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逆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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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不绝,柳随风匆匆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只见来人穿着如市井之徒,但眉宇之间的英挺强悍之气逼人而来,柳随风知是自己人,忙道:“进来说话!”
那人一进门,便跪下行礼,“中垒营王统领辖下百夫长陈超文参见柳大人!”
柳随风心中暗暗赞许,微笑地道:“无需多礼,坐吧!”
陈超文坐在柳随风下首,便解开了外衫,费力地取出贴身所藏之物,双手奉于柳随风面前,道:“这是王将军令属下交给大人的。”
柳随风展开纸卷,见边角已被汗水浸透、磨烂,心中一凛,匆匆一览,信中说:“结盟事宜本有望在近日解决,不想又横生枝节,昨日入夜后有刺客行刺北羯王,五人被当场击毙,三人被擒,其余十数人逃脱,被俘者在严刑之下,居然供认殿下和大人乃是主谋。至凌晨时分,这三名刺客就暴毙身亡。此中情形,皆由宫内之人转述得知。今早北羯王以京城多事之由,加强了属下居处的防卫。”
“更令人不安的是,近日坊间有传言,诬陷大人和赵燕儿将军有染,目的是窃夺北羯军权,就连国宝失盗一事,也诬陷是我们所为,意图在于搅乱北羯国政,动摇民心,以便到时有机可乘。此事想必大人已经有所警觉。”
“属下以为,这连串的行动,多半是伪帝方面所为,使节崔政在明,更有厉害角色在暗,若不能公开威胁北羯王就范,就暗地使用阴谋破坏我们和北羯的关系。此实危急存亡之秋,望大人有所决断。”
柳随风暗叫惭愧,没想到一夜之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敌人的手段实在狠辣。
这时,萍儿和秋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们已经打扮完毕,看不出雨后的痕迹,只是香腮粉红,非脂粉可以掩饰,却更添娇艳,这位百夫长大人只偷瞧了一眼,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夫君,出什么事了?”萍儿轻柔地道。
柳随风把字条递给她,便陷入了沉思。
“竟有此事?”萍儿看完,不禁蹙起了弯弯的秀眉。
“他们的确计划周密!”柳随风微微一笑,”不但让我们结盟不成,还想借刀杀人!”
萍儿忧道:“夫君可有什么对策?”
随风双眸中灵光闪耀,不答反问道:“萍儿,我听你说过,你的搜魂之术对死人也同样有效?”
萍儿点点头,看着他肃穆的神情,疑道:“夫君想让我做什么?”
柳随风笑着靠在椅背上,轻松地道:“那就有办法了!同时刺杀我和北羯王,以图一劳永逸,我会让他们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啊!”
萍儿顿时明白过来,蓦地起身道:“夫君放心,交给我好了!”她一洗方才的妩媚之姿,立时变得神采飞扬,英姿勃发,取下墙上佩剑,戴上面具,便出门去了。
柳随风惊叹于她的聪慧,闻弦歌而知雅意,又惊讶于她的果敢,本来自己担心她的安危,想与她同去,没料到她行动如风,说走就走,把自己抛在了一边。
萍儿找到了邱云逸,如今这家伙又成了这里的地头蛇,从他口中得知,昨日城东发生了爆炸案,致使民居倒塌,死伤多人,已经惊动王廷,现场派人严密看守,此案与王宫被盗、大王遇刺列为三大案,城守和九门提督均被撤职,要求新任克日破案。
但是萍儿只关心那些尸体如今在何处。
结果令她既惊又喜,原来有六具尸体不知为何,竟然被封在冰柱内,而且冰柱遇日照也不化,重达千斤,有如巨石,难以搬运,因而还留在原地,等候宫廷**师前来勘检。
“冰柱……这是谁干的?”萍儿心中惊疑,但也懒得多想,只是对邱云逸淡淡地道:“带我去!”
