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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在被窝里,信一擤着鼻涕。在他洗完澡之后,炼逼着他把头发吹干,然后在他打了第五、还第六个喷嚏之后,马上又被塞进自己三楼房间的棉被里。至于炼本人则在从二楼柜子里翻出了综合感冒药后拿到三楼,当然、他没有忘记帮信一倒水。
「吃。」把感冒药扔到信一床边,炼的表情介于无奈和好笑之间。
乖乖把胶囊从铝制包装中挖出来配开水吞掉,信一的脸要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炼猜那种天真到一片茫然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光以这张蠢脸来判断的话,要说这家伙有什么多强的力量,就算是金像影帝凯文科司纳跑来跟他讲他也不信。
拉来信一书桌前的椅子,炼依旧板着张死人脸,就坐在信一床边。
「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望着把还剩一半水放在床头柜上的信一,炼开始了他所谓的『沟通与商量』。
「我感冒了。」信一把包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拉的更紧,因为他是盘腿坐在床上,所以看起来像个过大的御饭团。
「我真应该好好揍你一顿,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其他些无关紧要的鬼东西。」炼扳着手指发出爆音,很像街头混混在要打人之际的示威。
信一咬了下唇,最后道:「帮我把放在包包里的皮夹拿来一下。」
炼走到衣架边,伸手摸进挂在上头还有些湿的双肩背包,最后捞出一个一看就知道没装什么钱的干瘪皮夹。
「里头有张身分证,你可以看一下。」
照着信一的话,炼从夹层最外面抽出一张卡片,他朝那张身分证左右端详了下,之后又将之插回原处。「伪造的很不错嘛、哪弄来的?」炼说着,将整个皮夹抛给信一。
「新宿有很多人在做这个,我花了十万块,那可是我当时身上所有的钱。」信一傻傻的笑了下,「不过还是被你识破了。」
「照片上的钢印浅了一点,不过那个就足以骗过大部分的人。」炼坐回原位,「而且我猜那个叫做树斗信一的家伙应该是确有其人,要不然你考不到驾照。」如果这些掩人耳目的手段都是这家伙一个人想的话,那么代表这家伙并不那么的笨。
「不愧是侦探先生,你说的都对。」信一叹口气。
「你希望我之后叫你什么,树斗?天龙寺?」炼盯着信一正在拨弄皮夹的手指,现在那之前被咬开的地方则已经复原成即使不贴透气胶带也可以的程度。
「我叫信一。这个是真的。」信一把头仰起来,有些别扭的道。
「好吧、我尽量。」炼没有直接叫对方名字的习惯,毕竟他觉得那样太亲腻,所以刚开始听见信一叫自己炼的时候,多少会感到有些不舒服。
习惯就好……炼想。
「那个时候……我逃跑了。」信一缓缓的放下手里**的皮夹,「从家里、嗯、天龙寺家。原因很简单,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没有人会对我发脾气,但却都用一种看一样东西的眼神看我,他们装出他们在看我的模样……我宁愿被当作空气也不愿意被这么看。所以我就逃了……这里很好,有很多人认同我活着,我想有一天我死的时候也会有些人为了我哭,呃……我希望你也是其中之一啦。」信一从一旁的盒子里抽了张卫生纸用力擤了下快流出来的鼻水。
炼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一个人的价值绝对不是他死后有多少人为他流眼泪……算了、我想我们的观念可能不太一样。」他继续说:「现在来谈谈你所厌恶的天龙寺,我知道你会介意,但为了安全着想,我会问一些我觉得我该知道的事情。」
信一反射性的闭起嘴,用一种与其说是警戒还倒不如说是殉教者的眼神瞪着炼。他的态度让炼想起事务所附近一条别人家养的狗,在他路过时那条狗总是呜呜发出威胁的声音,但其实狗主人却解释道:这是条教养很好的狗,除非你真的伤害它,否则它绝对不会咬人。
除非你真的伤害他……
伤害信一?是的、炼的确是咬过他,但那却绝非故意,他甚至一遍又一遍的阻止信一总是喜欢自残的行为。那些带着干掉褐色血迹的指甲缝与不规则的伤痕,每看到一次就不舒服一次。
