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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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下半学期,仍然是忙碌,但却不像第一学期那样慌乱。同学们第一学期乱跟风报名的各个社团各种兴趣小组,也都根据自己的兴趣作出了取舍。钟铃只保留了文学社的,其它的都退了。因社长曾师姐面临着毕业找工作等问题,所以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另外的这几个社干,他们出社刊《海风》,给图书馆写书评出版报,团结而开心地忙碌。钟铃有时候都在想,早知道是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早一年就来了呢,白白在廉中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钟铃!”这天,钟铃从图书馆出完版报出来,听到有人叫自己。
“嗯?”钟铃自然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是分管中文系学生社团等工作的系副主任吴开来。吴开来是系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三十二岁,未婚,因分管学生工作,所以常需跟学生接触,学生们都昵称他“来哥”,不但背后学生之间叫,当面也叫,部分男生还常跟他肩搭肩的,他也不恼。
“吴副,什么事?”钟铃从不敢随便叫他“来哥”,开始叫他“吴主任”,后来别人告诉他,官衔之间,其实是有正副之别的,她才改口叫“吴副”。
“在图书馆忙到现在啊?”吴开来关切地问了一句,然后递给她一张纸:“你通知上面的这十五位同学下午二点半到系办公室来,有重要任务布置。”
钟铃看了看纸上的名单,十五位同学都是系里平时写文章写的不错的同学,分散在各个年级各个班。会是什么重要任务呢?这个月的图书馆书评刚刚写完,现在正在出版,文学社社刊《海风》也已经印刷出来,上周才分发完毕,钟铃实在是想不出再有什么样的重要任务让他们这帮纯粹只是喜欢写文章的人了。他们不像学生会里的,一会是这个领导来视察要配合什么什么,一会是哪个演出要排练,他们,纯粹只是写写文章而已。
看了看表,已快一点,赶紧各个教室、寝室去通知。她不好一个个地到男生宿舍通知,便叫出来陈师兄,让他通知男生,她去通知女生。
“你有活干的时候就记得我了呀?”陈师兄装着一副不平的样子,开她的玩笑。
“是来哥叫我通知你去叫的,叫不叫是你的事,下午别被K就好。”钟铃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开心地笑了。她在陈师兄面前总是那样的放松,他总是那样开朗,像大哥哥那样保护她教她,也常常拿她开玩笑,所以钟铃总习惯依赖他,缠着他,有时候也会跟他开那种“人家这是关心你嘛”这样的玩笑,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在一边裂着嘴笑,露出左边那颗被虫蛀过的有点偏黑的牙齿,一副很可爱的样子,钟铃最喜欢看他那副憨憨的样子了。
二点半,同学们来到办公室时,发现来哥跟另一个陌生的人已经在办公室。那人四十岁左右,清瘦,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师兄严磊,Z市文联副主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北部湾日报》副刊部主任。”来哥高兴地说。
只见那人赶紧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个躬,随和地说:“我也是师专中文系毕业的,大家叫我严师兄就好了。”
一一介绍过后,来哥又说:“严主任从我们中文系毕业后,一直不忘母校,对我们中文系一直都很关照,这次,市文联开展了一个活动,他首先就想到了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说到这儿,转过头对严磊,“严主任,谢谢你了呀!”然后又转对大家,“我就不多说了,下面由严主任直接跟大家说。”来哥说得很随意,一家人一般,估计他们平时关系不错。