事发的巷口果有兵丁把守,可这些人吓唬百姓尚可,却瞧不在萍儿眼里,一柄利剑便能杀个七进七出,可惜她的目的不是杀人,更不能杀人。所以,拥有沈鱼落雁姿容的萍儿小姐,只能化戾气为娇柔,以那颠倒众生的姿容,配合那妙绝天下的灵魂魔法,将那些可怜的兵丁尽数带入蛊中而不自知。
“我大哥埋在废墟下,我要进去看看……”她轻轻地蹙起秀眉,还未等她说完谎言,这些虾兵蟹将们都争着为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带路。
看着劫后的废墟,萍儿大为震惊……
倾塌的房屋接连达数十米,地上焦黑一片,结着白花花的冰霜,滑得站不住脚,废墟之外有六个巨大的冰棺,每个里面皆有一具尸体,有些全身焦黑,支离破碎,有些面目较为完整,依稀可辨脸上的惊慌恐惧之色。
“这到底是谁做的?夫君从来也不会水系魔法……”萍儿压下心中的疑问,款步来到冰柱前,细细地抚摸,冰柱透着刺骨的寒气,用指甲轻按,并没有丝毫印记,仿佛已经石化,难怪没有融化的迹象。她微聚灵力,倾注于其中,发现并无异常,她便下心来。
萍儿掌心按在寒冰上,轻吟咒语,暗黑灵力沿着冰面,丝丝缕缕深入到死者的脑域中,对方记忆中的片断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中,诸般影象,她犹如亲身经历,历历在目,有的因为时间久远,模模糊糊,而最近发生的事却记忆清晰……
这个过程中,那些北羯的兵士如同看着梦幻中的仙女,傻傻地竟不能言。
萍儿却也筋疲力尽,当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胸中的杀意澎湃难平,各种疯狂的念头纷至沓来。按着蚀心剑的右手也忍不住抖颤起来,虽然是无限美丽的面孔,此刻变得苍白,落在人们的眼中,有似那千年的寒冰,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寒光,如同薄薄的刀锋,锋利令人惊颤,竟无一人敢上前搭讪……
她带着冷漠而回。
秋言大感讶异,看着她布满寒霜的俏脸,柔声道:“萍姐,你怎么啦?就算没查到线索?夫君也不会怪你的……”
“不,查到了。”萍儿静静地答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
柳随风轻轻叹息,站起身来,也不管有他人在旁,便搂着妻子冰冷的娇躯,轻轻吻在她香汗未干的秀额上,柔声道:“萍儿,真是辛苦你了!”
萍儿俏脸依旧冷冰冰的,可晶莹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柳随风回过头来,歉然道:“陈将军稍坐。”便拦腰抱起萍儿,到了屏风后面。
陈超文看得一头雾水,连秋言也不明所以,跟着进去了。
萍儿已经平躺在床上,秀眸中泪光闪耀,凄楚地看着柳随风,幽幽地道:“夫君,萍儿好讨厌自己的出身!每次用完魔法,心中便难以平息那种感觉,我讨厌自己那时的冷漠,因为再怎么样,这也不能施加在我的丈夫、我的姐妹身上啊!我真的好想完整地做柳风萍,而不是依琳娜啊!我真怕有朝一日,夫君会讨厌我了……”萍儿说着,坐起娇躯,竟呜咽起来,泪落如雨。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柳随风把她冰冷的身体搂在怀里,嗅着冷香扑鼻,柔声安慰道,“不管是萍儿还是琳娜,都是我的好妻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施用这种魔法,你放心!”
“那怎么能行呢?”萍儿微摇螓首,轻柔地道,“我们的敌人好多,光这一次他们共出动了四十五人,其中有十二人来自象牙塔。除去六人伏击夫君时死了,八人死在王宫之内,还有三十一人……如果少了萍儿,夫君一人怎能应付?”
柳随风抚了一记她嫩滑的脸蛋,笑道:“把你丈夫想的那么差?!”
“我知夫君魔法大成,又得神器之助,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身手不弱,以夫君一人之力,恐怕难保周全啊!”此刻萍儿娇柔不胜的风情,令人心醉不已。
柳随风故作愕然:“谁说只有我一人?我尚有帮手……”
萍儿不禁娇嗔道:“我们哪里有人可供使唤?你是说我手下那些不成材的东西?他们呀,还不够给敌人当炮灰!”这是自然,对方所遣,都是魔法师中的精英。
见萍儿儿恢复正常,柳随风大感宽慰,因笑道:“纵然只我一人,也可将其尽诛,昨日我……”
萍儿打断他道:“那是他们猝不及防,所以才由猎人变成了猎物!”她嘻嘻一笑,“我去看过了,这些人死时,都不曾瞑目……”
柳随风却大笑道:“好了,言儿你看,萍儿又会笑了。”
秋言嘴角含笑,柔声问道:“萍姐,你刚才怎么啦?不如让小妹看看……”
“不用了,我的病夫君已经给治好了!”萍儿娇笑道。
柳随风看着一脸讶异的秋言,笑道:“言儿,你萍姐的病并未去根,今晚就好好为她治治,不准她出客栈半步……”
萍儿小嘴一撇,还想说些什么。
柳随风连忙恐吓道:“若再多言,小心我把你休了!”