那些伤……炼为了工作的关系修过一些心理谘商的课程,他知道有这种会总是出现伤害自己行为来获得安慰的人,在心中的某些部分是残缺的,而且在还没好起来之前,他们都会不断重复着那样的行为。天龙寺信一的伤……看样子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别那样看着我,就算你摆出这种德行我还是一样要知道……你是愿意自己说,还是我搬我那台笔记型电脑在你面前查给你看?」炼把双手环在胸口,修长的双腿交迭,这是他对客户传达不满时常摆出的姿态。
「你不可以威胁我!」信一大声的抗议道。
「我也不喜欢这样,但如果我认为有必要我会。」炼望着信一生气的脸淡淡的说。
「你、」信一咬咬牙,就像怕被人撬开似的紧闭上嘴。
「就我所知,天龙寺应该不是日本传统的教派,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没理会信一的抗议,炼迳自问着。像什么阴阳道啦、或是土御门神道教,这些就算是一般人也耳熟能详,不过天龙寺就完全没听说过了。
「……中国。中国的古老道术,天龙寺家的人都是道术师,也可以叫道士……」知道自己终究是无法违逆炼,信一总算开始配合着炼回答问题,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像在背书似的平板,炼知道这是他小小的反抗。
「道士?是指可以抓妖除魔的那种工作吗?」炼想起在香港电影中出现的『道士』,他们的敌人大部分是吸血僵尸,常常挥舞着木剑和灵符。
「……唔……也不见得是那些啦……我们……主要的工作是……唉、现在已经是有人委托什么,只要能拿得出代价,天龙寺就会去完成……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逃出本家的原因之一。」信一在谈论到这件事情时是不以为然的,他本能的厌恶这种事。
「委托……什么?抓鬼还是算命是不好的吗?」炼不明白的问。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天龙寺所接下的委托都是好几百万的大生意,诅咒、下蛊、赶尸、瘴气、巫毒……全都用来伤害别人……伤害素未谋面的人……」信一垂下头。
炼听着这些让人惊异的事,脸上却没有特别的表示什么,他继续问:「那么其他的……嗯、该说是门派吧?那些有特殊力量的家族,做的也都是这些事情吗?」
「每个灵术流都有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但像天龙寺那样光明正大接下各种肮脏任务的倒是不多。」信一苦笑道。
炼沉思了下。这么说来……喜多绪的家族也……
「你既然是天龙寺家的人,应该也会一些技能吧?那些有办法对付朝仓吗?」
「……这个……可能没办法吧……朝仓很强,我只会一些基本的道术……」信一缓缓的道。他知道自己说了谎,他是可以对付朝仓,可是那种能力一旦用了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龙之……力。
「你们所谓的强度是指什么?可以穿墙或是在很远的地方把人杀掉吗?」炼对于使用咒术杀人的方式有些好奇,若真的有这么神的话,这个世界不就早在这些术者的统治之下了吗?
「不、应该是没有办法穿墙而过的……至少我不知道有这种事,而要在很远的地方诅咒杀人则需要很多条件备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事情。」信一解释道。「我们的强是在于所拥有的灵力以及术的种类,灵力的强弱是维系施术时间的长短、术的类型有些从修行便可得到,有些则是要特定机缘,更有些是与生俱来的力量。」
「真是麻烦。」听着简直就像是奇幻小说中的设定项目,炼下了评断。还是普通人方便,只有技术优劣与武器等级的差别。
信一闻言不由得笑了下。炼的确就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喔、就这样吧,既然感冒了就早点睡。我出去了。」炼说完话,很快的站起身把椅子放回书桌前。
炼这么干脆的就结束询问让信一错愕,他奇怪的问:「炼、你问完了吗?」
「对。」
「太、太快了一点吧?」信一有些结巴道,「而且你也没问我什么……关于我的力量……之类的……」凭炼的精明程度,应该不可能忽略掉这个问题才是。
「那种东西跟我没什么关系吧?反正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炼冷冷的说。
而且……就算他问了,这小子也不见得会说实话。像刚刚这小子的回答,那些也仅能做参考而已。
「炼……」
「嗯?」已经走到门边准备离去的炼闻声回头。
「谢啦。」信一对炼露出包含感谢在内的傻气笑容。
「快睡吧,晚上别让我发现你爬起来打电脑。」炼丢下这句,身影就消失在带上的门后。
信一打了个不小的喷嚏,然后他边擤鼻子边想:炼怎么知道自己打算半夜爬起来打今天没弄完的稿子?
