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两手空空败了下来——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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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日浮华城市生活所带来的快感,还没维持到第二天中午就荡然无存了。胃里的酒还没被五脏彻底吸收分解,人,就已经醒了。关于“上当”和“走投无路”,在来之前,自己不是没考虑过。意外的是,来得太快。心中的好戏还没开锣,大幕就已落下。比曲终人散的失落感可怕一千倍:
早晨,从澡堂子出来,(三人暂时住在那里)三人准时去了课堂。尽管大鹏昨晚因为喝酒过量,肚子疼了一夜。趁讲师还没来,大鹏跑出教室去买想些止痛药。下了楼才知到,附近没有药店。无奈,跑出几条街。回来的路又不太熟,所以很久才赶回来。焦急中又怕误了听课,于是,边跑,边把药塞进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一看,傻眼了:教室被贴了封条。正发懵时,看热闹的人群中钻出一个中年男人。大鹏一看,是楼口小卖店的老板李大哥。李大哥一把拽过大鹏,告诉他:“工商局和民警联合把这儿给封了。你们搞的买卖是犯法的,叫‘非法传销’。前段日子,搞传销的一伙人还把执法的工商干部给打了。现在,全市正在清查治理。都上报纸了。”说完,把手中的报递给了大鹏。嘴里还嘟哝着:“完了,这帮人在我店里佘了三百多块钱的方便面和烟。这帐,全瞎了……”。说完,无可奈何地走了。
大鹏从报纸上弄明白一切之后,人已经来到大街上。自己都不知到怎么从楼上下来的。打电话给“六子”,一直关机。顺子和参头呢?被公安抓起来了?——他胡思乱想着。象被抽掉了魂魄的壳,在街上游荡。街道和昨天一样繁华,女人和昨天一样妖艳,可自己早已没了昨日的**。
中午早就过了,没觉得饿。路过电话亭就给“六子”打电话,结果都是一样。下午三点左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开始考虑如何生存的问题:至少得维持到找到“顺子”他俩。摸摸兜里,只掏出买药剩下两毛钢蹦儿……他此刻想起了曾在一本书中看到的一幅对联:
腰缠万贯冲了上去两手空空败了下来
走着走着,体内不服输的本性开始上涌。天无绝人之路!这让他的心情从走投无路的沮丧中开始逆转。“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他给自己鼓了鼓气,脚步快了起来。“六子”不是说过,我编的草蜢卖一块钱一个得疯抢吗?——他的脚步更快了。
腿发酸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镜子面般的街道,又是五月份,哪来的马莲草?他瘫坐在步行街上。抱着双膝,茫然地低头看着行人悠闲的脚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行人闪开来,冲着他的背影骂道:“妈的,神经病!”
跑过两条街,他远远看见一辆献血车还停在街口,松了一口气。“刚才怎么没想到呢?”他边想边靠过去。此时,车上的红十字比任何时候都亲切。
“二百cc血少说也值二百块吧?够活一个月了。”他毫不犹豫地上了献血车。
“小伙子,你的血液质量是几天来最好的!”验完了血,年长的老大夫称赞道。
看着自己的鲜血源源流进小护士手中的针筒时,他想起了《隋唐演义》中的秦琼。“秦琼这样的英雄不也卖过马吗?没有顺逆,何来英雄?”豪气之中,他挺了挺胸膛。小护士贪婪地看着他胸前的肌肉,他全然不觉。直到小护士抽完血,关切地说:“穿好衣服,别着凉。”他才注意到:原来漂亮女孩儿穿上护士服比穿婚纱还让人心动。
他穿好衣服,等着拿钱。老大夫见他迟迟不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微笑着到办公桌旁,填好了一张表格,递过来。他接过表格时,老大夫说:“小伙子,感谢你的爱心!《义务献血证》用没了。抱歉,今天不能发给你。你拿着这张证明,明天到血液管理中心去换,就可以。”
“义务献血?”——他脑袋“嗡”地一下,明白过来。他看到小护士柔柔的目光,立刻收回已经快出来一半儿的懊恼表情。装做十分自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了句:“好,再见!”
