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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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逃跑计划已经酝酿十来天了，安冬成功逃跑后，我还克制着，仍鼓励自己要对得起安妮的苦心，尽管我和她合不来，但我知道，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孩能对我这么死心塌地。我应该参加“好病人”年终评选，只要享受到“漏收”的待遇，我就可以占医院一百三十万的便宜！这么大的便宜，谁能不怦然心动啊？
可是谁能想到，疗养院的帐全被安冬这个龟孙子给整乱了，院长跟我们几个本来有希望参评的患者说，今年的好病人没法评了。回到病房我就周身痉挛了，然后疯了几天。等我缓过来，知道这几天的感觉才叫精神病，马上就明白医院一直在骗我――本来我没病，他们却不跟安妮说实话，而是来者不拒地收下我。
我把院长恨透了，午饭后从食堂回病房的路上，他和两个副手走在我前边，眼瞅他们进了医护人员专用的浴池，我萌生了报复心理。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们，但是我毕竟是文化人儿，立即有了主意：我要清楚地看一看他们的样子，然后用文字描述出来，以后写小说就移花接木到坏人身上。结果鬼使神差，我攀上了浴池更衣室的窗户。
院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这个正常人成了窥视癖。他脱光膀子，胸口的黑毛让我眼睛都直了，接着他揉了揉两侧太阳**，猛然做出了一个令我目瞪口呆的动作，他竟然把整张脸皮撕了下来，而呈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脸，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失踪很久的大哥。
我吓得从窗台上掉下去，就被两个副手发现了，他们把我架到大哥面前，一个说：“老大，又有个人目睹了您的真面孔，还是照老规矩，整死后浇上石膏，立到喷水池里吧？”
我大哥看了看瑟瑟发抖的我，说：“这个人特殊啊，我先跟他谈谈吧。”
大哥让我脱了衣服，跟他一起泡进水池里，他说：“既然你都看见了，我就跟你明说吧，我是冒版院长，以前的真院长和两个真副手被我们整死了。你也知道，大哥是干绑票的，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是跟大哥干，当我的帮凶，二是我叫医生给你脑子里边有些部位打磨一下，让你永远笑眯眯的。”
我说：“我当然听您的，我跟您干，当帮凶最适合我了，我长得就像狗腿子。”
大哥说：“那就好，我马上弄死下面一个有良知的主任，你就戴他的脸皮，硬起心肠来，把病人当肉票，朝家属使劲要，我保你赚钞票，咱穿着白大褂走黑道，咋整咋保靠，没人把咱告。只要落进了咱这一亩三分地，天使魔鬼咱随便操！”说着，他拍着胸口的黑毛，发出一阵狞笑。
听他说要弄死一个主任，我忙说：“大哥，我脸皮本来就厚，再戴一张人皮面具，肯定会中暑的。”
“那怎么办？”他问。
“这几天托人买个医师资格，你名正言顺堂而皇之把我调进来得了。”
“哦？”大哥拍拍我的肩，“聪明，那你就再疗养几天，这事我抓紧给你办。”
“谢大哥栽培！”
回到病房后，我只盼安妮快来，好让她想办法报案。
可是她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根本没有露过面，幸好罗瑛来了。
我和罗瑛逃到石尚岛后，立即给110挂报案电话，我说：“我发现天伽潭疗养院的秘密，院长是绑票的大哥！”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说：“你说医院啊，我也觉着他们是绑票的，可是人家是合法的，这事不归我们管啊。”
我问：“咋合法呢？他们可杀了不少人啊！”
警察说：“他们杀人也合法啊，你要鉴定医疗事故吧？打错地方了，你咨询一下卫生局吧，挂110没用。”
我知道他误会了，大声喊叫道：“不，我找的就是警察！”
对方说：“我理解你们这些病人家属，我二舅也死得胡涂，官司打三年了，还没结果！”
我听见几声抽泣，接着电话就断了。
我还想挂，罗瑛苦笑着说算了，“你这是白费劲儿，你以为世上还有第二个罗瑛相信你吗？还是想想自己吧，我看你得隐居在这个岛上了，先想想吃什么吧？”
2
