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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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铃回到村里,发现砍甘蔗已经全面开始。一路上都是拉甘蔗的大卡车在吃力地奔跑。公路两旁的田地里,都是正在砍甘蔗的乡亲们,路边,一些甘蔗正在往卡车上装……整个村子,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丰收之景。
看着这番景象,钟铃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今年台风不大,看来是甘蔗丰收了,如果价格好,她们几姐妹的学费、生活费就不成问题了。
一面又担心,这苦了阿爸阿妈了,家中平时就没有别的劳动力,自已家砍一车蔗,村里起码要六七人帮自己,到了别家砍时,如果帮自己的六七人中有两三家在砍,爸妈就是有分身术都无法应付了。更何况父亲本来腰骨不好,平时都经常风湿痛,每到砍甘蔗的季节,家中总是忙不过来,平时别人帮自家二天,往往家里就只能帮别人一天。所以每次帮别人装甘蔗上车时,他都挑最重的干,总是不用别人叫,他就自己先跳上了车,然后在车上接下面的人抛上去的甘蔗,再一捆一捆的叠好。卡车很高,底下的人就用禾叉叉住甘蔗捆往车上抛,父亲总是应接不暇,不是被撞到了脚,就是撞到了手,每到甘蔗丰收的季节,父亲的手脚,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车甘蔗装下来,常常要二个多小时,父亲就那样拱着背,不断地接从下向上抛的甘蔗,二个多小时,是来不及喘一口气的,而且底下往上抛的人如果力气不够,只抛到了一半,还得眼疾手快地抢救,要不掉到地上,整捆甘蔗就散了,增加工作量不算,还容易撞到人。这样的“抢救”,最让在车上的人吃苦,稍不小心,就会闪着腰。而且,常常是刚装完这一车,另一家的车又来了。曾经有过最高的记录,父亲一个晚上装了五车,从晚上八点,一直装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装完最后一车回来,父亲一句话不说,东西也不吃,一下子便倒在了床上。钟铃想到这些就想哭,真希望父亲能够爱惜自己一点。
回到家,才发现父亲没事,三弟却有事了。
腰椎间盘脱出,现在只好一动不动地扒在床上。钟铃看着弟弟的样子,好心痛。弟弟才读高二,但是生活的重担却过早地压在了他的肩上,他读初三开始,便帮别人装甘蔗上车了,他是家中的长子,前面两个都是女的,后面的都还小,父亲不指望他,指望谁呢?
钟铃一问,果然又是装甘蔗惹的祸。那天已经是装第二车了,长林家为了省竹篾,把甘蔗捆得特别大捆,三弟试了几次,都抛不上去,最后一次鼓起劲时,总算举起了,却只举到半空,人整个就倒了。他毕竟只有十八岁啊,骨骼都还没生长定型,一切,都还娇嫩着。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钟铃一回到家,便投入到了砍甘蔗的大战中,这样一忙,就忙到了大年三十。钟铃想着大年初一跟谢宇奇、晓兰他们的约会,满心期待,钟铃每次放假几乎就去陈清泉家玩,都没跟晓兰他们同学玩过呢,听说他们那一群同学很铁,每年都要聚一起玩,不知道明天,他们人多不多?或者,晓兰根本就没约别人,就只他们三人?钟铃想,人多好一点,有四五个人,就不会冷场,如果就他们三人,就太容易出现尴尬场面了。
钟铃有些睡不着,鞭炮声太吵了。而且家中过年的习俗,是每个房间都必须亮着灯的。房间的灯很刺眼,钟铃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到后半夜,除了鞭炮声,隐隐约约似乎又听到北风的呼啸声。这个夜晚,太难熬了,钟铃是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的。
“起来了,起来了,起来去盖南瓜,西边塘的南瓜要被风吹没了。”钟铃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父亲大声地说,一个个房间地急促地敲门。
钟铃一激灵,对了,昨晚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北风声,估计这次冷空气南下的强度不是一般的大。前两天闷热得很,都要穿短袖了,南国的冬天,越是闷热,接下来将要到来的北风,越是强烈,这是大家都摸索到了的道理。人突然就全清醒了,赶紧起来穿衣服。
钟铃走出来,发现外面不但狂风呼啸,还夹着豆大的雨滴。天井院子里的菠萝树都被风吹得拼命地往南边拽。竹子一会被压到地上,一会又被拉了起来。钟铃哆嗦了一下,赶紧再回去加了件毛衣。
父母已经在吃早餐了,一面催他们动作快点。
弟弟妹妹们刚才还带着朦胧的双眼非常的不情愿地起来,现在看到这阵势也吓醒了。
“拜过祖公烧过炮了?”钟铃问。往年的年初一早上,都是等一家人起齐了再拜祖公、烧炮,然后一起吃早餐的。