萍儿闻言,娇嗔不依,从床上跃起,要撕烂了他的嘴巴,柳随风哪会怕她,他知道萍儿有些部位,尤为敏感,所以故意捉弄她,不一会儿,这俏佳人便笑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夫君饶命。
柳随风不敢忘乎所以,连忙住手,萍儿妙目一转,瞪了一眼掩口而笑的秋言,嗔道:“你这个小丫头,居然袖手旁观,也不帮我一把!”
秋言一吐香舌,摇头笑道:“我怕夫君连我也休了。”
柳随风不禁失笑,搂着二女的纤腰,笑道:“你们放心,我怎会舍得?就算我舍弃了世间的一切,也绝对不会舍下你们……”
萍儿和秋言一齐看着他,那秀眸中的款款柔情,在他的心中荡漾……
当柳随风和两位神采飞扬的妻子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陈超文心中早已满是疑惑,看两位夫人似水的眼波和带着红晕的俏脸,有些明白了。
“陈将军,久等了,”柳随风微微笑道,“我立刻修书一封,请交给王统领。”说着便来到桌前,笔走龙蛇,胸中豪情,尽数挥洒,洋洋千言,挥笔而就。
“回去告诉王统领,”柳随风把信交给陈超文,悠然道,“敌人耍弄的这些小把戏,根本就难不倒我们。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回归帝国,开创帝国新的历史,只在弹指之间。”这一刻,他竟似换了一个人,明亮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柔和的笑容就像温煦的春风,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力量,令人醺然欲醉,风神的气质现于微末。
陈超文为他强大的信心而感染,禁不住热血沸腾,猛地行了一礼,“属下愿誓死跟随大人!”
柳随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应该庆幸生在这个动乱的时代,英雄创造了历史,时代也创造了英雄……相信我,在中兴帝国的功臣名将中,必定有你陈超文的名字!”
陈超文目光坚毅,再行一礼,去了。
“言妹,你有没有觉得,夫君好像和从前有些不同了……”萍儿轻柔地道。
“哦,有吗?”秋言奇道。
萍儿温柔地看着丈夫,道:“从前他一点也不积极主动,具体有什么事都安排给别人,然后就不管了,幸而有苏姐姐顾及周全……夫君可告诉我原因?”
柳随风轻叹道:“萍儿批评的是!我的确欠缺主动。”
“那现在呢?”萍儿嫣然道。
“现在当然不一样了!”柳随风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彩芒,“自握着天行剑的一刹那,我心里感到从所未有的震撼,它仿佛被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几乎要毁灭人类的战争,根本不可避免,这是父神留下的考验。在他看来,人界和魔界是平等的,当人界和魔界任何一方秩序失控的时候,他便会诱导着另外一方发动战争,加速其崩溃的趋势,甚至于毁灭,只有接受外来的刺激,才能为它换上新鲜的血液,才能在废墟中获得重生,问题是能否挡住劫难……”
“这怎么可能?”萍儿愕然道。
柳随风苦笑道:“我们所知的区域,不过是人魔两界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即便是局部的毁灭,对整个族群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这一天,已经不会远了……”
萍儿默然了,“这么说,如果有你存在,魔族注定是失败的一方?”
“记不起来了,我只依稀记得,每次的胜利都是九死一生,不,好像也有失败,不知是在这里……”柳随风合上了眼睛,梦呓般地道,“他们中也有厉害的人物,可能也是来自天界,天界……我遥远的家……我离开了你好久,好久……”
二女芳心大震,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甜蜜的爱情,极有可能是时间长河中一场短暂的春梦,而自己不过是他漫长一生中的匆匆过客,就像他从前的爱人一样,她们的心泛起悲凉的感觉,有无限失落,无限哀伤……
风轻轻地从纱窗闯了进来,拂在她们的衣裙上,拂在她们的心上,很是凄凉。
萍儿默然片晌,默默走上前去,暗聚灵力,激发出那强横的力量,双臂抱起熟睡过去的丈夫,转身道:“言妹,把窗户关上吧,夫君他睡着了……”
※※※
是日深夜,月明星稀,北风怒号,街市上虽然依旧灯红酒绿,但行人稀少。冷风呼啸而过,似乎要穿透衣衫,直入人的骨髓,瑟瑟发抖的店铺老板也急着关门大吉了,此刻有什么比得上躺在热被窝里搂着老婆睡觉更舒服的事了。
柳随风却很享受这凛冽的寒风,仿佛他的身体已经融入到其中,化为其中的一缕。此刻,风依然不受天地之羁縻,万物却已为之瑟瑟发抖。或许,只有在它最冷酷无情的时候,人们才会真正认识到它的威力。
腰间的神剑,跟他生出血肉相连的感觉,或许,在那亘古之前,他们本就是一体,与这呼啸而过的寒风也是一体……不然,为何他听出了它们的心语?