石尚岛过去很封闭，渔民们除了海鲜什么也吃不着。现在靠贩卖那些一见就吐的鲍鱼龙虾，当地人发了大财，先流行吃甜食，涌现出一大批手捂腮帮子喊牙疼的胖子，孩子上小学前需要统一做吸脂手术，否则教室里没地方摆桌椅；接着炖酸菜风行一时，医院里胃穿孔患者激增，我和罗瑛去时，乡亲们正迷恋“麻辣系列”，不但所有菜都放辣椒粉，白酒瓶里也泡着整根的红辣椒，人人吃得泪眼朦胧，个别身体弱的，吃着吃着猛咳起来，一头倒在餐桌旁。大家都说不能再这么辣下去了，可又想不出该吃什么。
我落地生根，在岛上摆出了第一个油炸臭豆腐摊，半个月后，美丽的岛屿除了公厕外，走到哪个角落都是臭气熏天。
我靠卖油炸臭豆腐捞到了第一桶金，足足抵得上当五百年文化人儿的收入。
罗瑛时不时会来岛上，除了检查现代版《东墙记》的进展情况，还带来外界的消息，据她说，安妮找我都快急疯了，把疗养院告上法院，还请了沈阳私人侦探，只要有空闲，她就戴上墨镜，在日本小胡子的护卫下，到车站码头菜市场网巴公厕等等我可能出现的地方寻寻觅觅，有时我二哥也陪同去找。
我听了有些感动，但一想到她如此煞费苦心，就为把我重新关回病房，去评什么好病人，心中就升腾起羞恼之感，骂道“她就是个大傻叉”。
罗瑛说安妮还跟她联系过，问她知不知道我的消息，显然是从疗养院“院长”那儿了解到，我逃跑前罗瑛来探视过。罗瑛很会演戏，装出惊讶的表情，对安妮说：“哎呀，他要是跑了书稿可怎么办？你一定尽快找到人，要不然我这边损失就大了！”然后就追讨付给安妮的订金，这种策略很奏效，不但轻易解除了安妮对她的怀疑，到后来安妮连她的电话也不敢接了，因为出版合同上标有赔偿条款，如果书稿不能按时完成，不但退回预付款，还要赔出版社一大笔损失费，现在找不到我，安妮哪敢再惹火上身？
大哥李黑毛还逍遥法外，这种情况下，不见安妮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也是对我自己最好的保护。
罗瑛来岛上看我时，我就把摊子交给伙计小马，他是本地人，以前开出租车，后来全球闹油荒时，岛上的加油站限量供油，他和另一司机为争最后几滴汽油，展开了殊死搏斗，对方成了植物人，他也瘸了一条腿，还落了一身债，车也没了，整日酗酒，一直很颓废。半个月前，偶然吃了我几块臭豆腐，就把酒戒了。开始他算帮忙，顾客多时给我打下手，后来生意越来越火，我干脆就雇用他当了正式伙计。小伙子吃苦耐劳，也不计较工钱，唯一的缺点是爱说不标准的脏话，给顾客做介绍，开口就是“闻着贼几把臭，吃着贼几把香”，“贼”是学我说的东北话，但我说的是“闻着贼臭，吃着贼香”，他偏多加两个“几把”，我纠正他：要么别说脏话，要说就说准确点，“几把”头一个字读“激动”的“激”，后一个必须读轻声，点到为止，不要那么用力，在东北念这个字，像汉语拼音“b、p、m、f”中的“b”。他让我示范，我就大声念道：“激波，激波――”结果招来两个治安大妈，按随地便溺的价格，罚了我十块钱。以后我再也没心思教他，听“几把”之，任“几把”之了。
我把摊子丢给小马，就和罗瑛到海边的石头屋，这是我在岛上的住所，古时曾是渔民们的神殿，供着石尚将军像，这是北方民间信仰中的地方海神之一，据说石尚将军是田横将军的副手，生前孔武有力，楚霸王掰腕子都掰不过他，死后在海上显灵，经常光着膀子把遇到台风的渔船拖上岸，群众感谢他，尊之为神，设庙供奉，明朝时最火，每年四月初六他的寿诞，大家给他往海里扔饽饽，待遇和屈原差不多。到清朝关帝庙压倒一切，石将军就过气了，因为老石功能单一，只能保渔船平安，不能保渔民发财，而关老爷不仅有令邪神恶鬼退避三舍的保安职能，还兼有财神的慷慨大方，好比手机普及了，谁还用传呼机啊，石将军这样的地方小神无法争到香火，几代下来，慢慢就没人认识他了，即使在以该将军命名的石尚岛上，对“石尚”二字也有了其它解释，有依据岛屿形状，说是“石头和尚”简称的，也有强调精神涵义的，从“革命战士如磐石”引申为“像磐石一样高尚”或“崇尚磐石精神”，这样的解释还说得过去，最可笑的是伙计小马，他非常肯定地说，“石尚”是“岛上石油尚未开采”的意思。
我来岛上后就发现了这座位于海边、既没人管也没人问的石头屋，问了当地人，说以前有个流浪诗人在里边住过，那人无名无姓，谁问就告诉谁说他是“海的儿子”，大家就喊他“海儿”。“海儿”住了三年，写了很多关于海的诗，有人说他一首也没发表，极其失落，后来投海自杀了；另外一种说法是他震憾了亚欧两洲诗坛，但是突然看破红尘，于是在石屋里上了吊。因为他不是正常死亡，白天晚上大家都绕着石屋走，有人还说夜里听到过念诗和叹气声。我当晚壮着胆子住了进去，里边宽敞还很清爽，石板地面上铺着厚毡，一点也不像想的那样阴冷潮湿。“石尚将军”只剩了半截石身子，膝上放着一个塑料盆，旁边还有香皂和洗衣粉，除了行军床、藤椅、书桌和台灯，屋里还有几盆枯死的玫瑰和十来个酒瓶子。因为没发现闹鬼，我就一直住下来，等手上有了钱，又买了些材料，把里边略微装修了一下，门窗也换了新的。