“是这样的,市文联最近组织了十五位市级以上作家写了些作品发在《北部湾日报》上,报纸一会发给大家,大家拿到手上,对他们的作品进行评论,每张报纸上,只发表了一个作家的作品,一会你们拿到谁的就写谁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字数不能超过300字,多了版面排不下,既要评在点子上,又不能超过字数,这对你们来说,有点难度,但相信难不倒你们,多锤炼下语言就可以了。十五位大学生,给本市十五位市级以上作家的作品写评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也是Z市文学史上承上启下的一件大事。当初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文联不少同志反对,说没有一定文学造诣的人,写不了评论,反过来让十五位作家给十五位大学生写评论那还差不多。我不这样认为,前些日子吴副给我看了你们办的社刊,办得相当不错,我相信你们的文学鉴赏水平,也相信你们能够写好。到时候让你们十五位大学生的名字在报纸上集体亮相,对于你们是一次鼓舞,对于文联,也是一次鼓舞。为了这些,这几天,大家就要多辛苦了。给大家安排的版面是周五,我必须在周三拿到大家的稿件,今天周日,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我就不多耽误了,大家赶紧行动吧。”
钟铃屏住呼吸认真地听,觉得这位严主任,一点都不摆架子,三言两语就把要交代的事情交待清楚了。最主要的是给他们的那些鼓励的话,对她来说,太受鼓舞了。刚刚从中学里走出来,从来没想过可以跟作家如此近距离接触呢,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给作家的作品写评论还可以发表在报纸上,这对于自己,一定是个里程碑,心中便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来哥及严师兄的厚爱,努力写好。
钟铃领了报纸,看到是一个叫做温一波的作家,还好,三篇都是小小说,钟铃平常就比较喜欢看《微型小说选刊》,阅览室有,她几乎每期都看,对于小小说,并不是完全陌生完全没有见地的。只是300字,评三篇作品,要找出它们的共性,找出它们所表现出来的这个作家的特点,就有点难度,而且,要用300字来阐述它们的这一共性这一特点,真的是不容易呀!
钟铃回到教室,把作家的作品读了几遍,琢磨了个透,便开始刷刷地写了初稿,800字!浓缩了半天,也还有500字!
正头疼中,学习委员递过来一封信:“钟铃,你的。”
钟铃纳闷,这个时候,谁会给自己写信呢?拿到,信封上是干净俊朗的笔迹,清瘦,但笔锋有力,笔画之间,绝没有拖泥带水的成分。发信地址,来自廉中。
钟铃一下子就猜到了,一定是谢宇奇的,当初在他家看到的那首诗,便是这个笔迹,她印象太深刻了!不是他,还会是谁?!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起的地址,他居然能够记住了,而且还真给她写起信来,真是太意外太高兴了!
钟铃太开心了,激动得拆信的手都有点抖,撕了半天,都没把牛皮纸信封撕开,又不敢太用力,怕把里面的信纸撕坏了。赶紧又在抽屉里找剪刀,摸索了半天才找着剪开了信封。展开,便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只见信道:
铃:
见信好!晓兰他们都这样称呼你,你不会介意我也这样称呼你吧?
大年初一食言了,突然起北风,风太大,而且下雨,不便出门,所以就没有去找你们玩,想着后面的几天等天气稍好点了再去,不料家中初三开始砍甘蔗,然后我们初七便开始补课了,最终却是跟你虽近在咫尺,却未能见上一面,甚是遗憾。我在砍甘蔗的时候,总是在想,也许,说不定我们就只有一个田埂之隔呢,正好我们家这次砍的甘蔗,是接近你们村的那块地的,所以才生出如此想法给来,你,该不会也正好在接近我们村的那块地干活吧?想来,也不会这么巧了,可是很奇怪,当时就真的是这么想的。
期末这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在理科排名167名,很吓人的排名吧?这次数学没考好,只考了110分,原本,它是我的强项的。不过也没关系了,去年廉中上重点线就200来人,我这可是上重点线的排名了哦。
你的大学生活应该更多姿多彩了吧?有什么有趣的事一定记得给我分享。补习很苦很累,又找不到谁可以说话,这你是知道的,记得一定给我写信解闷,我太需要有人跟我说说话,分享分享心情了!记得,一定!
等你的回信。
祝好!