(有东西挡在路前面的话……就把挡住的东西毁掉。只是这样而已。)
(我想我应该是……羡慕你吧……朝仓。)
唯一记得的,是那个缓缓勾起而不带任何温度的笑意。
「……先生……先生,您在去会见客户之前,还得去医院一趟。」恭敬的声音发自严肃男子之口。
由模糊到清晰,喜多绪缓缓的张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总是一身短皮外套、内配衬衫以及贴身皮裤、甚至还有皮手套,这副街头帮派打扮配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某种程度而言意外的合适。
这男人的名字叫做叶罗,是律师喜多绪秀司的秘书兼保镖,他的来历除了喜多绪以外无人知晓,喜多绪甚至相信,就算是专业侦探明山炼要探叶罗的底,恐怕也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呼啊……」喜多绪用力打了个与他英挺外貌不符的呵欠,然后一下子从正在休息的沙发上直起身来,「医院哪……好烦呀……」
「定时的检查一定要做,而且先生还得拿药。」叶罗静静的说道。
「唉……这么麻烦的身体干脆就让他这样烂掉还快活一点哪……」喜多绪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也许他的话中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先生,请不要再这么说了,您的身体有一天一定会好起来的。」叶罗只有在碰到跟喜多绪的健康问题有关的话题时,才会稍微的透露出一些激烈的情感表现。
「唉……不谈这个,对了、我提议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喜多绪故做轻松的把话题带开。叶罗是个人才,而一手栽培他的人是自己,至少他希望在自己的身体彻底坏掉前能将叶罗之后的人生安排的顺遂无忧。
「是司法考试的事情吗?」叶罗漆黑的眼里流露出悲伤的光。他知道喜多绪是怎么想的,可是他就是难以接受……恩人的死。
「是啊,看你要当律师还是检察官都行,以你的资质,说不定还能当上法官呢,如果是律师的话,这间事务所就可以改成『叶法律事务所』,听起来很酷吧?」喜多绪爽朗的笑了笑,「要准备考试所需要的东西我都有,只要你点个头。」
「先生,如果这间事务所没有先生的话,我也……」
「我不逼你,你还是再多些时间考虑吧。」喜多绪弹了下手指,「走吧,我们出门去……去最喜欢的医院吧。」
「是、先生。我去准备车子。」叶罗稍微点了个头,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在法律事务所的旁边就有自备车库,他会先从那里开车到门口接送喜多绪。
喜多绪露出一贯轻浮爽朗的笑,走向沙发旁的高级桃花心木制办公桌开始收拾起与客户见面所需要的文件。
他,喜多绪秀司,职业是律师,他胸口上那枚金色的天秤徽章每天都被擦的闪闪发光,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同时也是一种自我能力的证明。他并不是那种如同九点连续剧上那种为了捍卫正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律师,虽然他所负责的是刑事案件的委托,但却和一般穷苦的刑事律师不同,他很有钱。
他有钱的程度可以让一般人过着奢侈生活三辈子都用不完,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赚钱,他活的好像赚钱是他人生的第一要务,为了持续取得大量金钱,他什么都做。律师的『什么都做』在某些意义下是很广泛的,比如买通媒体、利用关系向办案的检察官施压、与搜证的警察串通湮灭一些次要证据等等。
在审判的结果上,他很少输、就算是和解,也能够顺利替委托人取得大量赔偿金或是整个事件以赔偿金做了结,刑事律师能做到像他这样的人很少,既能赢得审判、又能拿到大量的委托费用。在业界有句名言,如果想靠律师这个职业赚钱,那么最好去做民事律师,否则当刑事律师的结果可能比当检察官还穷。
但喜多绪却对这句话一笑置之,而他的确有那个资格笑。他是在刑事裁判上都可以轻松笑出来的『恶德律师』,不必直接听到批评,这点他自己也知道,然后继续自若的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取得大量报酬。
喜多绪对于自己这个『舍弃家族之血』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性质上依旧是暧昧不明的。然后、他也应该会在仅馀的人生中,继续的抱持着这种迷惑走到尽头吧。
步出玄关,门上的电子锁自动将锁锁上,并随时跟保全单位连线。喜多绪的住处是独栋二层楼房,还有个诺大的庭院,从外表看来并没有丝毫奢华的气息,当然、这也是这位律师先生聪明的地方,住处太过招摇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与其在外观上做装饰还不如把好东西放在屋内比较划算。