罗瑛看了很高兴，说我简直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别墅屋买都买不到，我竟白捡了一座。我说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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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瑛来看我，总是带很多食品，有一次她竟然带了四十根腊肠和一箱苹果，这些东西我提起来都吃力，她却像拎根葱一样轻松。后来细聊起来，我才知道她出身在武林世家，瓦岗寨名将罗成是她家祖宗，传下来一套七十二路罗家枪法不算，还有一套罗汉气功，她自小就练家传神功，什么任督二脉，早就通得想堵都堵不上。会该气功，不但能力负千斤，还能养颜增白，原来罗成那小白脸都是练气功练出来的；最神奇的是内气外发还可以瞧病治病。我让她给我瞧瞧，她一眼就瞧出我最近自食其力解决生理饥渴了，还是用左手鼓捣的，吓得我不敢再让她看了。她心地善良，发现我伙计小马跛脚，当即让他在臭豆腐摊儿前坐下，开始为他发功疗伤，不到半根儿烟的工夫，小马呲牙咧嘴、满头冒汗直喊“烫”，我都看呆了，罗瑛也有些发愣，问“真有那么热”，后来小马裤腿冒烟起火，他站起蹦着高儿跑，不但不瘸了，还超过了岛上了跑得飞快的黑驴，这种驴俗称“乌云盖雪”，自古就是十三妹之类的女侠专用坐骑。这时大家才发现，是炸臭豆腐的铁桶炉子蹦出的火星子，把小马防雨绸裤子燎着，以至冒烟起火。好在罗瑛反应相当快，立刻提起小吃摊的水桶，骑摩托追上去泼向小马，才没有酿成重大后果。
我给峨眉文化出版集团的《东墙记》已经基本完工，只剩结局部分。在最危险的大厦里，唐国维遭到了各种凶险，但是最大的危险还是源自他的本身，在执行送鸡毛信任务之前，领导让他服用了两枚烤地瓜：其中一枚含有致命毒素，不过是慢性的，只要他能在五十年的时间里完成送信任务，该毒药就不会发作，当他凯旋归来，组织上会在第一时间为他洗胃，对这种毒唐国维不以为然，因为加入组织前他就做过身体检查，大夫说了，他的脑瘤已经凑够了三十五粒，每粒都是一颗“拌着砒霜炒过的芝麻”，换言之就是恶性到家了，这些小芝麻分布在脑中最重要的血管神经上，莫说动手术切割，就是使劲看一眼，目光都有可能把血管神经搞破裂，如果不动手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芝麻们正以时速两圈的进度疯长，这还是受脑浆压迫，限制了成长空间，如果放到宽敞一些的地方，随时有望长到西瓜那么大，大夫的结论是“回家后想吃点啥吃点啥吧”，因为有绝症垫底，唐国维肆无忌惮就把这枚地瓜连皮吃了；另一枚地瓜含有不致命毒素，却是急性的，每天发作一回，发作的时候泪如泉涌，伴有剧烈的饥饿感和性冲动，这个时候必须立即通过呼话机和组织联系，领导会及时表示关心，并播放歌曲《爱你一万年》、《月亮代表我的心》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等等，音乐里混入一种具有解毒功能的次声波，用以消除唐国维所受的痛苦，对于这枚地瓜，唐国维吃得很不情愿，但又必须服用，因为组织上需要它来保持联系和控制执行任务的成员，否则组织成何体统？唐国维不情愿地吃下这枚地瓜后，算是把一切都交给了领导，进入这座最危险的大厦后，只要感觉到要哭了，就马上呼叫领导，然后如饥似渴地收听一曲莫名其妙的情歌。时间一天天过去，唐国维在应付各种追杀的同时，努力寻找着收信人，终于他从大厦里一家“星相预测服务中心”探听到一则消息，叫孙望川的盲人告诉他，大厦管理员隐藏在某家出版公司，以编辑的身份为掩护，正望眼欲穿盼望着送信人。寻觅多时的唐国维终于看到了亮光，但是大厦里挂着出版公司牌子的房间多不胜数，要找收信人仍然困难重重，最倒霉的是唐国维的呼话机发生了故障，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这下可麻烦了，每天毒害一发作，他的泪腺就变得生机勃勃，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奔流不息，接着感觉肠胃里比真空还空，大厦里的人们惊讶地看到一个哭泣的先生从各房间门口的垃圾袋里翻拣面包渣和果核，迫不及待地一骨脑往嘴里塞，有时甚至废纸和烟蒂也被他嚼得津津有味，这位先生便是身心处于毒害折磨中的唐国维，饥肠漉漉还是体面的，失去组织联系的唐国维还要面对魔鬼一样的煎熬，一来劲儿他就倒在走廊里打滚撕衣服，边爬边向过往女性伸着手啕叫“给我”，开始大家把他当成吸毒分子，同情地劝他一定挺住，后来发现这家伙是个色情狂，于是群情激愤，因为在大厦这种文明环境中，多少年没出现过这样恶劣不堪的人物了，上了岁数的先是骂唐国维不要脸，接着年轻气盛的就用皮鞋又踢又踩，出手最狠的是几个阳萎多年的壮汉，不但对其拳脚相加，还点着香烟塞进他前开门，在短裤上按灭烟头。