他的精力从所未有的充沛,他的神智从所未有的清醒,他的身体也获得了从所未有的解脱与释放,纵然是最强大的敌人在他面前,他也自信能一剑将其劈碎……
“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接近风的气息,风的灵魂?”他感觉到风的精灵在身旁轻舞、吟唱……
回忆起临行的一刻,萍儿竟出奇地沉默,她和秋言那幽幽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的心绞碎,他搂着她们香柔的娇躯,多少轻怜密爱,多少蜜意柔情……如今想来,竟是那样的遥远,似乎已经被这狂风吹散……
终于,他在一座府邸前停下。门口的两个大灯笼在风中摇曳,照亮了巴掌大一块地方。在京城众多巍峨的建筑里面,这座偏僻的宅第实在不算什么,可它的主人官阶却不低,堂堂北羯王国的礼部侍郎,正二品的高官。可谁又能想到,刺杀北羯王的刺客就藏在这里面。
风元素托起了他的身躯,冉冉升起。脚下是万家灯火在交相辉映,装点着这个城市的夜晚,壮丽辉煌,他飞得很低,几乎贴着房顶,循着身下的微光,他如同一朵云彩移了过去,又像一片秋叶般缓缓落下。
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两个人影印在窗上,随烛光摇曳不定。“阴谋最适合诞生于这阴冷的夜晚,因为它使人抛下了仅有的一点温情……”
他藏于楼外的树丛中,暗施“风之耳”,随着风元素的跃动,听觉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他合上了双目。
“昨晚刺杀大王的是不是你们?”是个惶恐不安的声音。
“何必要问那么清楚?傅大人,知道的太多对你可不好!哈哈……”这声音听得好耳熟。
柳随风心中一动,“原来是汪云生!此人虽魔法不济,但诡计多端,几次险些致我于死地。这次的阴谋,恐怕也是出自他的谋划,看来他在敌人的组织中身份不低,且将其擒住,或可逼问出我想知道的一切,尤其是星儿的下落,必定与他们有关……”
“你们大王对此有何反应?”忽听汪云生问道。
傅大人冷哼一声道:“大王自然不相信这是英华公主所为。”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大王封锁了他们的国宾馆,同时调赵燕儿回京,就连和他们的结盟事宜也搁浅了?这些傅大人怎会不知道?”汪云生得意地笑道。
里面没了声音。良久,汪云生又道:“明日上朝前,你事先连结群臣,向北羯王上奏,要求立刻缉拿凶手归案。听说你在朝中人缘不错,又深得北羯王信任,此事不难成功!”又听他笑道,“至于凶手嘛,自然是指那个王幼平咯!这小毛孩子,居然爬得这么快!”
只听那傅大人说道:“公主殿下助我们抗击戎夷,义薄云天,我傅明竹就算不道出真相,但也绝对不会诬陷他们!”
“傅大人又犯胡涂了?”汪云生哈哈笑道,“莫非你就不顾妻儿老小的性命?”
柳随风心中大喜,“原来这侍郎大人竟是被胁迫的,这就好办了!不愁无人替我们洗脱罪名……”
只听这傅大人怒哼一声,道:“你们为何要找到我?”