“早烧过了,等不及你们起来了。你们动作快点,再拖拉就来不及了,雨已经下起来了。”父亲说,一面已经把碗搁下了,“我先去,你们回头赶紧跟上。”
母亲也放下了碗,在杂物房里找塑料薄膜。
一家人,除了三弟不能动弹之外,全都匆匆吃过早餐,拿起该用的工具便往西边塘南瓜地赶。
北风夹杂着雨,走在路上,连步行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才赶到地边。
地里的南瓜苗已经长到一尺多了,叶子也有巴掌般大了,长得肥、长得嫩,前几天的气温,太适合它们生长了,它们是狠了命的欢快地抽芽呀,才两天不见,又长出一截了。要想瓜卖得好价钱,便要先抢时令、抢市场,父亲总是比别人先一拍,但是风险,却总是比别家的大一倍,遇上那年天气异常、寒流特别大,稍不注意,往往就会前功尽弃。此刻,这些肥嫩的南瓜苗却在风中无助地东摇西摆,根都快要被拔出来了一般,肥大的叶子被豆大的雨滴砸在上面,沾到泥土里,又被风拉了起来,有些,都已经被风撕烂了。
钟铃赶紧用准备好的竹篾对折成一个个小叉,卡住瓜藤,固定在地里,然后用塑料薄膜盖上,在四周培上土固定。风太大,有些培的土太少了,才一会便被风抖掉了,塑料薄膜一下子被风吹出老远,只得跑过去抢回来,重新盖上,再培上更厚的土。人,是跟风在拼啊!塑料薄膜不够,父亲便叫大家跑到旁边的甘蔗地里抱甘蔗叶来盖。一家人于是便上上下下地跑在两块地之间。原先盖了薄膜的,似乎不大牢,再加层甘蔗叶吧,要不一会又被风吹走了,就白忙乎了。
一家人一直忙到下午三四点,才全部盖完,直起腰来,看着地里稳稳当当的南瓜苗,此时,才感觉,风似乎小了些。彼此一看,却发现一家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手上、裤脚上全是泥巴,头发湿湿地粘在脸上。
“咳啾!”钟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停下来,才感觉到冷,才觉得饿,全身便开始哆嗦起来。
“赶紧收拾东西回去!”父亲便又扯开喉咙命令。像早上赶大家出来一般赶大家回家。
钟铃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才想起今天跟谢宇奇约好了一起玩的。不知道这么大的风,他今天有没有过来?不知道他们是否到过她家来,却吃了闭门羹?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晓兰家?
这是她第一次约谢宇奇一起玩,却因为这一场北风,让她食言了。
吃过饭,雨变小了,钟铃便想到晓兰家探探,却又觉得这风里雨里的,过去有些唐突。平时就没怎么串门,这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北风下这么大的雨,突然出现在人家门前,会让人觉得奇怪吧?如果谢宇奇不在,别人肯定很奇怪,如果谢宇奇在,更加糟糕,这分明就是事先约好了的嘛!如果到时候大家狐疑地看看她,再看看谢宇奇,那她不心虚到脸红死了?按照预先预想的正常程序,应该是谢宇奇跟他的那几个铁哥们,先到晓兰家,玩一会,再提议把钟铃叫来一起玩,那样就再自然不过了。可是偏偏就出现了这一场北风,让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最糟糕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到她家来过。如果大家都因为这一场北风,而阻拦了正常的安排,那就最好不过了。今天风这么大,他们,该不会出门吧?估计没有谁这么疯子。
不过,也不好说的,她就这么疯过。
有一年的暑假,下台风雨,她就冒着台风雨去陈清泉家,平时都太忙了,她不好意思跟父母说要去会朋友呀,下台风雨的时候,大家都无法干活,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去会朋友了,台风雨总是一阵一阵的,披个雨衣,在雨歇的那会儿,骑个自行车一会就到了,知道家里人没有去干活,玩也玩得安心一些。不像平时利用午休时间,总担心玩过了时间,回家父母都出工了,那种忐忑不安,太难过了!
谢宇奇会不会也像她那样疯?
不过,也许,大抵,应该不会吧。
“咳啾!咳啾!”钟铃又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鼻水,便开始往下流了。
“怕是要感冒了。”母亲说。便开始给她烧姜水。
“应该是呛到风了,喝碗姜水捂被子睡一觉估计就好了。”母亲给她递姜水的时候说。
钟铃便乖乖地喝完那碗辣得舌头都要肿了的姜水,然后回房间捂被子,罢了,罢了,不去想了,他们之间,本就只是都在外读书的同乡罢了,随口说说的约着一起玩,能一起交流交流自然好,没空,也很正常,谁会想那么多呢。迷迷糊糊的,还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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