但是这样的惩罚对唐国维来说也无济于事，他仗着中毒，胃口好得出奇，两眼被燃烧的欲火弄得通红，一边流泪哀号着，一边苦苦寻觅着，为了不引人怀疑，他自称是投稿的文化人儿，终于找到了大厦管理员。在和管理员热烈握手拥抱后，唐国维掏出了鸡毛信，但是不幸发生了，信上的三根鸡毛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了两根，管理员根据有关规定，表示对两根鸡毛的信，不能马上拆开看，要看得排到年底，唐国维说明这是封三根火燎鸡毛信，领导上有交待，必须接信即看，管理员为难地说：“口说无凭啊，那根鸡毛哪？”唐国维猜测是自己毒发耍流氓的某个时刻掉到某个楼层了，管理员笑容可掬地说：“不见那根毛，没办法弄啊！”任凭唐国维苦苦解释、气势汹汹威胁、声称自杀、咬牙切齿咒骂、双膝跪地，管理员仍然把两根鸡毛的信塞回他的手中。现在唐国维只能吐几口血，擦拭眼泪，逐层回到自己经过的地方，寻找那根遗失的鸡毛，这样他不得不继续忍受饥饿和性的折磨，并且不得不去面对大厦的清洁工孙月娥。唐国维去找有可能捡到第三根鸡毛的孙月娥，孙月娥认出唐国维是曾用语言调戏她、并用狗牌撸子打伤她大伯孙明福的凶手，马上举起了手中的拖把，而唐国维为了找回鸡毛，把眼一闭，不躲闪也不再逃避，这引起了孙月娥的好奇，她追问道：“您老究竟是干嘛啊？”，唐国维本来想说“鸡毛”，但是突然他哭了，接着睁开眼脱口而出的是：“我需要你！”由于这看似真诚的话语和眼泪，孙月娥被感动了，她擤了把鼻子，说：“跟我来吧，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样孙月娥把唐国维领到她的办公室，给他吃了自己带来的便当，后来又和他在办公桌上发生了性关系，接着她问他是否要跟她结婚，唐国维这时却搓着双手问她看没看到一根被火烧过的鸡毛，他非常需要那根鸡毛，这让孙月娥非常恼怒，她认为谈婚论嫁的重要时刻唐国维竟扯到鸡毛，实在是歹毒至极，于是忍无可忍操起屋角的旧拖把，吼叫着向桌上的唐国维砸下去，正好砸到了他的太阳**，当即砸得他七窍流血，但是唐国维却笑了，他认出这个旧拖把是他们初次相遇时，她追打他的那一把，在拖把上粘着那根遗失的鸡毛。身受重伤的唐国维请求孙月娥帮他完成送信任务，然后哭着喊着“我要我要”，两腿一蹬咽了气。孙月娥悔恨交加，决定完成这个男人的遗愿，她把第三根鸡毛粘到信封上，急急忙忙去找到大厦管理员，不料奔跑中所有鸡毛都掉到了地上，而她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当她找到管理员递上信时，发现鸡毛全部荡然无存，只惊得面如黄纸，一下瘫坐在地板上。但那位管理员只是羞答答说了句“你们女孩子好主动，我们就没这个胆量”，就立即拆开信，关于管理员拆信的事情还有另外两种说法，一种是说管理员死活不拆，孙月娥就拿刚打死唐国维的拖把威胁他拆，另一种是孙月娥承诺管理员，拆信后就和他睡觉。不管是色诱还是武力威胁，总之孙月娥完成了唐国维未完成的任务，管理员拆开了没贴鸡毛的鸡毛信，里边是一份秘密报告，提醒管理员大厦面临被袭击炸毁的危险，说时迟那时快，管理员三两行看罢，立刻尖叫一声“我靠”，就拉响了警报器，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噪音，楼里的人都跑到了楼外草坪上，管理员和孙月娥最后跑出来，刚站稳脚，天上摇摇晃晃就过来架飞机，一头撞进了大厦的玻璃墙，随之是一场火光冲天、震耳欲聋的爆炸，管理员激动地告诉大家，是这位女清洁工救了我们，使我们避免了半个世纪前911那样的杀身大祸，死里逃生的人们眼含热泪纷纷扑向孙月娥，轮流拥抱亲吻后就把她抬起来游街示众，并给她起了“拖把女侠”的英雄称号，这之后根据孙月娥的回忆，人们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树了唐国维手执鸡毛信的汉白玉雕像，每年的那个日子都自发地送去花圈和花环，一摆就是四十多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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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局罗瑛还嫌不够，她希望让唐国维活过来，结局是这样的：孙月娥去雕像前献玫瑰，唐国维头戴着黑色尼龙袜子出现了，说自己没死，只是被拖布打昏了，爆炸时被崩到海中，鱼虾一咬就醒了，接着发现自己面目全非，原来是炸毁了容，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怕心爱的人看了伤心害怕，就躲到一家剧院的阁楼里，有时夜里一难过，就唱美声歌曲，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见孙月娥一面后就准备落叶归根回祖国老家，孙月娥又惊又喜，说她认识美容院整容大夫，还办过卡，可以打九折，她拉唐国维去做了手术，整完一看，唐国维比以前还要英姿勃发，二人来到教堂拜了天地，牧师问唐国维：“你愿意揭盖头吗？”