“乖乖不得了!爹呀娘呀老魔大哥鞑狗小弟,快替我拦住那母大虫!老夫前世不幸,今生命苦,冤鬼缠身,屁滚尿流……”去势极快,大呼小叫间已在茫茫雪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红袄绿裤、满头鲜花的高大女子三晃两晃便来到各人面前:“老不死的,给我站住!哈哈呵呵……老魔,敢打我老公,活得不耐烦啦!”突然之间,食人魔横飞而起,重重摔跌于六丈开外。较之陈冬雨那一摔足足狠了一倍。各人也没看到她如何出手,更看不清她如何面目,只觉眼前一花,花花绿绿的一团一晃而过。听得她大笑大叫:“老不死的!咭咭嘻嘻,这次你逃到天涯海角……”倏忽间,影踪无,笑声没。
颜文青暗暗心惊:师父说得没错,中原武林真是卧虎藏龙!这便是陈冬雨的妻子笑妪司马秋?听她的笑声比陈冬雨的哭声还要难听。陈冬雨虽是假哭,但若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毕竟还是少儿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般哭得椎心泣血,痛不欲生,可说是哭得有板有眼。而这笑妪的笑声便不伦不类了。看上去神不似,听上去情不真,说笑声不像笑声,甚而连假笑、冷笑、奸笑也算不上,说不出来的一种怪声,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叱喝声中,两蒙兵向落荒而逃的食人魔追了下去。颜文青忖思:诛除此獠,正是良机。正待展身追击,却见丁莹呆诃诃立在那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混若不知。神色木然,自言自语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
颜文青叹了口气:“那老怪物就会胡说八道。他的疯言疯语岂可当真?”
良久,丁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颜文青正没计较处,城中蒙兵纵骑追至。领先的竟是那万乘之尊的皇太子贵由。离远便高声叫道:“姑娘,你没事吧?这太好了!那老魔呢?”
丁莹咬了下唇,忽然道:“我要去清虚观。”纵身上了颜文青的坐骑,迎了蒙兵直冲过去。
颜文青恐她有失,飞身上前,略施手段,“借”了一骑过来,急追下去。
贵由及众蒙兵错愕不已。贵由喃喃道:“这怎么说的?小白脸是谁?”痴痴地望着两人双骑远去,心中生起怅然之意。
颜文青追至与丁莹并骑,劝慰道:“那日我跟圣王他们分头寻你,他们无暇前往清虚观赴会。如果圣王、柯少侠他们到过清虚观,群雄早就出动,四下追杀食人魔了。”

他却不晓得丁莹担心的并非只有刘钦山、柯凡、陆中克等人。这次群雄聚会,乃是黄叶道长与三大神侠联名作邀,非但江湖志士,各路义军的首领也均赴会,意欲商讨保国救民之大计,堪称进二十年来最大盛会。高手云集,更有三大神侠武功盖世,这次竟是给一网打尽了?
丁莹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只是打马狂奔。颜文青见她紧咬下唇,一抹鲜血划过下巴,他又是疼惜,又是着急。两骑绕过太原府,马不停蹄急往北奔。奔了半日,骏马也成了瘟马。丁莹很力鞭马,坐骑鼻喷热气而至口喷白沫,显见是跑不动了。暮霭茫茫中遥见前面炊烟袅袅,颜文青心下一喜,下马轻身展掠过去。
丁莹按辔徐徐行至,见是一座小镇。颜文青早已侯在客栈前。冰天雪地中行了半日,对着热腾腾的饭菜,丁莹却提不起半点兴致。不忍拂了颜文青美意,勉强举箸,食而不甘其味。
伙计满面堆笑过来:“客官,依您吩咐,小的已备好快骑四乘,另有食物、衣物若干。”
颜文青点头,起身道:“丁姑娘,咱们连夜赶路如何?”
丁莹一怔,一直心情抑郁,竟未去想颜文青伴自己同行的事,道:“颜公子,这怎么使得?小女怎能烦你……”
颜文青截断她话:“丁姑娘何须客气?在下本来便是浪迹天涯,若非姑娘盛情而邀,也许永远都想不到来中原。得与姑娘同行,在下幸莫大焉。”
丁莹心下忽地一热,面上显现一抹红晕。听他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上路吧。”
丁莹暗暗感激,当下两人结伴,连夜启程北上。四骑轮流换乘,奔行甚速。路上,颜文青故意岔开她思路,不时讲一些关外轶事,又问她一些中原武林故事,丁莹往往答非所问。
到了后半夜,颜文青恐她硬撑下去会大伤元气,推说坐骑吃不消,歇了下来。丁莹忖道:冰天雪地之中,何处可以安歇?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行囊中取出了帐篷、兽皮一应物事。她又惊又喜,抢前帮忙。
颜文青呀的一声轻呼:“糟糕。”丁莹忙问端的。颜文青苦笑摇头:“粗心的伙计。”丁莹怔了怔,际而明白,不禁粉面流赤。幸亏乌云遮月,雪地微光,看不清她面色。原来行囊中只有一架帐篷。颜文青心下忐忑,欲待解释又恐有欲盖弥彰之嫌。
搭好帐篷,燃起篝火,丁莹芳心鹿撞。闯荡江湖已有数年,先前时常与师兄师弟晓风露宿,此时才忽觉孤男寡女同行有诸多尴尬。颜文青取了几块兽皮铺在篝火旁,连声催促她进账休息。笑言早已习惯了天被地铺的流浪生活,况且还要照看马匹、篝火。丁莹犹豫良久,终究女儿家羞涩,独自入帐歇下。躺在温软的兽皮上,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股淡淡的惆怅。连日来担惊受怕,奔波劳累,思绪纷繁中朦胧入睡。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见父亲披头散发,遍体鳞伤,丁莹一惊而起。
稳了稳心神,取了具兽皮去给颜文青御寒。揭开帐帘,不知自何时下起了大雪。篝火已熄,鹅毛大雪中颜文青抱膝而眠,早已成了雪人。丁莹心下大受震荡,知他连日来追寻自己,劳神劳力,业已疲惫不堪,熟睡中浑然不觉风雪侵袭。心里极是歉疚,不禁流下泪来。怔楞有顷,叹息了声,唤醒他催他入帐。颜文青略一踌躇,再推辞未免太显做作。两人入得帐来,各据一侧,静夜中帐外落雪无声,双方呼吸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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