“谁让大人的府邸风水好,所以我们只好不请自来,还望见谅!……见谅!哈哈……”汪云生大笑道。
又是一声怒哼,想必这傅大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要我明日听到王幼平伏法的消息,我们就不再打扰府上,否则……”汪云生声音转冷,“你就等着为家人收尸吧!其中利弊,傅大人小心权衡。”说着,站起身来。
“天啦!我傅明竹到底有什么罪过,为何会招致你们这群恶魔?”这傅大人一拳砸在桌子上,直听到茶碗跳动的声音。
吱呀一声,门开了,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汪云生的脸上毫无笑容,双目精光连闪,出门口转向左行。原来是通往花园的路。
柳随风隐匿身形,暗施漂浮之术,身体似乎与空气融为一体,落地无声,无形无质,遂紧随其后。外面寒风呼啸,风元素的气息极为浓烈,故而柳随风不虞为对方察觉,只待偏僻地方下手。

汪云生倒也不惧寒风凛冽,背负双手,踽踽独行,忽而他仰天一叹,道:“以我汪云生之才,纵然统有天下,也实在不为过,奈何终日屈居人下!”这家伙居然大发怀才不遇之感慨,逗得柳随风差点笑出声来。
花园中间是一水塘,塘前道路分作三条,有一九曲桥曲曲折折直通塘中的水阁,另两条绕池而过,在对面合而为一。后面一片竹林,竿竿修竹迎风摇曳,隐隐可见一栋楼阁,“就是这里了!”柳随风心道,他凝聚灵力,咒语在心中默念:“沉睡在时空尽头的魔神,在黑暗的引导下穿越时间的阻碍,停留在心灵最黑暗的空间中,掌握吾之敌的意志,破灭吾之敌的灵魂!——摄魂魔咒!”不得已,他又施用了萍儿传授的暗黑魔法。
可惜,汪云生并非如他所愿昏倒在地,而是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诡异的笑,柳随风一惊,欲再次祭起摄魂魔咒,敌人却轰然间倒地。
忽然,他的心变得狂乱,胸中涌起了无限的仇恨。冰寒的力量乘着暗黑灵力出窍的一刹那,再度从心灵的深渊浮起,控制了他的灵魂和**,纵然是风的灵力也无法将它压制。
幽蓝的风刃凝聚在他掌间,忽明忽暗,他看着昏迷过去的敌人良久,在杀与不杀间徘徊,因为那尚存的一丝理智。
他默然良久,终于把软瘫的汪云生拖到花园的树丛中,这才回到会客厅,如幽灵般闯入,只见傅明竹颓然而坐,须发萧疏,脸容黯淡,靠在椅背上发呆。见一陌生人站在面前,他惊恐地坐起,惶然道:“你是何人?”
柳随风淡淡地道:“帝国柳随风。”他极力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戮之意。
“你就是柳随风大人?”傅明竹疑道,他细细地审视着对方,忽然握着他冰凉的手,潸然泪下,“果是柳大人,我早听董相说过,柳大人风采照人,皎皎有如日月,别人必定冒充不来!……”
“你妻儿现在何处?”柳随风闭上眼睛问道,他知道双目寒光扑闪的自己,一定不是那么可爱……
“关在后院的酒窖……”傅明竹疑道,“你……”
柳随风打断他道:“你藏起来,不准出来!我自会救你的妻儿脱险!”说着,如旋风般转身而去。
傅明竹追到门口,远远地问道:“大人带了多少帮手?”
“仅我一人。”他头也不回地道。
“就你一人?”傅明竹双腿一软,扶在门框上。
“一人足矣!”柳随风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心中却似卷起惊涛骇浪,寒流即将要冲破心灵的堤坝,理智逐渐要被仇恨、死亡、杀戮、冷酷所取代,纵然是清冷的夜风也不能扑灭他心头的烈焰,可怕的力量永无休止、澎湃不息。他心中黯然:“一时大意,没想到会陷入这等境地!我要乘自己失控之前,赶紧救出人质……”
※※※
他微聚灵力,风元素便汹涌而来,宛如怒海操舟,这便是他素日修炼时的最佳心境,然而犹有过之,风元素的威力胜于平日数倍。漂浮之术即成,他闪电般入了竹林中的楼阁,敌人果然居于此地,狂风拂动竹叶沙沙声,恰为他做了掩护,况时值寒冬,敌人皆已入睡。
阁中长廊,向前延伸,通往后院。后院宽阔,用以堆放杂物,柴房、酒窖也都在此处。院子里有一小屋,还亮着灯火,又有人声喧哗。细细一听,原来是有人在此饮酒,柳随风更不怀疑。
只听一个尖细声音道:“咱们虽是月神教的人,却又是那皇帝老儿的官儿,你说我们到底该替谁做事?就说咱们这趟吧,本来是为了将我月神教在北羯发扬光大,谁知道圣女殿下像没了魂儿似的,一点也没有往日的果敢决断,而汪先生却热衷于破坏北羯和叛军的关系,要为皇帝分忧解难……”
另一粗豪的声音道:“当然时刻要将月神教放在首位,若没有了月神教,哪里会有你这七品官当?何况咱们已经立誓终生侍奉月神,岂能视作儿戏?……”
“不错,还是黄兄有见地!来,干一杯!”那尖细的声音道。
柳随风懒得听下去了,正欲下手,忽听那尖细的声音又道,“我告诉黄兄一个秘密,不过你千万不可对他人讲!”
