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姐姐!之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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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白玉堂很没营养地打个大呵欠。
展昭点点头。的确,现在也只能回去。贵为一县之守,即使掌握了他的罪证,也不是说抓就能抓的人物。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即使包公,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没请出尚方宝剑前,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白兄,县守这几日的动静,得麻烦你监视了。”
如果风吹草动,在上面命令没下达前就让凶手跑了,可纯属不必要。
“明白!小猫你放心吧——”白玉堂郏郏眼:“我的朋友自会把他照顾服侍得妥妥贴贴。但小猫,今次我帮了你大忙,你却该怎么谢我咧?”
“咦?!”马汉看他:“白大侠,你行侠仗义原来是求回报的啊?这样好了,此案告破,余大人那里会有一千两赏金,我试着跟啼花姑娘商量,看她能不能分一半给你——”
(老天保佑,这话先别给某人听晓,否则= =)
“谁稀罕你那点钱啊——”白玉堂感觉人格受到侮辱——明明是他在幽默别人,没想到自己进了套。
“哈哈哈——”
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声惊飞正贪恋地上血肉的鸦雀。
飞马回到采荷山庄,迎接他们的是整排整队全副武装的庄丁。
“怎么回事?小钟钟呢——”白玉堂到处找。四周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小钟钟= =!原来他们的交情已经——已经深到了那种程度?
“展大哥——”某人快乐地蹦达出来,模特走秀似在众目睽睽下旋身,再旋身——很多目击者都晕了,某人最后才停在嘴角有点抽筋的某某人面前:“你瞧,偶这身新衣服漂亮不?”
她可是生平第一次穿这么整齐的淑女装啊,两眼星星满心期待地望住他——呃,怎么他表情那么奇怪?
“好——好——”
展昭在数十道雪亮交织的眼神逼视下,大汗淋漓发觉自己正将脖子放在刽子手的鬼头大刀下——最终,他没有把那个“看”字挤出口。而厅里,哄地爆开来白玉堂肆无忌惮的狂笑。
死——死老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某白自认天下无双风流无匹的小白脸定早给穿洞成马蜂窝。敢于这么当众嘲弄南侠的,这小子也算是天下仅有一人。
笑声中有人奄奄一息爬进了门——浑身褴褛,脸上,裸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混乱不清的指甲痕,口红印。爬回自己的太师椅坐好,精神恍惚,整个一如离魂患者。白玉堂敛住狂笑,惊奇地上去东摸西摸,当确定那木桩子是个跟自己很熟的人后,下巴咯地脱臼:
“小——小钟钟,我——我不是做梦吧?真的——真的——是你?”
从来古板到连跟个丫鬟说句话也嫌多的小老头,今天居然破天荒带了一身桃花回来,白玉堂快以为自己眼睛坏掉了!而钟文郁终于凝结起焦距对他瞪来的一眼,更多是怨闷,欲哭无泪。
某个没心没肝的小白是粉想假惺惺表示默哀一下,但最终忍不住咧开了嘴:“小钟钟,你不要告诉我——是有女人看上了你的美色,把你中途打劫了——而且,还是很多很多女人——”
他捧着肚子笑,钟文郁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一脚把那个气得自己浑身乱颤,幸灾乐祸的狐朋狗党踹出视平线。回过头,总算还有展昭招牌的扑克脸比较对眼,舒了口气,叹着说:“展大人,我查到你们要找那女人的线索了。”
展昭一征:“你查到了?”
“嗯——”付出好大代价,下次这些人就算跪在面前求他也别想他再踏进那种地方了!“她叫尤小梨,两年被人毒打得遍体伤痕扔进了一家叫‘红柳’的下等——呃馆子,老鸨逼她接客,不肯,当天夜里,就撞墙自杀了——”
钟文郁喉头有点堵,四下也静悄悄地。半响钟文郁才又接下去:“因为这女孩子性情如此刚烈,所以事隔两年,那地方的人都颇有印象。描述出她的特征来,依我看,也与你们要找的人差不离。唉——如此贞烈女子——实在——”
钟文郁的修养令他骂不出什么脏话来,当时那一口气憋足到现在,砰地一拳,将手边的一张八仙桌击得四分五裂:“你们——抓到了凶手吗?”
“他会受到国法制裁的,我保证。”
展昭一字字,沉重地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身边,跌坐在椅子上的的余绩满眼泪水:“她——她会不会是我姐姐?——不——不会地——我姐姐是吴小蓉——她一定是吴小蓉!”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喊。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吴小蓉是不是你姐姐。”啼花忽然开口:“你愿不愿意试?”
