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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男珠宝行已开业半年,在北京世贸天街。店不算大,却档次颇高,绝对的世界名品。去过的人都大为惊羡,暗想老板必定身家不菲。就连段小若也吓了一跳。他本来想给点投资的,却被肖胜男婉拒了。
她的说法是:我没多少钱,融点资还是可以的。
这一点,段小若深信不疑。他认为,就是让她来玩玩房地产,也没什么问题。她父亲的政治遗产中,任何一部分都是生产力,任何一个点都可以呈放射状发散,伸向各个领域。多年来,老爷子虽远离政治中心,却一刻没停过他的经营。爱女就是他唯一的代言人和继承者。而早在老爷子作故之前,肖就已经掌握了路线图,并开始渗透。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到底为了什么。或许这也是捍卫一个老地下党对秘密的忠诚和坚守吧。
肖从事国际财务咨询十多年,参与过多项跨国并购事务,已成为安贝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在美国享着高职、拿着高薪,却激流勇退,倾其所有回国搞什么珠宝生意,让洋同事们颇为不解。投资珠宝行,她当然是经过那仪器般的大脑缜密思考的。一是珠宝业不需要太劳累,二是可以充分盘活国内外的资源。再说,这也是她多年来的梦想所在。年过四十,对一个女人而言,实在是个需要解放的年龄。她希望过一种安稳、富足而自适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野心。
但她注定于别人的野心有关,尤其是段小若。
“胜男,我想聘你为龙天上市的特别顾问,可以吗?”段小若是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对她正式提出的。他的表情真挚而急切。
胜男躲开那灼热的目光,心里扑扑乱跳。昨夜,她就感觉到了他的心事。但他什么也没说,让她枕着臂弯安然睡去了。对于龙天上市,他们之前并没有多少交流。但不用说,以她的经验,眼下肯定是困难重重。
现在,他明确提出来,必然已是进退维谷。
“我希望你凭借多年的经验,在财务报表上把把关,还有你的人脉、资源……这可是我第一次求你,也许是最后一次。”段小若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失当。十多年时间的鸿沟,让他们难免有些客套。
“是啊,你什么时候求过我啊。”肖胜男悻悻地说。
段小若尴尬地笑笑,想起当年的求婚,一拖再拖,直至化为乌有。“这次真的不一样,这两年,我们陷在土地里的现钱就是60多亿,今年该支付的土地款又是几十亿,还有几十亿的工程款、利息。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上市,要么退地,否则就崩盘。”
肖胜男看着他,有些茫然。她没想到,曾经沉稳内敛的他会变得这么激进。这都是资本赌徒们惹的货。她无数次看过那些贪婪的嘴脸。这也是她不愿意在这个行当再干下去的原因。
“没办法,他们就认土地,有地才有资格跟他们对话。”段小若仿佛看出她的心思。
肖胜男点点头,让他谈谈上市的想法。
段小若便将他“沪港双管齐下,总募资100亿”的宏大战略演说开来,显得热烈而虚妄。
“小若啊,我怎么觉得有点耸人听闻呢?你把我当外人了。”肖胜男苦笑道,“说点实际的吧。”
段小若呵呵一笑,说现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沪港两地同时上市,中策是先上沪市,再图港股,下策是直取港股。目的当然是为了融资最大化。
肖胜男问这是不是投行和承销商的意见,不料段小若坦言道:“不,这更多是我的想法。”
肖胜男笑了笑:“现实一点,直接去香港吧。”
段小若道:“来不及了,战略方向早定了。目前港股排队的有二十多家房企,真排下去也是猴年马月了。再说,市里也让上A股,样板工程嘛。这次陈市长要亲自出马呢。但形势也不是他能掌控的。即使拿到上市指标,金融形势急剧恶化也不行啦。所以要趁早,趁早知道吗?”
“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打通关节呀,越快越好。”
“不是我不愿帮你。你想想,若陈市长都难办的事儿,我能办到吗?”肖胜男顿了顿,“不过,我可以找黎叔试试。”
“黎叔?”