“要是信不过我,你就不要说!”那粗豪的声音不耐烦地道。
那尖细的声音陪笑道:“我哪儿信不过你?只是太过骇人听闻,”他压低声音道,“圣女殿下她……她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殿下并未婚配!”那粗豪的声音疑道。
那尖细的声音笑道:“只要明日黄兄细心点,定可发现异常。”
柳随风嘴角不禁逸出一丝冷笑,“所谓圣女,乃天神的使者,必定是守身如玉、冰清玉洁的女子,没想到……这等龌龊的教派,若月神有知,当作何想?”
“此事不要再言,小心祸从口出!”那粗豪的声音道。
“小弟受教了!”那尖细的声音道,“听说黄兄的大地金刚体强悍无比,恐怕天下无人是你的对手!”
“哼!”柳随风不禁冷笑一声。
“谁?”敌人倒也警觉,一齐冲出门来。
他确信屋内无人,只有地上隐隐传来女人孩子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敌人,果然是音如其人,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瘦骨嶙峋。两人也注视着他,目光惊疑不定。
“动手吧!我倒很想见识一下阁下的大地金刚体!”他淡淡地道,强大的风元素早已在身畔流转不息,形成强大的护壁。
“阁下何人?”那瘦子警惕地问道。
柳随风感应着对方散发的气息,闭上了眼睛,“垂死之人,纵然知晓我名,又有何用?……”
敌人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狂猛的灵力已经如排山倒海之势释放,游离的风元素无不战战兢兢、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冰冷的思维,冰冷的心,此刻,一切对他来说,都显得那样卑贱、微不足道,包括自己的性命。灵力直达神器之中,神剑在鞘中铮铮作响,跃跃欲出。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对手……
两人遇上了这凌厉如电的眼神,不由得呼吸一阵不畅,他们大感惊讶,这美得邪乎的男子,为何也冷得邪乎……
“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肯归顺于我,可饶得性命!”他背过身去,合上眼睛,尽量调匀自己的呼吸和心境……
此刻的他,并非有多么仁慈,而是他清醒地知道,一旦沾上血腥,恐怕这极端冷酷的心,连自己也控制不了杀戮的延续,,他不敢看敌人,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杀意和恨意正有增无减。
瘦子和壮汉一使眼色,心意相同,瘦子默念咒语,双手平展于胸前,眼前立刻浮现出无数的冰块,那壮汉脸色凝重起来,双拳紧握,仿佛聚集全身的力量,口中喃喃念道:“以大地之神来自远古的的盟约,四方之土之精灵,聆听我的呼唤!应承我之血盟!——金刚守护!”霎时间他身体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这些岂能逃过柳随风感应之力,层层叠叠的风元素在刹那间组织起来,形成了魔法护壁,神剑心随意动,也在悄无声息之中腾起于半空……
一声惨叫响彻在夜空之上,恐怕城中有半数的人会从梦中惊醒,那瘦子魔法未出手,便被神剑斩作两截,却没有斩断壮汉的大地金刚体。但金铁之声不绝于耳,飞舞的剑轮并无停歇之势。
“啊,啊……”那壮汉终于发出一声声惨叫,呻吟道,“我投降,投降……”他实在不堪折磨。
柳随风松懈下来,正欲止住神剑,却听得“哢嗤”一声。他浑身一阵热血上涌,回头一看,正是那人的身躯断为两截,血如泉涌,风之精魂所凝铸的神剑,果是无坚不摧……
他的心在颤抖,他惊颤于自己的无动于衷、漠然视之,而且,心中那种毁灭的念头,已经更加强烈了。
“砰!”神剑飞旋而出,击中了前面的参天巨木,“轰隆隆”,脆弱的柴房不堪一击,轰然间倒塌,他的心更加沉重、压抑……
身后脚步声响,他欣然回首……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可是敌人眼中燃烧的仇恨火焰,却如出一辙,对此他欢欣不已。心灵在苦苦压抑之后,终于有了宣泄的借口……
一白衫男子指着地上的死尸,厉声喝道:“阁下为何这般凶残,你到底是甚么人?”