唐国维刚想说愿意，突然他坏了许久的呼叫机响了，组织终于来信了，又有新任务让他去完成，故事到此嘎然而止，罗瑛说让唐国维活过来，如果书的销路好，我还可以写续集。
我觉得让唐国维活过来就落入好莱坞那种英雄美女大团圆的模式，所以反对罗瑛设计的结局，而是让孙月娥怀孕，产下了唐国维的遗腹子唐小眉，长大后继续干特工，这样也可以写续集。罗瑛想想，同意了我的设计。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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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文化出版公司准备在年底前出版我的《东墙记》，在这个现代故事里，孙月娥和唐国维都成了拯救某座大厦的英雄，罗瑛说她除了是小说编辑，还是市场策划，她已经拟好了《东墙记》的宣传海报，把《东墙记》说成是“陆地上的‘铁大衣号’”，“铁大衣”我看过，是部美国老电影，讲的是一条大船撞上冰山的前前后后，男主人公杰克是个画画的，女主人公露丝是个被画的，她戴了个大个宝石“海洋之心”，脱了衣服给杰克连画带亲。罗瑛说《东墙记》和“铁大衣”都属于反映灾难和危机的作品，唐国维就是不会画画的杰克，孙月娥就是拿拖把的露丝。
我告诉罗瑛，历史上的唐国维会画画，而且是蜀中排名第九的才俊，至于他媳妇孙月娥，虽然不是什么拯救人类的女英雄，但在当时也留下了“烈女”的声名。因为唐国维最终是被老婆孩子在家里架柴烧死的，所以官府抓走了孙月娥和若干看热闹的闲人，并指控孙月娥涉嫌谋杀亲夫，县令方边岱审案时，孙月娥高喊冤枉，现场编唱了一大段天津快板，除了谴责大元朝世道不公，咒骂勃额府伤天害理，还埋怨儿子唐小眉“败家孩子，脾气猴急，焚烧亲爹不备灭火器”，并以血的教训得出宝贵经验：“救死扶伤，不能大意，死人烧前也得试呼吸；消防安全，预防第一，随便焚尸容易出问题；奉劝各位，人人牢记，私烧亡夫绝对不可以；珍爱生命，从死做起，三思而死以免酿悲剧。”方县令不怎么喜欢曲艺节目，皱着眉让三班衙役用指夹子给恶妇上了一次刑，孙月娥连声惨叫着停止了表演，这时勃额府大管家托尔泰又闹上门来，命令方县令将孙月娥和孙氏青壮等涉案人员交给勃额府，托尔泰说：“这个案子涉及到安代勃额，老人家很感兴趣，要亲自当一回福尔摩斯！”方边岱是负责任的官员，当然不能允许勃额府私设公堂，但又不敢公然得罪本地权贵，于是仍采用官场“拖”字诀，笑容可掬地说：“好啊，不过都知道勃额府是卫生先进单位，这些犯人送去之前，一定要检查身体，还要集体消毒。您回去转告安代勃额，为了保障他老人家的健康，还是等我这华生大夫改好刀，再由他福尔摩斯抡大勺。”托尔泰气哼哼说：“行，又被你找到理由，我看你拖到几时？”如此孙月娥等人避免了勃额府的私刑，进了刚刚装修一新的县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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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牢房里，孙月娥悲愤交加，夜半更深，仍然不能入睡，就在她失眠之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武林高手点了牢卒的睡**，把她从监狱夹了出来，一口气来到红柳林中，该高手面戴佐罗式遮眼罩，身着黑色紧身夜行服，举止看上去非常眼熟，只是由于遭受刺激和酷刑，此时的孙月娥头脑十分混乱。
开始孙月娥认定救她的是缎绣班当家人侯文姬，她问了句“您是侯老师吧”，对方说“闹”，孙月娥又猜他是孙明福，说“莫非是大伯父”，对方仍说“闹”，孙月娥连猜数人，包括瞎子孙望川、邻居王德文、捕快头目袁英豪、堂小叔子唐欢玉、唐希计、唐梦雪，结果对方一一否定，后来孙月娥有些清醒了，叹了口气说：“我猜不着了，以后我改掉自作聪明的毛病，再也不轻易乱猜了。您还是告诉我吧！”对方才摘了眼罩，竟然是唐家老姑奶奶唐凤姑。