下了车,他几乎要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农村老娘们儿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惊天动地来一嗓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今天,自己就叫“倒血霉”。

天色渐渐暗下来。步行街上灯火辉煌。中午没吃饭,又献了二百cc血,让他双腿有些发软。隔着橱窗,看着饭店里满嘴生香的食客,又一阵饥饿感袭上来。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紧了紧腰带,在拐角处的马路牙石上坐下来。脚边,一排工整的粉笔字映入眼帘:
母病在床父亲早亡投亲不遇断了钱粮多次卖血为母安康
一日三餐只有菜汤过路君子请多帮忙善有善报官商两旺
……
还没看完,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来到他面前。小女孩把手里的硬币扔到了他的脚下。地上的文字所写与自己的境遇颇有几分相似,他看得出神,没留意。一会儿,脚下的硬币多起来。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行人把自己当成乞丐了。这地上的粉笔字就是“叫花子”
常用的乞讨方式——“地状”。如同今天的行业广告。一阵羞愧感从心底钻出来,又偷偷爬到脸上。尽管是晚上,他知道,脸色一定通红。因为,脸很热。
“当一回乞丐又如何?,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又一想,倒有几分窃喜:“也许是上天特别安排,助我渡过难关……”。地上的钱更多了,加上几张拾圆面额的纸币,少说也有六十几块。大鹏心动了:“赶紧行动!不然,要饭的‘正主儿’回来就完啦!”。
伸手时,他紧张得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手伸了出去,却抓到了一只脚。大鹏抬头一看:一位中年男人站在眼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来人穿着合体的灰色中山装,一双黑色皮鞋。看不出半点哪里像乞丐。开口却说:
“兄弟,哪条道儿上的?最好别过界。这是在下的‘盘子’。本人‘灯笼蔓儿’,排行老三。如果想交朋友,好说!我请客。‘尖嘴子’,‘漂洋子’随便点!吃完,还有‘草掯’。朋友报个‘蔓’吧?”
听完这话,大鹏头都大了。还以为自己在清朝呢。这比乞丐还厉害,这不土匪吗?!说的一色的黑话。大鹏世代居住在山里,爷爷那年代闹过土匪。听长辈讲过土匪的事。对黑话也略知一二。没想到,如今山里都早已绝迹了的江湖黑话,却在城里撞见。他明白;这人一定是“丐帮首领”。“灯笼蔓儿”是姓赵(照),此人排行老三,不是名叫“赵三”,就是“三把手”的意思。于是,他回忆一下自己姓“郑”,应该是黑话中的什么“蔓儿”。对!想起来了:是“邪不压”——邪不压正(郑)吗。确定之后,他也像模像样地一抱拳,说道:
“小弟‘邪不压’,无心打扰,劳大哥辛苦!”。
对方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老弟,‘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见你气宇不凡,又似有什么难处。本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有懂这个的。‘邪不压’——‘好蔓儿’!”。说完,又仔细打量了大鹏一番。
听大鹏江了遭遇后,这位赵大哥告诉大鹏:
“别找了,你那位朋友多半不可靠。玩‘传销’的,玩的就是亲戚朋友。里面的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出门靠朋友嘛’。走!‘相请不如偶遇’,吃饭去!”。
拉起大鹏就走。
不是自己没有胆量。因为,自己答应过父亲——此生只走正道。落难之际,不是所有的雪中送炭都能接受。“尖嘴子”是小鸡,“漂洋子”是饺子。“草掯”是香烟。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万一吃完“梁山饭”,人家向你要“投名状”。岂不从此上了邪路?看此人“亦正亦邪”的言辞,实在难以猜测善恶。
这位赵三哥刚拉了大鹏的手,就感觉到了大鹏的不情愿。于是,放开大鹏的手,说道:
“小兄弟,如果不方便,就改日。”说完,转身就走。十分干脆。
大鹏看了看地上的钱,又看了看他的背影。一时愣住了。那人走出几十米,回头说道:
“街口华声大厦门前,一会儿有‘方便面大吃比赛’!去试试吧!”
大鹏听完,看了一眼地上的钱,又望了望街口巨大的“华声商厦”的霓虹灯招牌。向霓虹灯下面走去。再忍不住回头时,地上的钱已被路人一抢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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