拉开车门,喜多绪进入一辆白色房车,型号是丰田Crown*Royal*Saloon*G,外表的双色与内部的舒适是代表日本传统的高级房车,比起又大又笨重的黑头宾士,喜多绪偏好的是这种国产车。
系上安全带,喜多绪呼了口气靠在符合人体工学的副驾驶座上。
「先生,我们预定十点到达市立厚生综合诊所,然后十一点时跟委托人碰面进行第二次会谈。」叶罗是个好秘书,在时间的安排上喜多绪都交给他去办。
「知道了,现在我们手头上还有多少委托?」喜多绪喜欢带着叶罗出门,甚至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叶罗如同喜多绪的另一个脑,凡是大律师懒的去记忆的东西就是叶罗该负的责任,当然、视喜多绪为主子的叶罗对于律师交代的事情绝对会拼死的去完成。
「有五件,两件性侵害未遂、一件强盗杀人、一件网路诈骗以及一件制造毒品。」不必查笔记本,叶罗戴着皮手套的双手紧握方向盘,他轻易的就一一道出目前正受理委托的案件。
「我记得是网路诈骗的开庭先是吧?」喜多绪望着前方闪烁的黄灯问。
「对,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收集齐全了,可是似乎有些证物被负责的检察官紧咬不放,我想在审判时一定会一样样被提出来吧。」叶罗静静的说。收集资料也是律师助手的工作,每天他都毫无懈怠的在学习着喜多绪所拥有的一切法庭技巧。
叶罗是对律师这个职业充满兴趣没错,可是若说要他继承喜多绪的位置上法庭……他连想都不敢去想,他很害怕这个曾拯救过自己的人有一天真的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他不要那样!
「那个是正常程序,刑事法庭的审判本来就是一种对律师非常不公平的情况,因为我们一直得到初次开庭才能真正检查到证物,就算事前有跟负责检察官协调过,也没有哪个检察官会笨到一开始就把所有证物都摆出来,他们就像土狼,咬到弱点之后就死都不松口。不过接下来……就看我的了。」喜多绪的唇角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当律师当这么久了,要怎么对付检察官他很清楚。
「真不愧是先生,胸有成竹呢。」叶罗由衷的称赞道。
「好好学吧,下次教你怎么先搏取法官们对被告的同情如何?」喜多绪轻笑道。
「嗯。」叶罗用力的点了下头。如果先生能一直指导他下去……就好了。
两人又随口谈了一些有关法庭事务的问题,大约十五分钟后,白色丰田Crown就停在厚生综合医院的门口。
一如往常,喜多绪不想让叶罗陪着自己进医院,所以他只愿让叶罗送他到医院门口,而看诊时间则让秘书在附近的书店或咖啡厅等待,直到诊疗结束后再以手机通知对方来接送自己。
「我去找白衣天使约会罗。」喜多绪开着无聊的玩笑状似轻松的下了车。
「请保重,先生。」叶罗恭敬的道。
喜多绪转过身步入医院的自动玻璃门内,大医院的自动门都会设计成两层,据说是为了有更好的隔离效果……喜多绪通过这两道门时总会想:聊胜于无。
他对自己这副几乎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也同样抱着这种想法,不管是机械治疗还是药物治疗……叶罗甚至提议出国开刀。喜多绪自嘲的笑了下,他的亲爱秘书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样的病。
其实那不是『病』,是一种血与**的衰弱,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起,那种『衰弱』就开始了。
按照往例挂了号,在等待的十分多钟与经过的护士们搭个讪,然后进入诊疗室。他的主治医生据传是个很受护士们欢迎的家伙,人也长的很上相,不过医生的好看与喜多绪的好看是属于截然不同的类型,喜多绪是纯粹的帅,类似平面模特儿的那种,至于医生则是温柔中带着严谨,拥有父兄魅力的感觉。
「哟、最近好吗?」露出开朗的笑容,医生对喜多绪举起手。
喜多绪也对医生笑笑,目光落在医生白袍上夹着的名牌,上头印着:『第一内科。椿修次』。如果能够迅速动手术的,一般是看外科,至于转到内科来的话则大部分属于须长期治疗的慢性病。
慢性病哪……真是麻烦透了。
「对这名牌有兴趣?」椿注意到喜多绪的视线落点,故意伸手扬了下挂在胸前的识别名牌。
「没什么,只是觉得『椿』这个姓是不错,很好听。」喜多绪客气的笑道。
「对啊,我也宁愿人家叫我椿,你不觉得修次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吗?如果要配上椿这个帅气的姓氏的话,至少也该叫做季之或是昌也这种名字吗?」椿双手环着胸前,看起来似乎很认真的在考虑着。