唐凤姑说：“你承诺过到勃额府门前去上吊，现在咱家冒险把你救出来，是给你完成承诺的机会！”言罢飞身欲去，被孙月娥一把从空中揪下来，非要问个为什么，唐凤姑先是长叹一声“老了，轻功不济了”，然后咬牙切齿道：“当年姑奶奶青春貌美，在长安麟趾寺以身侍佛，安代勃额时为英俊小生，他面白如玉，明眸皓齿，戴着银丝眼镜，穿白缎子长袍，在朝阳下和他手上的碎银一样，通体熠熠生辉，他把银子递给咱家，说是香火钱，请咱家为他的亡母念一段往生西天乐土经，结果咱家被他迷惑得春心荡漾，连银子都忘了接，只是痴痴地望着他碧湖一样的眼睛，只听他说：‘胖师姑，莫非嫌银子成色不足？’这一个‘胖’字犹如万把钢刀刺中咱家的少尼之心，为了迎得他的色心，咱家开始气功减肥，谁知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咱家是越练越胖，眼见手下两个小徒晃来晃去，身材苗条得让人心碎，咱家一时急恼，带功推出双掌，只一下就击折了她们的杨柳小蛮腰，成了杀人犯，咱家进了死囚牢，大好前程打了水漂，从此要多糟糕有多糟，出得牢笼发重誓，要报复安代勃额这个狐狸精、扫帚星，他是惹祸的根苗，是咱家不幸生活的罪魁祸首！现在旧仇未报添新恨，勃额府害死咱家唐门人，正是洗雪深仇的大好机会，咱家必让他身败名裂难逃遁，只要你当众吊死在他的府门口，一定会引起朝野上下的轰动，剩下的局面咱家来收拾，请人写状子，进京告御状，定叫他像路易十六，死在断头台上！”
孙月娥略有犹豫，唐凤姑当即承诺，只要她去上吊，不但请人给她写篇题为《贞烈女子孙月娥的生死抉择》的报道，而且将唐小眉接到喊泉巷抚养，白天所抢的唐国维财产原封不动，交给这孩子继承。如果孙月娥不答应，那就莫怪老人家翻脸无情，“你不是还有个瞎堂弟孙望川跟你关系不错，咱家已探明他仍在天伽潭瞎扑腾，回头赶将去一掌拍死；你不是有个婚前好友罗刹国小伙儿萨彼诺夫吗，咱家已探明他仍在天津做买卖，回头赶将去一掌拍死；你还有个爹地叫孙明禄，咱家已探明他跑到倭国做了天皇陛下的首席厨师，回头赶将去一掌拍死。咱家说到做到，现在已经买了车票和船票！”孙月娥听了这话，再不犹豫，接过唐凤姑早预备好的“乐锁牌”牛筋料高级麻花绳，二人披星戴月来到勃额府，唐凤姑搬来一旁的石狮子当垫脚，孙月娥就在门楼梁上打好绳结，把头朝套子里一钻，叫声“行了”，唐凤姑运足气，嚷道：“瞧一瞧看一看，烈女唐孙氏殉夫上吊了啊――”
这一声吆喝传到安代勃额耳中，他是记忆力非常好的人，立刻想起若干年前追求过自己的胖尼姑释德贞，他又是极其聪明的人，早已从大管家托尔泰口中知道了事情全部经过，现在略一分析，立刻明白她们的报复企图，不由冷笑一声：“想上吊就上吊？没那么容易！”于是他摇铃叫过府内罗瑛，吩咐道：“这是一桩针对咱家的阴谋，是一场以你踢死人命为导火索、进行疯狂报复的特别行动。要破坏和瓦解这些阴谋诡计，绝不能让所谓烈女成功上吊。”罗瑛说了声“请领导放心”，就去库房领了一把修剪花枝的大铁剪，赶到府门，从府门里边踩着梯子爬上去，把绳子剪断，听到孙月娥摔得“嗷”的一声，便哈哈大笑，说：“想上吊啊，找错地方了！”唐凤姑眼见上吊行动遇到了阻力，却并不气绥，她扶起孙月娥说：“孩子，别灰心，再试一次这个！”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条从大渡河吊桥下偷来的铁链，随着“哗啦啦”一阵声响，孙月娥上吊的工具换成金属物，罗瑛再剪时，剪刀崩了上下两个大豁口，她惊呼一声“厉害”，抹了把冷汗滚下梯子，奔到主人房中求助。安代勃额听到唐孙氏用铁链上吊，不由长寿眉倒竖，近视眼圆睁，摇动手上银铃铛，叫道：“大管家，取醇王爷赐咱家的七星剑来！”托尔泰毫不怠慢，打开暗道机关，从藏宝库取出七星剑，交给罗瑛二次赶到府门，仍是从府门里边踩着梯子爬上去，一剑就把铁链削断，听到孙月娥再次摔得“嗷”的一声，禁不住又一番哈哈大笑，说：“上吊的娘儿们听真，快死了这条心，我手中这七星剑削铁如泥，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唐凤姑听到七星剑削铁如泥，不由打了个尿噤，扶起孙月娥说：“看来，咱家低估了勃额府的实力，苦命的孩子，咱们认栽了！”孙月娥说：“恁么的，就没有比铁链更结实的东西吗？”唐凤姑想了想说：“有是有，有一种叫玄铁的，比一般的铁结实百倍，不过由玄铁打成的链子，咱家是闻所未闻；另外有一种天蚕丝，是西域之物，据说再锋利的刀，也拿它没辙，要是用天蚕丝上吊，七星剑便是废铁一块！”孙月娥说：“书上说了，西域距蜀中老远了，天蚕又是百年难遇，恁么才能搞到西域天蚕丝？”唐凤姑叹息道：“所以咱们只好认栽了，看来想在勃额府上吊，比登天还难啊！”孙月娥跺脚道：“恁么的，这就认栽了？您老认栽，我可不服这个，不信我吊不成，不信她这个邪！