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在蜀中戚家做教习。戚家在当地也算大户，青城后山一带也有别业，我便是住在那别业之中。颖儿呢，那时还是四川太守的养女，住处离那戚家的别业不远，平日里也时常见到，算是旧识吧。”
顺嬷嬷想了想，问道：“蜀中戚家，就是戚大将军家吧？”见罗嬷嬷点头，不禁抚掌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他们俩人又扯上关系了呢，倒不知道还有这段渊源。”
罗嬷嬷不解，问道：“谁又和谁扯上关系了？”
顺嬷嬷抿嘴想了想，仍觉好笑，忍不住又是噗哧一声，这才说道：“也就前两日贺兰元帅的夫人给太后请安出来，拉着我悄悄问哪个是上官颖，我倒是不明白平白地她问这些做什么，她原不肯说，我问得的急了才告诉我，说是戚将军为了这个上官颖失魂落魄，所以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罗嬷嬷听了不由蹙眉，心里面暗怪戚将军不听劝告，果然这就惹出麻烦来了。她深知顺嬷嬷的为人，自然不是那种添枝加叶传闲话的人，而且据她观察，顺嬷嬷素来对上官颖颇多关照，这种对上官颖不利的流言再不会跟别人说起。又想，也幸亏贺兰夫人问得是顺嬷嬷，要是问到别人跟前，只怕皇后不出一天就会又听到风声了。想来顺嬷嬷因着是太后身边的人，这样的事情不好直接说出来，这么跟她说。无非也是提个醒，让她更加小心。
想到这里罗嬷嬷自然心中满是感激，连忙笑道：“戚将军和上官姑娘也算是旧识，不过见过一两面而已，一来那时大家都小，也没什么避讳；二来他也是个热心肠的，见颖儿一个人孤苦，便忍不住总想为她打抱不平。倒是惹得太守大人老大不高兴。还惹出了麻烦。戚家老爷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嫌他胡闹。才送到军中历练，那也是很多年前地事儿了。”
顺嬷嬷满意地点点头，“我猜的也大致是这么个情形。谁没有个两小无猜的时候呢？什么失魂落魄！我当时就跟贺兰夫人说，这种事儿坏人清誉，让她小心不要倒说出是非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也不早了。我也得赶紧回去呢。”
罗嬷嬷赶紧起来相送：“嬷嬷走好。”
顺嬷嬷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理明镜似地清楚，笑道：“会亲的事儿，我得空探探老祖宗的口气。不过你可别再追问了，真要说起来，绮玥郡主和怀吉公主倒好说，反倒颖儿一个孤女，能跟谁会呢？”
罗嬷嬷一惊。陪笑道：“谁说不是呢。我这可不单是替上官姑娘操心……”
顺嬷嬷摆摆手。“放心吧。”说着就径自走了。至于放什么心，怎么放心，就留下罗嬷嬷自己揣测去了。
时值初秋。满园的桂花盛开，顺嬷嬷寻思太后曾说起小时候在家乡喝过一种桂花酒，她也找人打听过酿造之法，不过是将新鲜桂花加入酿好的米酒中熬煮烂了，将香气全都熬出来便是。因为跟罗子叶要说地话不好被人听见，也就没有让人跟着，这会儿想找人搭梯子摘桂花，左右却找不到人。
忽然听见不远处似乎隐隐有说话地声音，她便寻了过去。
那边是一丛茂密地矮冬青树。说话的人当是隐在后面。顺嬷嬷是个人精似的人物，一看这里环境便知道说话的人是刻意寻了这个偏僻隐蔽的地方。
顺嬷嬷一见这情形转身想走，想了想又停下来，也不靠近过去，只在原地站着，仰头看着树叶零星飘落。
树丛后面一声惊呼恰在这时传出来：“哎呀？真的吗？”
另外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赶
”了一声，“小声点啊你！”继而不屑，“这有什么地。要我说，不出事儿倒奇怪了呢。”
之前那个声音听来更年轻些，急急忙忙地追问：“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咱们这些人进宫的时候还要经过老嬷嬷们验身，谁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啊。可是她倒好，你听说过谁给她验身的事儿了？”
静默了片刻，年轻些的略有些迟疑：“许是验了咱们也不知道呢。”
“哪儿呀。”年纪大的冷笑一声，“当时可是用轿子直接抬进咫尺殿的。我就在那儿，亲眼看见她下来的时候连脸都没洗过，然后就直接送到光殿了。你说说，谁给她验身了？”
顺嬷嬷已经听得分明，心中不快，喝道：“谁在那边呢？到处找人不见，跑到这里来躲懒。”
树丛后地两个人一惊，立即没了动静。
顺嬷嬷又喝道：“心柳，还不快出来！”
果然不一会，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宫女从树丛后面绕出来，瑟手抖脚并排站着。顺嬷嬷认得高个子地那个是咫尺殿里负责扫洒的侍女心柳，另外那个看着形容尚小，却是眼生。于是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扑嗵一声跪倒，只是磕头。心柳倒是镇静得多。她知道多半顺嬷嬷已经听见了刚才地话，混也混不过去，把心一横，说：“这是我妹子心叶，今年刚进宫的，在湘婕妤的宫里伺候姐姐们。”
顺嬷嬷点点头，知道不过是刚进宫给有头脸的侍女们使唤的粗使宫女，便虎起脸教训心柳：“既这样不教导你妹子规矩，倒在这里嚼舌头。这些话是你们说得的吗？还好是我听见，若是别人听了去，传到太后娘娘们耳朵里，你们还活不活了？”
心柳却是个愣头脾气，听不出顺嬷嬷话里的意思，脖子一梗，犟道：“宫里现在谁不在说，又不单只是我们。嬷嬷怎么不说别人去？”
顺嬷嬷被她的话噎住，倒气得笑了，“还有谁在传这些话？你倒指出几个来。不过……”笑容一敛，盯着心柳，森然道：“我眼下只听见你们在说，就只拿你们问罪。还不跪下！”
在咫尺殿也有三年了，心柳这是第一次见到顺嬷嬷这个样子，心里面也不禁发虚，赔笑道：“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倒惹得嬷嬷当真，您别生气，我这不是说笑呢吗……”
“跪下！”顺嬷嬷语声更轻，目光却益发凌厉。
心柳有些发怔，默默跪下。
顺嬷嬷垂目看着这两个人，冷冷一笑，“在这里跪五个时辰。然后再来见我。”言罢飘然而去，将两个不知深浅的宫女留在原处，不知所措。
过了小半个时辰，心叶有点跪不住了，见周围也没有人，叹了口气，一边踩着地站起来，一边对姐姐说：“姐，起来吧，没人看的。”
不料刚站了一半，就听见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幽幽地说：“姑娘还是跪着吧，不然咱家不好交代呀。”
心叶没料到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啊”得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
那声音继续道：“嬷嬷果然没小瞧了你们姐儿俩，幸亏让咱家来盯着，不然还真被你们给糊弄过去。”
心叶只听见声音，始终看不见人，心里面害怕，向姐姐望去。只见姐姐脸色惨白，身体笔直地跪着，似乎对这个声音的出现毫不意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心头不由一阵寒意掠过，便只得又乖乖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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