“对,爸爸当年的秘书。后来很多事儿都是交他办的。”
“哦?”段小若故意好奇了一下。这个人,他其实是听说过的,在京城可是相当当的人物,纵横政商两界。但他没有多问。如果方便,她自然会引荐的;不方便,她也有她的办法。

果然,大年初五,段小若就见到了这个黎叔。一个瘦瘦的、精神矍铄的老人,约莫60来岁,刚退休的样子。一身枣红色唐装,一只雕花烟斗,两撮白色寿眉高高翘起。
在一间香山别墅,三人进行了秘密会晤。
“你就是段小若?”
“对对,在下就是。”
“你不是才到北京吧?”
“黎叔,这两年我常在北京。”
“对嘛,对嘛,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这……”段小若盯盯他,又盯盯肖胜男。
“看来,你是飞黄腾达了,忘了我这老朽。”黎叔猛吸了一口,整个人立即被烟雾虚化了,显得更加仙风道骨。
段小若连连道歉:“失礼,失礼……”
“你的第一笔银行授信是谁批的?为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就有信托主动找上门?”黎叔摇着头,得意而天真。
“是您?!黎叔,难道真的是您?”段小若惊呆了。
“哈哈哈。你小子以为自己真的有很大能耐?是真命天子?告诉你,都是老爷子罩着你。你不是心高气傲吗?今儿个又来干什么?”黎叔已不是黎叔,分明是一个老道士。
段小若扑通跪倒在地。一旁的肖胜男也傻了眼。
“起来,起来,我可不是菩萨。”黎叔俯身将他扶了起来。“这不怪你,就是胜男也不知情啊。当年你执意回国创业,肖老又失望又高兴。他知道你心高气傲,怕你吃亏,就让我暗中看着。他给了你名单,你压根没当回事。少年轻狂啊!碰了几年壁才知道天高地厚。你四处求爹告奶,却仍然没有找到我这里。我好没脸啦。不过,看到你兴旺发达,我是真高兴啦。而且是双份的高兴,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你肖伯伯的。小若啊,你要感恩呀。”
“那是,那是。小若这一生,都是您们给的。小若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若说着,又要跪下,却被黎叔一把止住。
“话不说大了。首先您要对得起胜男啦。其实胜男两个月前就来找过我。就等你开口,就等你开口哇。”黎叔有些激动了。
段小若看了看胜男,赶紧道:“黎叔,小若现在就是求您啦。”
黎叔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证监会那里我可以试试。有个领导是肖老的老部下,与我也算有过交情。只是此人……”
“此人怎样?”
“不好说,不好说。这样,我先探探口风……”
“黎叔,现在只争朝夕,如果他那个……什么都好说。”段小若急着补充道。
黎叔摆摆手:“那也得认了我面子。”
“那是那是。”段小若点头道,“黎叔自有分寸。”
他话锋一转,谈及天下大势:“对了,黎叔,您对当下经济形势怎么看?”
“美国次贷危机的爆发,在我看来,根本问题不在经济制度,而是人的问题。自由经济也好,政府调控也罢,最后都是人的利益取向。这次危机,简单说是信用被无限放大,泡沫迸裂,深层次讲,就是**膨胀、道德沦陷酿就了灾难。1929年美国始发的大萧条,本质上也是因为资本家的利欲熏心,导致产能过剩,透支消费,虚假繁荣。历史何其相似乃尔。看来,任何社会都离不开道德的约束,仅有制度是不够的。”黎叔挥着手,就像在挥着人类的积弊和烦恼。
“黎叔的眼光好毒啊。佩服!佩服!”段小若一边恭维,一边从兜里拿出一个绒布盒子,双手呈上,“这是我从美国带回的老光眼镜,愿您永葆火眼金睛。”
黎叔笑着打开盒子,便满眼金光,镜架上还镶着两枚钻石。黎叔拿起来,戴在脸上,兴奋地看看小若,又看看胜男,皱眉道:“是谁啊?传说中的金童玉女吗?”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取了下来,玩味良久,深沉地说:“小若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当我不识货吗?是要让肖老骂我吗?”说着,便要将眼镜退还。
段小若连连说道:“不不不,黎叔,误会了,误会了。如果您不介意,就当是代肖伯伯戴的吧。你们盯着我,我才有动力,有进步啊。”
“哈哈,你小子真会说话。”黎叔带上眼镜,果真肖老一样盯着他。
此时,冬日的暖阳照耀着香山。雪润寒松,霜染红梅,连日的积雪悄悄散去,莽莽香山又披上了一层金纱。
黎叔举目望远,忽然发出一声感叹: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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