今儿我跟她耗上了，上不成吊我就、我就不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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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月娥如此激动，完全是这一天里各种不幸际遇叠加后的结果。这一天多么邪性啊：清早明明听见了喜鹊叫，可是只撂了一夜的水豆腐却馊了，结果被老公着实骂了两句“败家娘儿们”；挨到唐国维骂够出去看戏了，唐小眉又打碎了一只刚买几天的细瓷碗；扫地时，房顶突然垂下一只小红喜蛛，这也是吉兆，可是家里的老母鸡却下了个手指肚儿大的软皮蛋；兴冲冲拿着新纳好的布鞋送给自家堂弟孙望川，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脚几天内从“四零”变“四二”了，鞋拨子掰折了，愣是穿不进去；回来辅导儿子学鞑子话，刚说了句“打死你大娘”，唐小眉就把腮邦子咬了个血泡；给他上点儿西瓜霜，结果弄脏了孩子小褂；洗衣服发现猪油胰子不见了，后院有条细犬却趴在地上吐白沫；实在无聊，挑道方程题来做，又撞上个无解的；糊糊打个盹，喜滋滋梦见远方的初恋情人张着双臂奔过来，刚把嘴唇凑上去，侯文姬就来砸门了。接着丈夫死了活，活了死；唐家亲戚批了斗，斗了批；大伯强行借钱，唐凤姑强逼写保证书，家中被抄个底朝天，儿子又闹着上峨眉学武，本想烧了唐国维尸体早些让他入土，谁知道转眼成了谋杀亲夫的嫌疑犯，上堂，受刑，收监，失眠，现在又被唐凤姑弄到勃额府上吊，吊了两次，摔了两回，做人做到连死都死不干脆，简直是失败到家了。孙月娥一向心高气傲，现在却只能在彷徨中发出呐喊：老天爷，妇女也没有这么玩的！一整天不消停，专挑我一个人折腾，草泥马，上哪说理去呀？
唐凤姑劝孙月娥先跟她走，上吊的事从长计议。孙月娥坚决不答应，吵着骂着没完没了，此时县衙发觉犯人被救走，捕快们紧急成立了几个追捕小组，有一队恰好赶来，将唐凤姑和孙月娥围住，高喊着“休要走了犯妇”，各执水火棍劈面便打，孙月娥挨了一棍就瘫了，唐凤姑打倒两个，顾不上再管孙月娥，夺路逃窜，这样孙月娥又被带回牢房，为防止再有人来劫救囚犯，监狱长亲自加夜班，搬了把椅子坐在铁门边，死盯着孙月娥，对她说：“这回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孙月娥也估计今晚不会有人来了，就准备老老实实在监狱做个自由梦，但是刚合眼，就仿佛听见罗瑛的嘲笑：“想上吊啊，找错地方了！”“上吊的娘儿们听真，快死了这条心，我手中这七星剑削铁如泥，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她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嘲笑，爬起来跟监狱长要求见方县令，监狱长连哄带吓，说等天亮再说，可是孙月娥态度非常坚决，不让见就拿脑门儿往铁门上磕撞，监狱长向方边岱汇报了情况，激起方县令好奇心，他来到牢房，问孙月娥“想咋的”，孙月娥跪地请求，让方县令开恩放她出去，她必须到勃额府门前殉夫上吊。开始方边岱一口拒绝，还冷笑着说“太天真了”，但是孙月娥慷慨阵辞，摆出她去上吊对他的好处：首先殉夫是女子最高尚的行为，历来为朝廷表彰，史家也推崇，而峨眉县多年没有这样的楷模了，现在出了她孙月娥，说明方县令治下崇尚贞烈的民风卷土重来，这是最佳政绩，不但会博得朝廷嘉奖，名噪一时，还会青史流芳，万代传颂；其次峨眉民众都知道勃额府横行霸道，不但寻常百姓受这等权贵欺凌，方县令这等好官也长期受他们的气，此刻有被害家属在他门前吊死，必可陷其于极端被动之中，也正是县衙扬眉吐气的好机遇，一旦错过，峨眉县衙永远雌伏在勃额府淫威下和阴影里，方县令等好官也永远是安代勃额任意操纵的提线木偶，与其苟且一世，不如借民众力量和社会舆论，搬倒勃额府这座阎罗殿。孙月娥最后总结道：“我一柔弱女子，尚敢以死抗暴；大老爷是父母官，却被一个尽人皆知是江湖术士的老无赖踩踏一辈子，难道不怕日后史家耻笑？人活一世，难道只为眼前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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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县令听了很震憾，考虑了片刻，他对孙月娥说：“放你去上吊，我就成了你的同谋，县衙上下必受连累；有人救你出去，又显得我们监狱守卫松懈无能，也非上策；除非神仙显灵，你是驾霞光或云彩飞出铁笼的，那就OK谁也没辙了！”一旁的监狱长说：“老爷，我作证！是我亲眼见到，有个左手托净瓶、右手拿柳条的白衣女子，坐在一朵磨盘大的白莲花上，飘飘乎乎飞将过来，她向女囚唐孙氏一招手，二人一起不见了。不但我看见了，牢里众多犯人也看见了！”
