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入 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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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鬼魂一样被震得心头大乱,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趁乱逃跑。
“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们,如果你们胆敢逃跑,你们非但做不得人,连鬼都做不得了!”少年左手一拿,那跪在地上的鬼魂声都没来得及吭,转眼变成了蒸汽一般的物体,消失在空气里。
立时所有的鬼魂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很清楚,如果连魂魄都消失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上车与否,本王不再说第二次!”
少年话音未落,四个黑衣人从鬼魂中冲了出来——
范希源顺势望去,心里又吃了一惊,顿时觉得头皮发麻。那原已暴毙的老头,又缓缓站了起来。老头的脸已经分不出五官了,像张揉皱了的油纸,血肉模糊,一条条的肌肉挂在脸颊上,鼻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剩下两个粘糊糊的血洞,上嘴唇已经缺掉了一块,露出森百的牙齿。那老头似乎在喘息,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呻吟,与之前所念之词大有不同,如果之前的声音是嗡嗡的苍蝇声,这次便是蝎子爬行发出的声音,随之他的周身有一股黑色的氤氲之气在环绕。
很快,那四个黑衣人已经分别擒住了老头的四肢,并架了起来,但他们的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摇晃,像是喝醉了酒的反应,虽然在努力支撑,但是看的出他们的身体变的越来越沉重。
“老狗,想不到你也有了不死之身,还能在自我恢复的同时施法,本王到是又小看你了”,少年脸色一变杀心又起,身子往后一跃,到了老头面前,右手一翻,光带一般的物体再次出现在股掌之间,光芒比之前更盛,说:“可束心咒在本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今日到要看看你在他那学来多少本事,本王就用光牙把你的肉身打的魂飞魄散!”
少年的手中的光牙像长了眼睛一样,呼啸着向那老头扑去,瞬间就将那老头缠了个严严实实。那四个黑人似乎受不了束心咒已经轰然倒地,可衣服内空空如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光牙!”
少年轻喝一声,光牙便迅速收紧,身上再次绽出耀眼的光芒,老头彻底被淹没在光海之中,嗞嗞的电流声交错不绝于耳,在整个地铁站内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范希源看得心惊肉跳,心想纵然这个老头又不死之身,这样下去,想不死都不行了。他很想冲出去帮忙,可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不但帮不了老头,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范希源心头一动,是方雨帆。
他探出身来,外面背对着他的大约有十几个警察,将那少年和老头围了个半圆,站在最前面,身材有些消瘦的正是方雨帆。
方雨帆虽然经历了医院事件,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侧目扫了一下周围的同事,他们虽久经沙场,但头一次面对这种离奇的案子不免有些慌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念电转,一定要先稳住军心。
“我们市公安局重案科警察,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方雨帆大声一喊,所有警察都恢复了常态,从警校毕业受的教育都是唯物,讲证据,虽然眼前的事情有些怪异,却还是相信这个世界是没有鬼怪的。他们有的人已经偷偷地拔除了手枪,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少年。
“警察……”,少年轻蔑的笑出了声,环顾了一下四周,右手一挥,嘭的一声,光牙带着老头狠狠地撞进了墙体,血溅当场,只留下老头的一双脚露在墙的外面,却不再动弹。
这惊人的破坏力,让所有的警察都想到了张伟文的死状,嘴里无声的啊了一声,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大步,都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少年。
唯一没有动的是方雨帆。他手心里捏了把汗,张伟文惨死之谜终于是解开了,可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少年绳之于法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今天不能将其伏法或者逃脱,那我们这些人都会死在这里。而这个时候范希源却不知所踪。
从一进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留意站内,根本就没有发现范希源,莫非他已经遭了这个少年的毒手?
“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方雨帆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
“我是谁?有什么目的?”,少年颇有兴趣的看着她,像看自己的猎物一样看着他,说:“你觉得呢?”