虽然认为不管是季之还是昌也全都很普通的喜多绪闻言,也只是点个头稍微附和一下罢了,毕竟对他而言,名字之类的问题跟看诊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了、」椿有些戏剧化的拍了下手,「上回我拿你的血去做化验,结果发现几件事,我想那大概跟你的身体情况有关系……」他边说着边望着依旧面带公式化微笑的喜多绪,然后又继续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也可以说是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身体状况的人,嗯……其实像你这样的特殊案例,我有碰过另一种类型的。」
喜多绪笑问:「是什么样的类型啊?」
「『异能者』。」椿耸了耸肩。「或者更普遍的说法是……超能力者。」
「你……」喜多绪依然挂着招牌笑容,但眼里却闪着谨慎的光。
「放心吧,我不是,不过我有朋友是。」椿又再度伸手去翻弄胸口的名牌,「看你的样子似乎对『异能者』这个名字也多少知道一些吧?」
「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喜多绪眯起眼不答反问。
「我只是赌赌看而已……」椿有些慵懒道。
「赌?」
「嗯、因为你的血……我拿去跟我那位异能者朋友的血液比对,在某些地方几乎是相吻合的,所以我当时就在猜,你会不会也有某些特殊的能力。」椿笑的温和,然后又道:「我应该是猜对了吧,也许我这礼拜该去买张马卷看会不会中。」
「你有什么目的吗?钱?还是你有要委托让我辩护的人?」喜多绪呼了口气。虽然他不认为椿医生像是这样肤浅的家伙,但对于试探这种事情他已经做惯了,然后他乐于观看被试探者的反应。
「没这回事哟,我是站在『保护你们』这边的……当然是因为我朋友是个滥好人的关系,还有一点,我对异能者的事情很有兴趣,如果能用在对人类有益处的事情上就好了,对吧?」椿医生坦白的眼睛看来不太像在说假话,不过喜多绪多少还是对这个人抱着点存疑的念头。
「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异能者』,我跟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有些分别的。」喜多绪慢慢的道,「虽然要拿我的血液还是其他什么的去研究那是你的事,不过若依照我个人意愿的话,请最好不要将结果公开,你也晓得的嘛……一般人的头脑比较转不过来,这种事情应该已经超越现在人类的水平常识之外了吧。」喜多绪的言下之意有威胁的意味,他是不阻止椿的研究,不过也不允许他将研究报告公开,他可不希望在他往后短暂的有生之年内搞的风风雨雨。
「放心吧,我说过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椿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他可没那个精力去树立一个名律师当敌人。不过……总有一天,异能者的事情会渐渐的浮上台面吧?如果能够更进一步的了解他们的话,也许之后的争议就不会那么大也说不定。
当然、这是椿个人的期望。
已经懒的再次纠正术者血统与异能者的差别,喜多绪缓缓的呼了口气。「今天开什么药给我?我最近头常常会晕眩,也没什么食欲,我还能活多久啊?」
「你每次来测的血压值都会比上次降低一些些,所以就算没有食欲也得努力的吃些营养的东西,你会头晕是因为你工作超时,而且血糖含量也偏低,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可不能保证我明年会收到你的贺年卡。」椿恢复平时多少带点黑色幽默的口吻,然后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只针筒。
「我先帮你打一只营养蛋白,之后我再开药给你……」椿说着,从一个上有标示英文名称的玻璃小瓶中抽出一半多的淡黄色液体,「真是奇怪哪……我还以为异能者大部分都该很强壮的……好吧、至少我遇过的除了你之外都挺健康的。」他说完,压着喜多绪的手做静脉注射。
椿真的遇过那种受了一般人至少要躺两三个月的重伤,但实际上却只睡半天就从医院开开心心溜出去的家伙。
喜多绪对椿的发言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眼睁睁看着针头自自己手上抽出带了点血。很好、还有痛觉,他目前还活着。
椿把针筒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趴在桌上开始用龙飞凤舞的英文字写处方签,一会儿后他抬起头来道:「现在先这样就可以了。药要记得三餐饭后吃,另外一包胶囊里头是鱼甘油,早晚吞一颗。」
喜多绪点了点头,说声:「那就谢谢啦。」之后转身准备出去。
但椿却突然叫住他。「喜多绪先生,你……」他露出一种有些困扰、或者说更近似于关心的神情道:「恕我冒昧,我在替你做血液检查的时候,发现你们家族……是不是有近亲交往的习惯……这样似乎不太好喔。」而且不只是喜多绪个人,血液检查的结果,他们那种基因型态似乎已经延续了数十……不、甚至是数百代!