于是孙月娥在方县令和监狱长的注目礼下，走出了县衙大牢，迈着轻松的小碎步又来到勃额府大门前。然而安代勃额的确是世上罕见的聪明人，为了预防孙月娥在门口上吊，他除了安排众多爪牙轮流值班，还拉了系着响铃的细线，又拴了四条狼毛青在大门站岗，孙月娥刚解下腰带，狗就狂吠起来，接着铃响人喊，整个府院立时灯火通明，两队家丁小跑而出，接着托尔泰和罗瑛手挽着手，从台阶上走下来，托尔泰平伸出手，说：“今夜无人入睡――看，她竟然又来了！”罗瑛抚了下头发：“还是同一首歌――没错，就是她，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她的到来！”
孙月娥感觉自己成了获奖歌手，托尔泰和罗瑛俨然颁奖晚会的男女主持。她知道对手们早有准备，心中一阵悲怆和恼火，脱口嚷道：“难忘今霄啊，难忘今霄！你们这些恶势力的鹰犬，为什么兴师动众阻挠我？难道你们打算整晚不睡，这对身体有什么好处？”
托尔泰和罗瑛不管孙月娥叫骂，依旧矗立在门口，孙月娥只要挂腰带，他们就笑容可掬地搞破坏。就在孙月娥几乎绝望之际，唐凤姑带着秘密武器赶来了。老人家冲出捕快的包围后，并没有无所作为、虚度良辰，而是跑遍大半个峨眉县城，抢劫了包括马践霜在内的近百位**大盗，搞到了“闷倒牛”、“一嗅晕”、“片刻昏”、“神仙醉”、“鬼见傻”、“游佛卧床”、“猫头鹰打呼噜”、“关公灭烛”、“阴阳合和散”、“美女自脱衣”、“我爱一根柴”等等二十多种具有麻痹中枢神经的迷香、熏药以及俗称春药的催情剂。唐凤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些药物洒向勃额府家丁手中的火把，转眼间众人接二连三的倒地，四条健壮的狼毛青先是摇摇晃晃走起了猫步，后来呜呜叫着奔进红柳林举行集体婚礼。托尔泰和罗瑛只嗅到小小一口，就感觉到欲火中烧连带天旋地转，他们惊恐不已，捂鼻逃进府去，刚到门房值班室前，就难以抑制地互相抚摸对方敏感部位，接着搂成一团滚进屋里不知所踪。
孙月娥在昏迷中感到口中一股腥臭难耐，但随之头脑骤然清醒，睁开眼时，只见唐凤姑面色绯红两眼含春，正拿着标有“解药”字样的葫芦往她口中灌倒，唐凤姑喘息道：“快，快趁众人皆醉之际，完成咱家的计划和你的承诺！”孙月娥又惊又喜，她在唐凤姑黑脸上亲了一口，说：“谢谢您老，看把您老累的！”唐凤姑地眨了眨眼，解下腰带塞给孙月娥，说：“不要管咱家，快去上吊！”孙月娥像小燕子一样来到府门前，迅速打好套子，钻进去的一瞬间，她又闻到了几种奇异的香味，身体感到燥热而又饥渴，不由将手按到自己的胸前，顿时快感如潮水汹涌奔腾。猛听唐凤姑一声断喝：“淫妇，这时候要克制啊，可不能耽误正事啊！”孙月娥回头看，只见唐凤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正往里边探，眼中放射出的复合光中，分明含着一份期待和鼓励。孙月娥点点头，转过来钻进套子，带着极度的性冲动，完成了上吊的全部规定动作，她咽气时晨光微吐，旋即红霞升腾，朝阳便映照人间万物，自然也照着了她的脸，脸上说是极度痛苦也行、说是极度愉悦也可，不过有一点很特别，就是她双唇紧闭，没有像一般吊死的人，吐出舌头来，因此可算是吊死的死人里，最自然最好看的了。
后来县里向朝廷上报节烈贞妇唐孙氏材料时，说孙月娥“牢中不坠殉夫之志，夜半更添抗暴之心，遂朝天叩拜神灵解脱，感观音菩萨神力相助，化银光一道飞去，次日清晨现身于仇家安代勃额之府门前，已香销玉殒，峨眉民众无不肃然，自发结队送葬者达数千之众”；而唐谠《蜀中丹青轶事》也对孙月娥有简略记述：“唐孙氏月娥者，犬维之妻也。少时居抱月巷，闺字红儿；略长，随父明禄至津门，自名艳艳；后私罗刹人，为其父所察，驱送乡中，遂为犬维妇，犬维尝画蜀中恶犬图，影射豪门权贵，触怒安代勃额，横死狱中，妇狂而纵火于巷，为众邻缚于官，押半日遇新帝即位，大赦，遂出，逾家门不入，径至勃额府前自缢，时人呼为烈女，其尸三葬而三现于安代宅门，魂魄于府为扰八日，市井皆叹之异哉，后其子小眉焚其尸与维合冢。”唐谠与犬维大概有血亲关系，所以不顾罗瑛因屁踢杀犬维的史实，把他的死美化成跟权贵做斗争、因而死在冤狱中。他写犬维的事都失实，写孙月娥更多道听途说、面壁虚构，和我写的特工版《东墙记》一样，看的人谁也不会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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