原来是这样!看来大年初一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钟铃因评论无法再浓缩,便开始给谢宇奇写信,在称呼那儿,仍然是想了好久,如果说,上次还很安然地写上“谢宇奇”三个字,这次,如果再写,便生分了。想了半天,只得按他自己的署名,写个“奇”字。谢宇奇让她说学校里的有趣的事,想了想,就只有下午市文联要她们写评论这件事了,不算有趣,但意义不一般,于是便开始写了起来,信中少不了对于浓缩成300字这“苛刻”的诉苦,然后便是一番鼓励的话。

晚上熄灯号吹过后,钟铃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忍不住打起电筒,躲在被窝里,把谢宇期的信拿出来,端详了信封半天,心想,这是个多么留心的人呵,自己就那么随口说出的地址,他就那么记住了。想起谢宇奇信中说的砍甘蔗的时候,有跟她只是一田之隔的想法,便不觉会心一笑,自己也真的是这种感觉呢。以前去村中东南西北的田地里干活,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这个寒假,往东边塘方向去的时候,心便有点异样的慌,尤其是走到两村交汇的路口时,更是莫名的胆怯,总害怕走近,害怕在路口上,会碰上他。但是去村北干活时,又有点期待能够往东边塘去,觉得东边塘,变得异常的亲切,躲在两村相连那一望无际的蔗海中,在自己家的地头里,想着在田埂的另一边,也会躲着另一个人。如今才知,另一个人也如此,当下便觉得心心相惜、万分珍贵起来。
钟铃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把信拿出来看了两遍,直到隔床的舍友翻身似乎在抗议了,她才急急忙忙地把手电筒熄了。
没想到,却一夜安详无梦。
发表她们的评论的报纸没几天,谢宇期的信便又来了:
铃:
今天太高兴了,真没想到,你能够收到我的信,太开心了,我还怕我把地址记错了呢,近来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了,没想到,它还仍然好使,呵呵。
真羡慕你有如此充实丰富的大学生活,真希望半年后,我也能有如此的生活。其实,一个学校的牌子响亮不响亮,那都是给别人看别人听的,只满足一些心里上的虚荣罢了,自己能不能学到东西,能不能让自己的才能得以发挥、得以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看来,师专挺适合你的,你还说命运对你不公,不顾你的反抗二次把你安排在师专,现在想来,应该是命运对你的青睐了。
报纸出来的时候,可否给我寄来一份?
祝好!

如果说,上一封信,让钟铃觉得他们心心相通的话,这一封信,让钟铃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居然没有看低她,及师专。他又是如何捕捉到她心中的这份自卑及遗憾,并因此给予鼓励的呢?
一面感激,一面又担心他如此频繁的写信,会影响他的学习。于是赶紧回信:
奇:
信收阅,很惊奇这么快就收到了你的回信,你不用复习了么?就那么自信能考上重点了?信回得那么快!
谢谢你能如此鼓励我,很多人都看师专如“大猪栏”,外面的人如此看,师专内部的学子也如此看,于是大部分的师专学子,在外自卑,在内自暴自弃,整天除了打“拖拉机”升级,便是睡懒觉,过着真正的猪一般的生活。我能如此,除了碰上恩师,更多的便是心有不甘罢了。如今能得你如此鼓励,心中宽慰了许多,在此谢过了。
随信寄去上次写评论的报纸,及我们的社刊《海风》一份,希望能给你枯燥的高四生活,解解闷。
祝开心!

这次,是半个月后才收到回信:
铃:
近来是否过得很心安理得?为了不让你觉得影响了我的学习,我是特意忍的哈!忍到第十天,我还是忍不住了,你还是饶了我吧,想做一件事,却要忍着,挺难受的。
你放心好了,你的信只会给我鼓励,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的,我以本次模拟考试上升到理科78名的成绩向你保证!你也不想想,我们大队,除了你我,还有谁能在外面读书,能有如此的共同语言呢?所以,除了你,还能有谁给我鼓励?你责无旁贷了哈!
