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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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那时诸子百家大行其道,整个大环境是相当宽松的。当时天下分为七个大国,如燕、赵、秦、晋、魏、楚、汉。国君们为了维持他们的统治,无不争相招贤纳士,甚至广开国门,进行拉拢利用。而且无论战争时期或是和平时期,国君们都讲究光大门楣,鼓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因此,各师各派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如老子、孔子、孟子、墨子、韩非子等等,无不创立了各自的学说,而且都有专著面世,而且还设立学校,进行学术研究。
如今单说有一派,自称是老子的流亚,据说也倡导主张“无为”。但是他并没有用许多理论去加以支撑,他的重心是放在五行八卦和奇门异术的研究上,就像当年鬼谷子的所作所为一样。因此这一派对外一律自称为“无为派”。另外还有一条比较特出的,就是挑选门徒相当苛刻,非常看重他的天姿。现在这一派的掌门是邝若水。人们都尊称其为“无为道长”。
可惜,我们总遭遇到若干历史性的欺骗,我们满以为是正确的东西,往往真正让我们了解了他们的真相的时候,却是莫可奈何的一声长叹,说不定我们甚至还要埋怨这个迟到的真相,仿佛自己甘于蒙受那种欺骗也许还要好受点。对于这个邝若水,凡是去过无为庄,参观过白云道观的人,也许就有这种感想。因为你在走进道观的第一印象时,你几乎无可非议的认可这是一个相当令人满意的属于清修者的绝佳胜地:首先映入你的眼睛的是一溪清泉,接着是一座堪称诗情画意的道观影映在山光水色之中。你如果更进一层想着要去拜见道观的主人,那简直算得上是理所当然的明智之举,于是你喜滋滋地紧跟小道童身后,这时进入你的视线的或许会把你吓一大跳,因为随着你的脚步节奏的加快,你突然发现这个道观好是古怪,别处的道观所拥有的景致在这里几乎被人为地减轻了或者抹掉了不知多少了,而别处的绝对没有的东西这里竟然是多得出奇。这里很少看见木鱼、蒲团、还有经书或是那些袅袅上升的香烟、蜡烛、以及长明灯之类的东西,当然也包括许多菩萨、金刚之类的点缀。就拿那间会客室来说,里面希奇古怪的东西几乎触目皆是。例如我们无法叫得出名的物事:一块石头、一节乌黑发亮的木头、用金丝重重包裹的半截断剑,甚至一些符录上的古怪花纹等等,布满了那整个博古架,你甚至不好意思去打听什么,仿佛害怕被观主所讥笑。当然,你是无缘进入他的密室的,你也无法成为他的座上高客,因此你便无缘玩赏那里的景致或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宝物了。
这“无为道长”你在初初看到时,你总以为这应该是一位得道的长者,他给人的印象也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具有菩萨心肠的出家人,得体的一袭长袍更是衬托出他的仙风道骨来,然而,实在惭愧,懂得他的底细的人毕竟不多,所以怎么也不会料到他居然完全地与你所想象的相左,而且几乎相差十万八千里。是的,在那种得体的外形的掩护下,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原来生性极端贪婪,为人相当刻毒,同时又悭吝得异乎常人。他虽是堂堂“无为派”的掌门人,但具有反讽意义的是,他却崇尚有为,只要他中意的东西,他无不一一罗列招致,完全失去了所谓无为的原有意义,因此之故,他对于凡天下之物,他不仅进行巧取豪夺,而且不惜一切功力,务求得手方才歇手。因此,我们往往在不经意之间,有时会突然发现他的那个不怎么体面的德行,会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让你在某种惊鄂中目瞪口呆。

他的一个道兄白云道人,有时见他如此行为,老大不高兴,不免冷言冷语刺他一两下,无为道人自然不服气,只是耐着同门之义,不便发火。有一天,白云道人又来观里闲坐,见小童清风穿着他师父的道袍,实在太大,又宽又长,拖在地上,很不雅观。道人对小童说:“你师父呢?”小童合手答道:“和师兄出门采药去了。”道人叹一口气,说:“你师父待你可好?”小童说:“好,你看,我还穿着他给我的衣服呢。”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还相当乐观。道人又说:“那你师父对你的师兄如何?”小童半天不出声。好像没听见。他不是不听见,而是不想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他有他的看法,总的来说他是害怕这个师伯把他出卖了,那可太不值了。正在这时候,那无为道人从观外回来,后面跟着肩上扛着药锄和手里拿着篮的王子意,那是他的最为得意的徒弟,无为走到哪就带到哪。这王子意老远就看见了白云道人,早就眉开眼笑的大声问了师伯好,到了近前又是扣头又是请安,那种热乎劲儿,任是谁都要高兴喜欢得了不得,何况是个孤寡老道,平日难得有人这样对他这样体贴的,因此那种高兴更是从每根汗毛上流出来,他的胡子,他的眉毛,他的每一寸思想,处处流露出对王子意的感激,以及无比的喜欢。那无为道人跟着进来,用眼睛看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没下文了,仿佛这还是受了徒弟的影响似的。不过他注意到这老道也喜欢这个徒弟,不管怎么说,这在某种程度上说起来,总归还是可取的。当然,那老道平日对自己没有好感,那又当别论。
俩师兄弟面对面坐下,清风献上清茶,王子意站在“无为道长”的身后,笑嘻嘻望着白云老道,口中却不紧不慢的说:“师伯总不过来看我师父,别是一个人躲在密室里练什么绝世神功了吧?”白云道人连连摇手,说:“哪里,哪里,我哪里像你师父那样,每天不是研究这个就是研究那个,我对那些绝世神功根本不感兴趣,也不放在眼。我现在老了,不像你师父雄心万里,成天所忙的都是这些东西。我嘛,除了打打瞌睡,正经事可是一件也没有做做呢。”
这些话听在师徒二人耳里,真是各有千秋啊。邝若水已经站起身来,仿佛坐的时间太久了,以至要欠欠身子,以使疲劳能够稍得放松放松一样。而作为徒弟的王子意,看到这种情景,满心里露着得意。仿佛在说:这极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产生了这种效果,真让人不敢相信。
他并不知道,或者他是当真不知道的罢,从他的脸上根本无迹可寻,那想必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既然和他们同在一个屋顶下,特别自己又是作为晚辈的,经常的接触自然在所难免,因此说他不了解,或是不知道,那却是怎么样也难以说得通的。由此可知,我们所看到的王子意便多少与他的师父有点相似,或许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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