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逼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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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啊,我已经死了吗?我要在这个永恒的虚无里待上一千年一万年吗?
范希源举起手,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妄图看清自己的双手——漆黑一片,我的手还是五根指头吗?
“有人吗?”他拼尽全力大声呼喊,非但没有人回应他,他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方雨帆,你在哪?”他仍不死心的大喊,可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一种坠落无底深渊的绝望让他不能自己。没有光,他看不到一切,没有声音,他听不到一切,他成了一个幽魂。
他使劲抽打自己的脸,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用尽全力咬自己的手腕,却像是在咬别人的手一样,毫无知觉?
就这样了?
他矗立在黑暗中很久很久——
这个黑暗无声的世界,无所谓方向。他渐渐拿定主意,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就一定能走到尽头。
可何处才是尽头呢?
他开始奔跑,他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也不觉得疲惫,无论跑到哪里眼前都是永远的漆黑。
是不是我跑错方向了?他心里开始焦躁,于是他转向右边,继续往前跑,跑啊跑啊——又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依然是被黑暗笼罩着。
他又开始恐慌,又加了把劲拼命跑,试图让自己疲倦,可他没有感觉。
他仿佛是只实验室里的白鼠,拼命奔跑以为可以找到出口,可在这个黑色的匣子里,他永远跑不到尽头。
他跑着跑着,似乎是被自己的脚绊倒了,摔在地上,他没有知觉。他爬在地上,眼前的黑暗让他窒息,如果这是个梦,就让它快点醒吧。
突然前面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咬着什么,声音虽然很小,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范希源想都没想,挣扎着往前爬过去。
这个声音,突然又停了下来,隔了一下,又响了起来,接着整个黑暗都开始摇晃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范希源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就在他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一丝很细很细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睛,这道光像一根针一样插进了他的眼睛,又或者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掉落在他面前,这是真的吗?他慢慢的向光爬去。
刚开始,那丝光遥不可及,也不知道爬了多久,范希源终于爬到了光源。他不敢相信的将手放在光源那里,是的,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指纹,他又晃晃了手,光在手指间忽明忽暗。他笑了,他摸了摸光源,这似乎是一道墙。
他轻轻地敲了一下,轰的一声,这个黑暗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他全身都在震动,那丝光也在摇晃。
接着,他又敲了一下,又是一声轻响,黑暗继续摇晃。
于是他开始重击光源,然后就是更大的响声更强烈的摇晃,慢慢的似乎有东西在掉落,那丝光源变得大了一些,他便伸出手指去抠那个光源。他满以为需要很大的力气,没想到在那光源的周围一使劲,哗的一声,像撕纸一般撕出一个很大的口子来,那些久违的光霎时涌了进来。
他如同重生了般,体内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立刻将口子撕了开来,钻了出去。
范希源钻出来的瞬间,疲倦便涌了上来,觉得全身疼痛,可他毫不在乎。他张开双手,将自己的身体尽量伸展开来,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这才是我所生活的世界啊。
眼前车流汹涌,人们同往日一样行色匆匆,怀着各自的心思,与他擦身而过。这些平日里看着焦躁不安的情景,如今在他眼里却变得如此的可爱.
“哇唔,哇唔——”范希源放肆的大叫了起来。
有几个路人吓得躲的他离他远远的,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人是个神经病。
范希源笑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回过头来,那个口子已经不见了。就在他在奇怪的当口,有人在拉他的裤子。
“范叔叔,你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低头一看,惊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倒旁边的路人。
这个声音不是王媛媛的又是谁的?
“范叔叔回来了”,王媛媛大叫着,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人说:“妈妈,妈妈,范叔叔回来了!”
不远处,一个妇人面露微笑的颔首示意,这种示意是非常卑微和尊敬的。
王媛媛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时间仿佛已经停止,所有的路人都停下来,都望向他。车道上的车也都停了下来,甚至都发生了交通意外,打开车窗探出头来看他,有的干脆下了车站在马路中央。
范希源内心有了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坠深渊。
“范叔叔,你可回来了,我们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范希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咬着牙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不再是照片中的那样,她的脸蛋圆嘟嘟的,面色红润可爱。
“范先生,你可回来,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妈妈走到他面前,跪倒在地。
她这一跪可不打紧,路上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了下来,喊范先生的乱成一片,哭声震天。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范希源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手足无措,十分钟前我还不知道身处何处,如今却受此礼遇,事情发展的太快,他脑子一片空白。
范希源心理乱的很,见喊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蹲下身来问:“媛媛,你告诉叔叔,我这是在那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媛媛诧异的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她妈妈把话接了过去。
“范先生,这里是冥世之地”,王妈妈哽咽着说:“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些没了魂魄,无法转世轮回的死人。”
冥世!没有魂魄的死人!我到底还是死了!
范希源一下子又从天堂掉落到地狱。想起了在地铁里发生的一幕,身子有些晃动,手心里冷汗之流,他还是不敢肯定,说道:“这里是冥世?可是你们并不像是没了魂魄的人啊?”
“范先生,你看看我们的样子便知道了?”