都已经死无对证了,除非吴小蓉自己开口——余绩希冀地目光转向啼花,犹如捞到根救命稻草。
“唉——其实,时光追索到你们千年后的现代,这种逼良为娼,丛生悲剧的罪恶也一刻没被制止过啊——女人,最好祈祷自己来生变猪变狗,也莫再变女人!”啼花脸上所含淡淡笑意,说不出苦。

突然,龚彩莲和钟文郁明白了她对那狱卒的暴戾从何来。面上很冷很淡的一个人,其实比谁都爱憎分明。
半个月后,包公亲巡仝州,处决了那披着人皮的衣冠县守。可惜查来查去,始终没有追索到与这狗官勾结的全部人贩。这个世界实在太现实了,只要一天有恩客买笑,就一天有人从事这灭绝人性的勾当。夜夜笙歌的是一掷千金的豪富,倚门弄首,合着血泪往肚里吞的是千千万万处于社会最弱势的群体。
开封府可以救一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但,他们能救尽天下吗?
“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强颜欢笑的悲哀,不止是堕入风尘女子的悲哀,也是所有女性,人类的悲哀。哪怕再过几个一千年,也不得根除。
经过解毒的吴小蓉,已经能够坐起来,自己活动手脚。柳大嫂兴高采烈地把残害过她以及众多女性人犯处死的事讲给她听,她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或则,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挂牵动摇的东西。
啼花从外面走进来,抖落一身白雪,很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便拿起桌上的杯子倒茶喝。柳大嫂有些奇怪:“妹妹,听说包大人今天从仝州回来,你不是去接他们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还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别提了!”啼花挥挥手,一腔晦气:“切的,要早晓得他们会护送具棺木回来,我就不去了!真触偶霉头——我还正考虑这两天开个特色店赚大钱的!”
柳大嫂眼皮跳了跳:“谁——谁死了?还得包大人亲自护送回来?”
“就是那个新科状元罗——叫什么余绩子亦地,真素短命鬼!听说,包大人查出来死在妓院那个女子,是他姐姐,他象疯了样,跑去砸人家场子——你想那,人家哪晓得他是什么新科状元,身边又没带个人,只当是来闹事的混混,一顿拳打脚踢——唉!就这么给活活送上西天了——姐姐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也太脆弱了点,这也能给扁挂——”
“子亦——”
柳大嫂听得一楞一楞的,还在消化某人语句中的“优美”词汇,身后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回过头,一条白色的影疯狂地擦过她身子,连鞋子也没穿,一件单衣就那么跌跌撞撞、披头散发冲了出去!
“啊——”
柳大嫂想叫,一只手伸来掩住了嘴巴,转眼见着某人笑得如花明艳的脸。啼花拉拉呆滞的柳大嫂,两个追着吴小蓉,来到院子。
黑压压一大堆人,映衬着白皑皑的苍茫,包公坐轿确实刚进门,但是,没看见棺材,更没看见什么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吴小蓉呆若木鸡站在那,满脸的泪水滑落腮边,转眼成霜。人们静静地望着她。
不知什么时候,一件黑色的貂毛披风轻轻搭上她的肩,那阵倏来的暖意,刺激得她全身一抖。
她慢慢回过身,对上一双充斥着悲痛隐含喜悦的泪眼:
“你——你——是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直不肯认我?你可以恨爹爹,恨哥哥,恨那些一直残害你的人,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那个一直被你放在心窝疼,用命爱的弟弟也放弃了?!姐姐!你——你连我也一并放弃了吗?姐姐啊——”
余绩再也止不住连日的煎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全部的力气去抱吴小蓉的双腿——在场人,连包公都微微移开视线。不是在意那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严,而是不忍见余绩混合着身心滚烫出来的血泪。
吴小蓉泪水不断线地往下掉,惨白的手指,一点点摸索余绩的头发,又一点点摸索余绩的脸。猛地,她一把搂住弟弟,发出一声暗哑的哭嚎!
没人能听出她喊的是什么,但每只眼睛里,似乎都有软软润润的小东西在爬。
“回家吧,姐姐——”
余绩仰起头,露出孩子般明朗的企盼:“那里,至少还有我,在等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层又一层精心裹着的布,捧上一把断了很多齿的小木梳:“我记得,你走那天,还曾说,要帮我梳个很漂亮的发髻。为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三年!”
吴小蓉小心翼翼接过梳子,摸着那些都有点发黑的部分,第一次,让人分分明明瞧见她眼里闪亮的笑意。
“子亦——”
低柔的呼唤,温软如当年。
点点班驳的雪花,随着北风怒啸飞快地飘撒。
“快过年了啊——”
啼花悠悠伸出只手,去接檐上落下来的雪。可不知道为什么,那雪冰冰地化在指间,始终有酸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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