方雨帆咬牙不语,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进退,别在怀里的枪硬邦邦的顶着他的左胸,让他有很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即拔出来开枪将这个凶手击毙。可是,他没有把握,这个少年身上有种强大的力量会让他的希望落空。
“到底你是警察,还是我们是警察,问你话你就回答,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现在就可以拘捕你!”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举枪喊道。
少年头一侧,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那警察便轰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无论其它人再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几个警察又惊又怒,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慌了手脚。
“连本王都不知道是谁,也敢放肆,当年鲁王的千军万马都奈我不何,就凭你们几个小喽罗也敢在我面前无礼!”少年的身后突然探出一条光带,正在蠢蠢欲动,分明是之前杀老头的光牙,“也好,今日既然来了,再多带你们几个与我去黄泉也是好事一件。”
言罢,在场的警察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刹那,光牙动了。它是一道会折射的光束,闪电般游走在警察之间,不,准确说应该是来往于人的眼睛之间,几乎是贯穿人的眼睛再反射到另外一个人的眼睛里。很快,地铁站内惨呼声,枪声,怒吼声与少年凄厉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合凑出一曲屠杀的诡异交响乐,在血肉并进的乐章里,那少年滑动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舞池里翩翩起舞,黑色的长袍像张开的漩涡,上面的金色符文像一个个召唤亡灵的咒语,那些企图击中他的子弹都石沉大海,悄无声息。这场屠杀在毫无悬念中很快结束,十几位警察已经血溅当场。
光住,舞停,声止。
十几具尸体像突然坍塌的多诺米骨牌,方雨帆跪倒在血泊中,双手垂落,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枪口有血。是同伴的血。
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警察几分钟之前还跟他亲密无间,此时此刻,却已经躺在身旁,身体冰冷。在他轻薄的镜片之后的目光已经趋于呆滞,这种生大过死的恐惧,让他胃酸泛滥,他想吐,甚至把自己的胃、胆、肠子通通全部吐出来,吐的干干净净。他的恐惧并不是死亡,而是不可预知,这个少年的力量强大到无法想象,可为什么唯独不杀他,这种未知,这种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的等待,岂非比任何死亡都要来的可怕。
方雨帆跪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秒的来临——
那少年跨过横陈的尸体,将身子背对着他,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出来吧,你等的时间太长了!”
范希源觉得喉头发甜,虽然他脚有些发软,可还是从后面转了出来,他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要坚强的多,他不敢去看方雨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对他来说比死跟难受。
“我知道你来了,可我说的不是你”,那少年却对他失声一笑,冲着墙那边一字一句地说:“而是他,你的那条老狗!”
老狗!我的那条老狗?
范希源闻言一惊,抬眼望去,那少年已经换上了阴沉可怕的神色。深陷墙内的老头并没有动弹,双脚依然垂落在裸露在外面,流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墙面。

这老头莫非就是那条老黄狗?他在连番两次经受少年的打击之后仍没有死?范希源心里暗自捏了把汗,他开始希望这老头能够再次站起来与少年继续缠斗,他就可以将方雨帆带走逃跑。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方雨帆,微弱的灯光下他的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没那么容易死,如果你死了,下一个要死的便是他!”少年说着转过脸来对着范希源一笑,接着说:“如果你的主子死了,你这千年来的等待守望还有何价值,孰轻孰重,你应该分的很清楚!”
话音一落,墙外的双脚动了动,那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就在他笑的那一霎那,他脸色变了,作势想动却已经晚了,因为一个黄色的影子突然从天而降,从后面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身体。
“贱狗,你胆敢阴谋本王!”少年声色俱厉。
这一变故让范希源吃惊不小,定睛望去,从后面缠住少年的居然是一个浑身长满黄色毛发的狗头人,像人一样直立着身体,后面还拖着一条又粗又大的尾巴。从这狗头人的面相上看去,与老黄狗的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狗头人嘶吼一声,对着少年的脖子张口便咬,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咬碎骨头的声音,狗头人脖子一甩,硬生生将少年脖子上的一块肉给扯了下来,鲜血像瀑布般**。接着,狗头人提住少年的身子一抡,狠狠地摔在地上,扑将上去骑在身上,拳头狂风暴雨般在其头上一阵乱轰。
这狗头人明明是占了上风,范希源却有种更为不祥的预感,这个少年之前强大的令人发指,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无敌,此刻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敌人得手,虽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这句话放到他身上却不合适,他到底有什么阴谋?狗头人越是打得兴奋,越是不留余地,范希源就越是心里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狗头人突然收住拳头,飞快地从少年身上跳开,胸膛起伏剧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耗尽了它所有的气力。尽管如此,它的双眼却未离开过那少年。
那少年居然起来了,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托起,浮在空中。即使他的头被轰掉了一半,大脑的蠕动看得一情二楚,整个面部已经凹了进去,可他不但在笑,而且笑的很畅快。
“几千年了,能将我打到这种程度的还只有一个人,本来你可以是第二个,不过可惜啊,你只是一条狗,一条没了主人的丧家之犬!”少年仰着半个脑袋,毫不在乎自己重伤的身体,接着说:“跟你多说也无意,对一条已经没了自己魂魄的畜牲来说,或许让你早点消失会是一种解脱!”