王妈妈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这张脸范希源是熟悉的,可他忍不住还是倒退了一步,环顾四周,倒抽一口冷气,跪在地上的人们面孔都是一致的,那些向上仰起扭曲的面孔像长在地上的邪恶向日葵,除了心中泛起的阵阵惊骇,从他们的两个眼孔中体会到一种比死更为绝望的情感,这让他想起在黑暗中挣扎的情景。

“范先生,这样您总该相信了吧?”
范希源默不作声,相信了又怎么样呢,我自己也成了一个没有魂魄的人,永世不得轮回转世。
“范先生,我求求你,你让我解脱吧,我等了几百年,即使不能转世也请让我彻底消失吧,我已经受不了了!”一个干瘦的老头从跪在的人群当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哭着扯着他的裤脚喊:“几百年前,在生的时候我受尽苦难,几百年后,死后还是要受病痛的折磨,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请让我解脱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老头说着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猛地扯开自己的上衣。
这是怎么一个躯体啊,范希源觉得胃里翻云覆雨,酸液在嘴里泛滥。那老头的身体已经彻底溃烂了,里面的内脏**裸的暴露在外面,食道、胃、肝脏、肺叶清晰可见,上面还爬满了蛆虫污物,有些粘不住血肉的蛆虫掉落在地上,挣扎着白花花的**。
老头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生怕会拉下来了,争先恐后的往范希源这边涌,哀求声不绝于耳。
范希源被挤在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当中,那老头的身体紧紧与他贴在一起,又惊又怕,大喊:“你们弄错了,我自己也是个没有魂魄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了,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你们说的事情,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他说的话那里会有人听,叫喊着,希望这位范先生能让他们解脱,场面完全失控。
“他绝对不是那个姓范的,你们错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健硕的年轻男子随之跳上了一辆车的车顶。
“你们活着的时候就不清白,死了也不清白,一辈子待在冥世也是活该!”那男子挥舞着一把类似水果刀的尖刀,刀锋在空气里划着短促而起伏的弧线。他的喊叫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他接着喊道:“如果这个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你们此时此刻就已经转世轮回了,还用得着听你们说的那些废话吗?”
人群一片寂静,虽然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但慑于他的怒气不敢作声。
“可是在冥世转世轮回还是要看人来的。”突然从人群中传出一句嘀咕。
“谁说的,谁说的?”年轻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入人群,抓住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厉声问道:“是不是你说的?”
“不,不,不是我说的……”秃顶男人吓的瑟瑟发抖。
“还说不是你,我就听见是你说的!”年轻男子说着,手中的尖刀已经不由分说已经在那秃顶男人的肚子上连刺几刀,顿时血流如注,那秃顶男惨叫了几声就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呻吟着:“不是我,不是我……”
年轻男子仍不解恨,又在其头上狠跺了几脚,然后仰起头来,旁边的人都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直通范希源。
年轻男子径直向范希源走来,手里的尖刀上还挂着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说,你到底是谁?”年轻男子,手握尖刀指着范希源问道。
虽然这里是个死人的世界,人永远都不会死,但对于这种骄横残暴的人来说,忍让就是退缩,范希源顿时觉得怒从心起,当下冷冷道:“我姓范,叫范希源,你有什么指教?”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年轻男子也有些吃惊,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你说你是范希源,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范希源说的是实话,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压根什么都没有**来。
“没有,没有就是在说谎”,年轻男子声音顿时高了个八度。
“即使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我就不是范希源的事实啊!”范希源冷笑一声。
“你还敢狡辩,在冥世闹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年轻男子说着,伸手便要抓范希源的衣领。
“我都已经死了,怎么又会怕活的不耐烦呢!”范希源嘴里说着,心里虽然觉得好笑,可手上也没闲着,抬手挡开那男子,右脚往其双腿之间一插横在脚后跟处,身子顺势往年轻男子身上一靠,男子把持不住重心,跌掉在地。
范希源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大学时候选修的跆拳道现在到是派上了用场。
“王八蛋,老子今天宰了你!”
那年轻男子恼羞成怒起来,爬起来,手中的尖刀对着范希源乱划,短暂而又尖锐的声音在空中激荡。这毕竟是实战,从学校里学来的那些皮毛,根本是杯水车薪,对手还持有利器,几个回合下来,范希源渐渐的有些吃不消了,左躲右闪,一会衣服便被划破了几个口子。
呲的一声,范希源手上一阵刺痛,被尖刀划出一道口子,血肉泛了出来。就在他恍惚的当口,说时迟那时快,胸口又被那年轻男子一脚踹中,跌倒在地,顿时觉得一口气提部不上来难以平复,晕头转向,再一抬头,一片阴影笼罩过来,那年轻男子凶神恶煞般双手持刀向他胸口扎来——
范希源心里惊呼,眼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刀直插自己的心脏,这个血液输送的中枢,很快会被刺破一个口子,他将看到自己的血浆像喷泉一样溅出来。
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尖刀突然停止在胸口一公分的地方。非但是停住了,而且是倒着飞了出来,然后就听到那年轻男子一声惊呼,越过人群飞出了视野。
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根绳子,是带刺的绳子。
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让他来不及后怕,脖子又一紧,然后就看见四周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被那绳子拉的飞了起来,他被拉离了人群。
他忽然看见了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人,正对着他狞笑,他从心里发出一种类似于意志消沉的怒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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