这段时间,复习之余都在看你们的社刊(主要是看你的文章,^_^),看你那篇《挺拔的松树》,很有感触,类似的场景,在我的生活中,也出现过很多次。记得小学时,每次下雨,母亲总是拿了张胶纸(作者注:塑料薄膜),追到门口给我披上,把有可能被风吹开的地方绑好,然后才怔怔地看我消失在雨幕中……
小时候并不知道感动,越来越大,回想这些,就越来越觉得沉重,想来,我们能够如此拼命地学习、忍受各种各样的痛苦,皆源于,我们都懂得报答吧?懂得感恩,才活得心安,不是么?
随信寄去最近写的一篇小说,纯作回礼,请中文系的大才女不要见笑。
祝快乐!

小说写的是几个学生之间的牵涉到爱情的故事,几个男生本是哥们,为一女生,关系搞缰了,其中一男生,还在那女生生日的时候,喝醉了用啤酒瓶砸了另一男生。小说有点稚嫩,但刻画的人物性格,还是栩栩如生,尤其是场景及人物心理描写,写得很是到位。钟铃根本就觉得,那女生,便是赵元元,他根本就是在写他自己!只是不知道,他是喝醉了用啤酒瓶砸人的那个还是被砸的那个?高考当前,他不会又在回想那些或者甜蜜,或者伤心的回忆吧?
这封信让钟铃有些为难,回不是,不回也不是。寄本社刊,他便回篇小说来,再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打乱了他的学习生活?不回,又担心他在那边等得心焦,上次就为了让她心安,他便忍了十天,如此折磨,不是更打乱了他的学习生活么?
钟铃真是左右为难,愁肠百结。
恰逢文学社里又在与市文联联合活动,这次是十五位大学生与他们评过的那十五位市级以上的作家见面座谈、交流心得,然后便是开始新一轮的评论活动,这次是改为五个大学生评一个作家的作品,目的是看不同的人,看同样的作品,眼中有哪些不同。很巧,钟铃分到的仍然是评温一波这一组。
为此,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月。忙完才蓦然想起,谢宇奇的信还没回,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急着等她对他小说的评论?一定是等急了!赶紧回信:
奇:
见信好。有没有等我的评论急得像那什么上的蚂蚁(但愿,相信也没有!)?
这些天有点忙,文学社又在与文联联合活动了,这次见到了很多大作家,很开心。又要写评论了,很巧,我这次还是评上一次的那个作家的作品呢,只是这次,有个中篇,啃了很久呢。
你的小说,写得很好呵,人物栩栩如生,心理活动刻画得很细腻,想来,该是有生活基础,才能写得如此逼真如此有感触吧?真没想到,你一个理科生,能写出如此的小说,我还不曾写过小说呢,只会写写散文,哪有资格见笑?说我是才女,那才是真的见笑了。
上次的稿费已领,10元,呵呵。想用稿费给你买个礼物,却不知道买什么,想想,高四的生活挺苦,不如就给你带来些甜意吧,糖果中,唯有这种绿箭口香糖才是扁平的适宜于信封内寄,敬请笑纳了。
高考当前,真的不能再写信浪费时间了,好好复习,作最后的冲刺吧!
加油!

自这封信寄出后,钟铃真的就没有再收到谢宇奇的来信。看来,是在积攒力量高考了。钟铃算好了高考的日子,在他高考前,寄去了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祝顺利”三个字。然后便是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上学期,只得了二等奖学金,钟铃这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个一等奖。
背书考试的日子,并不亚于高考前。尤其是古代文学,钟铃背得很辛苦,钟铃从小没受过诗书的熏陶,不像别人还没上学就熟读唐书三百首,钟铃接受到的古文学,便是高中课本中那可怜的一点点,这次要把教材要求的编目背完,背得真的很辛苦。
这日,正背诗经《上邪》却收到谢宇奇的来信:
铃:
我终于考完啦!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
从考场出来,我就把所有的课本及资料全都卖给了收废品的,我没有后退之路了。
这几天在估分、填志愿,深深感受了你去年的感受。
等你放假回来,有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对我,对你来说,都很重要,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期末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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