那少年的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惋惜,可这种惋惜在旁人听来却是别样的感觉。
狗头人似乎不会说话,喉咙里发出一种嘀嘀嘀的声音,又有点像超声波,速度很快,字节更加密集,与之前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同。它毛茸茸的双手交织在胸前,似乎沉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停的颤抖,拼命的想要保持住双手的交叉姿势。
又有风起,范希源的眼睛被灰尘迷了一下眼睛,发现站台上的鬼魂们开始瑟瑟发抖,面色由白转青,他们相互簇拥在一起,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惊恐万分。而旁边的方雨帆仍然跪在尸体当中,木然不为所动。
风渐渐大了起来,站内的灰尘也越来越重,一些脏东西吹在范希源的脸上,他用手抚去,觉得有些异样,一看,原来是黄色的毛发。
那狗头人双手的毛发已经开始脱落,手指上的皮肉也已绽开,这似乎就是那股无形的力量造成的,它究竟要做什么呢?
“老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少年晃了换缺了一半的脑袋,淌出来的血水便像碗里洒出来的汤一样。他冷冷的笑道:“你这样贸然打开灭世之门,你身后那些魂魄们岂不是也要万世不得轮回,这岂非就是你主人托付给你的遗训?”
狗头人并不答话,龇出的獠牙已经咬破了自己的下颚,喉管里发出的声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双手的毛发几乎已完全脱落,甚至已经开裂,翻肉迸血。
“你以为本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这种雕虫小技的手里吗,今时不同往日,区区灭世之门,岂能难得到本王。”
少年的话音未落,狗头人张嘴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只见他交插的双手往两边一分,一道白光从中间一划,然后就像漩涡一样越张越大,在光的中央是无尽的黑暗。接着,整个地铁站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这片黑暗就开始像块磁铁一样迅速吞噬所有的一切——鬼魂们哭喊声一片,此起彼伏,可这又有什么用,没有实体的他们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吸了进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万世不得轮回。
范希源扑到方雨帆身边,拉着他便往楼梯口拖,方雨帆却像丢了魂一样,没有任何知觉,手里的枪在地上画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此时,狗头人又与少年缠斗在了一起,少年明显处在优势,而狗头人却是一幅不要命的打法,任凭少年出手如何毒辣,一应照单全收,血肉横飞根本不在乎。不出几个回合,那少年的身体再次被那狗头人缠住了,一步步往灭世之门逼近。
“贱狗,你敢……”那少年脸色大变,大吼一声,双手往后合掌一击,只听得一声闷响,血肉四飞,狗头人的脑袋已经被拍的粉碎。
可惜他的想法落空了,狗肉人似乎没了头一样可以凝聚力量,带着少年纵身一跃,借着灭世之门的吸力,瞬间被暗黑吞没了,灭世之门留下那少年一声悠长而又凄厉的叫声。
范希源看的目瞪口呆,来不及细想,眼见那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大,自己又带着方雨帆,两个人身旁又无处借力,被灭世之门拉的越来越近,他仿佛看到了里面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的深渊,那里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他心里暗暗叫苦,这次非但救不了小林子,还要万世不得轮回。
渐渐地范希源全身的肌肉已经发酸,骨骼的力度正在慢慢消失,抓着方雨帆的双手也在慢慢麻木,范希源的神经也开始松懈,他开始绝望,脑子里开始回闪已经丢失多年的记忆。那些记忆在他临死之前,重新浮现在眼前,这短暂的一生,有过精彩有过落魄,有过欢笑有过失落,那些亲人那些朋友……
他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地铁站内死一般沉寂。尸体横陈,血迹已干。
一个小时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闻所未闻的战斗,入秋的季节,这些不能再动的尸体已经迅速僵硬,体内的水分也在慢慢消失,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他们将完全干瘪成另外一副模样,不熟悉他们的人又怎么会想的到他们生前是个什么样子呢。
没有人会想的到。
有风起。
有闪光。划破了空气的口子,从空气的黑暗中跳出一个人来,他**着身体,白皙的皮肤衬的本就消瘦的身体更显骨感,可是他体型的线条却流畅有致,每个起伏每个公分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缓缓转过身来,齐腰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却挡不住那双眼睛。
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
市公安局重案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在方雨帆的办公桌上也静悄悄的躺着一份非常潦草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
市地铁始建于2004年9月,于2007年10月完工并投入使用,历时三年一个月。
在施工阶段,事故偶有发生,共六起。2006年1月发生一次的阶段性的严重工程塌方,正在施工的三十六名工人全部失踪,成为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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