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柳姐妹终于被允许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没有了感不稳。姐妹俩彼此搀扶着，踉踉跄跄跟在一个身形鬼魅般飘忽的小太监身后，艰难地攀上咫尺殿高高的台阶。此时夜色已浓，一弯月牙清冷地悬在头顶，山上露重，走起路来难免打滑。
心叶第一次到这里来，本就发抖打颤的腿越发不听使唤，“哎呀……”一声摔倒了。心柳连忙扶她，恳求道：“公公略等等我妹子。”
“快点……”小太监懒洋洋地催促，眼睛瞥着天上，不屑一顾。
心柳扶着心叶起来。夜月下也看不清情形，心叶只觉脚踵处疼痛刺骨，此时她已经精疲力竭，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跟着姐姐踉跄走着，至于去哪里，会有什么样的人等着她，则全然顾不上了。
好在只到了半山腰那小太监便停下来，冲着一处临湖的房子呶呶嘴，“去吧，嬷嬷等你们呢。”
心柳知道，那里正是顺嬷嬷的居所。
果然，小小的院落里仍有一盏灯光逸出，刚一走近，便听见里面有人说笑。
心柳拉着妹妹在屋外跪下。小太监在隔着窗户小声回话：“嬷嬷，那俩人带来了。”
里面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门打开，两个年轻的宫女捧着洗的水盆手巾从里面出来。似乎刚才的说笑仍未尽兴，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出门一眼瞧见心柳姊妹俩。突然神色一敛，垂首快步走了。
小太监冲着心柳说：“还磨蹭什么，快进去吧。”
心柳心里面嗵嗵乱撞，牵起妹妹的手，从小太监地面前走过，进了屋。
屋里***通明，顺嬷嬷已经卸了妆，只穿着短祅绫裤。盘腿坐在软榻上。捧着一碗燕窝粥。正低头用调羹搅弄。心柳姐妹进来，在门边立了片刻，终觉不安，到底还是跪了下来。
顺嬷嬷这才抬起头来。
心叶年纪小，乍一看，忍不住噗哧地一笑，原来顺嬷嬷的两颊上贴着两片殷红的玫瑰花瓣。心柳连忙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一怔，赶紧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顺嬷嬷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将粥碗放下，腾出手轻轻拍打脸侧，一边轻声说：“老啦，年岁不饶人。哪像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水灵灵的。”她将面颊上的花瓣揭下来。送到鼻端深深地嗅了嗅，满意地叹了口气，“就像这花儿。再美，不也只能红一季，终究是会枯掉的。”
顺嬷嬷俯视着地上的两个女孩儿，手里将那花瓣用力捻得烂碎，轻轻一弹，落在来心柳地眼前。心柳一震，抬起头来，倔强地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恐惧地意思。
“再美的花儿也是花儿，只要一碰，就什么都没了。你说对么？”
心柳本是个心思耿直的姑娘，平日里只是认死理，也不知道是这几个时辰的罚跪跪开了窍，还是顺嬷嬷的意思表达得明白，她突然一下就领会了顺嬷嬷话里的意思。
“嬷嬷……？”
“花园子里那么多的花儿，每一朵都好看，如果让你摘一朵插在头上，你会选哪一朵呢？”顺嬷嬷喝了口燕窝粥，不紧不慢地问。
“我……”心柳被她地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忽然听见身边心叶细声细气地说：“我要选最好看的一朵。”
诧异同时出现在顺嬷嬷和心柳的脸上。顺嬷嬷瞧了瞧那个吓得唇色发白，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自己的小宫女，忽然笑了，“你怕我吗？”
心叶怯生生地点点头。
“那你还敢说话？”
心叶垂下头去。
顺嬷嬷笑容更盛：“因为喜欢漂亮？”
心叶默默点头。心柳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率，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愣愣跪着，不知所措。
“瞧瞧你这妹子，比你可明白多了。”顺嬷嬷似乎突然心情好了很多，说话时的口吻和神气居然也和蔼起来。“起来吧。都跪了那么久了，还没跪够？”
心柳便拉着心叶站起来。心里面仍然一派迷惑，不晓得顺嬷嬷到底这是唱得哪一出。她们早就跪得腿脚酸软，膝盖更是无比刺痛，一边心里犯着嘀咕，一边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膝盖，却让顺嬷嬷觑了个正着。
“腿疼了吧？”向旁边两个墩子一指，“那边坐下吧。”
“嬷嬷……”心柳和心叶受宠若惊。
“坐吧。”顺嬷嬷似乎有些疲惫，放下碗向后靠在锦绣肘墩上，抚着额角轻声说：“这会儿又知道规矩了？乱嚼舌头的时候就想不起来？顶嘴的时候就想不起来？坐吧。”
她这话让刚刚松了口气地心柳心里面又是一紧，抬眼偷偷瞧过去，似乎又没有责怪地意思，腿脚实在也没办法撑着了，身边心叶几乎浑身都在发抖，便拉着妹妹默默过去坐下。
坐下了，顺嬷嬷却又没有别的吩咐，只是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在两个人身上打量，直盯得她们都有点不安了，这才收回目光。
“你妹妹是在谁的宫里来地？”顺嬷嬷敲着额角问，“人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了。才说的，我怎么就记不大清楚了呢。”
心叶不等姐姐回答，自己便说：“是在湘婕妤的宫里。”
“哦……是什么品阶？”
心叶赔笑：“奴婢才入宫不满一年，哪里有什么品阶。”
“哦……”顺嬷嬷点点头答应了，却又没了话。
心柳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倒是心叶，经过这么几个来回，似乎明白了一些，试探着问道：“嬷嬷是有话要问么？”
顺嬷嬷抬起眼，静静看着她。
心叶心里面其实是明白的，在她的注视下，不知所措。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些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顺嬷嬷一乐：“自然是听别人说的，是谁呢？”
心叶为难，低下头不肯说。顺嬷嬷便明白了，心叶身份卑微，本就到不了湘婕妤的近前，要听也只能是听有身份的宫女们嘀咕两句。那都是她的上司，自然不敢乱供，何况人家说话，她也不过一听，这是死无对证的事儿。
想了想，顺嬷嬷蹙眉问道：“这话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原本是句没寄什么希望的话，不料心叶却飞快地说：“睿昭仪这两日常来看望湘婕妤，给婕妤送来好些安胎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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