「你没说错,椿医生。」喜多绪露出笑容道:「我是母亲跟她亲弟弟所生的孩子,要说是近亲相奸下的不良产物也无所谓。」
「喜多绪先生、」椿张口才说到一半,却被喜多绪爽朗的声音打断。
「我会在过年时寄贺年明信片给椿医生你的,富士山的好吗?哈哈哈!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啦。」喜多绪愉快的说完,啪答一声带上门。
被留在门另一侧的椿叹口气,然后手又不自觉开始玩起胸前的苍白名片。
如同精准的时钟,在十点四十五分时由叶罗所驾驶的白色丰田Crown出现在厚生综合医院的门前,正好迎接已经拿完药的喜多绪。
在喜多绪进入车中时,叶罗提出他的关心:「先生你还好吗?」然后他发动车子。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椿医生按照惯例开了一堆维他命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刚刚还打了一只营养蛋白,我简直成了药罐子了。」喜多绪苦笑道。反正这几年来他吃过的营养药种类多到每种放一个瓶子可能都已经能放满一整个仓库了。
「医生是对的,先生应该多吃一点营养的东西。」叶罗对于椿医生的做法当然是百分之百支持。
「哎、我每天都被你喂的很营养啊。」喜多绪笑道。除非是出去与客户见面约餐厅,否则一般来说他的三餐都是由叶罗负责,叶罗原本就靠着家传天赋对于料理自有一份好手艺,而且为了喜多绪的身体着想,他每餐的食谱绝对是按照营养师的各项规定去做的,肯定健康无比。
「如果先生有照常吃我做的东西就好了。」
也许是叶罗声音中带着的阴郁、更有可能的是喜多绪此时的感觉像个谎言被母亲拆穿的孩子,他做贼心虚的把头转开假装在看窗外的行道树说:「我只有偶尔不是很想吃东西而已……」其实是常常,他虽然很努力想把盘中的东西全部扫到嘴里,但就是办不到,叶罗做的料理应该是非常好吃的,可是食物一但送到唇边就是咽不下去,有时候一顿饭他能吞掉一半就算不错了,即使叶罗总是说他做的份量只有一般人的十分之七而已。
『如果先生有正常的吃东西,那么椿医生根本就用不着开这么多补充营养的药。』叶罗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喜多绪自己一定也不想这样,就算再多加责备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叶罗想下班后到附近的诊所买几包葡萄糖溶液放着,万一先生的情况真的不好时还可以先拿来做急用。
偷把头转回来看叶罗依旧严肃的脸,喜多绪在心底重重叹口气。自己捡回的这个宝贝秘书,也许在他的认真下真的可以替自己延年益寿也说不定……
然后,喜多绪又再度把头转向窗外……几个青年在街上游荡、一对母子手牵着手散步、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等等、那人是……
唉、看来要延年益寿是不太可能了。
「叶罗、停车,让我下去,你去帮我把等一下的约会延后,看能不能改到下午茶时间,有事手机连络。」喜多绪说着就伸手解开安全带。
「先生,这样很危险!」在叶罗还来不及阻止之下,喜多绪已经拉开车门跳下车去。后头不断传来愤怒的喇叭声,叶罗只得目送不守法的律师穿越安全岛跑到对面的街上,然后再度发动车子往前开。
喜多绪匆匆的奔到身着灰色西装的青年面前,然后露出他的招牌律师微笑。青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上扬的眼角依旧带了点邪与媚,他是在这里等喜多绪的,而且他也知道喜多绪会来见自己。
「好久不见,花火。」喜多绪做作的朝青年伸出手。
拍开喜多绪的手,相较于对方假意的热烈,土御门花火却冷冷的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秀司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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