他却笑了,“你们不要管我是谁,只要记得自己是谁,便足够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如此甜美的笑容,如果文雅的语言,可是在他们看来,这人不是疯子,便是傻瓜,一人大声道:“白兄,不要跟他罗嗦,大家一起上!”
立刻便有两人从人群中抢出,竟然是两柄快剑,剑端白光闪耀,腾出半米来长,直取柳随风要害之处。其他众人都聚敛灵力,默念咒语,要将这“自不量力”的人消灭干净。
从未有哪一刻,他像眼前这般镇定,无视于世间的一切,包括他人生命,甚至于自己生命。剑气及身,他未躲避,而是灵力大聚,奔雷化作两处,激飞而出,因灵力之猛,奔雷颜色由紫转红,诡异可怖。
两名敌人正庆幸得手之际,两团粉红的东西夺面而来,不禁大惧,看准红球,挥剑一斩,“吱吱……”,一连串的电火花后,球形的雷电沿钢剑而下,直到人身,刹那间地上多了两具焦炭。
有了这一缓冲,其他人的魔法也都发动了,飞腾盘旋的火龙,闪亮的寒冰之枪,璀璨的红莲之火,更有许多无形无质的魔法:冻结、束缚、麻痹,甚至地上冒出了无数的藤蔓扑向柳随风。
他几乎是陷入了魔法的海洋……
任他再凶狠,也绝对不敢抵挡,他未失去理智,漂浮之术已然施加,遂脚尖轻轻一点,便飘悠悠跃上了半空,所有的魔法都未击中,却轰在对面的柴房上。冰火交加之下,柴房轰然倒塌,寒冰冻结,火焰却不息,随着风势愈加熊熊,终于化作废墟。
对付风系魔法师本就是不容易的事,其轻盈,其灵动,如同泥鳅一样狡猾,更何况他是风系魔法师中的圣者……
这不,当众人仰首向天、再作攻击之时,敌踪已杳然,只有凄月皎皎,寒风扑面。
“到哪儿去了?”敌人后背相依,紧张地四处张望。
“隐身术,雕虫小技罢了!”一人不屑地道,“看我的!”他吟诵咒文:“风的伟大主神,请赐予我心灵的眼睛──真实之眼!”
“看清楚没有?”同伴催促道。
那人展目四顾,却依然漆黑一片,忍不住惊骇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风魔法失效了!……”
“哈哈……”黑暗中传来他的笑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笑声无处不在。在这个寒风呼啸的夜晚,风元素极为活跃,根本无从感应对方隐在何处,他似乎与自然融为一体,这纯粹的风的身体和灵魂……
※※※
“轰隆隆……”红色天雷也不知从何而落,在敌人中间轰然爆炸,纵然有魔法护体,还是有五人被破了防护,化为焦尸。
“快布下结界!”终于有人醒悟过来,
幽蓝的水幕立时结成,罩住了十八名敌人,六个水系魔法师迭坐在地上,口中吟唱,往结界中不停地注入灵力,水幕的颜色越来越深,其他人则忧虑满怀,与无形之人斗法,如何能够?
又是十几道天雷落下,结界上如同投下了一阵石雨,但并未击破这六人布下的结界。
终于,他的身形显露出来,凛冽的夜风中,他卧在纤细的枝桠上,随风摇曳,柔顺的长发也向天飞舞……皎洁的阳光照耀着他俊美的脸庞,愈显冷酷,还有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
“你们以为躲在里面里便能活命?简直是做梦!”他冷笑道,难以想象他此刻的傲慢和无情。
噌,神剑从鞘中飞出,又飞速地旋转起来,自半空中俯冲而下,撞上了结界。结界表面荡起了圈圈美丽的涟漪,撞击处光华四射,幽蓝明亮,神剑犹如飞轮,力量无穷无尽,持续攻击一点。
他睡在枝桠间,似在闭目养神,悠然自得,其实凭借着灵力维系着神剑的运行,神剑虽利,却极为劳耗精神,而且那莫名的力量,越来越强,几乎惹得他发疯,他拼命地克制着,维持着最后的一丝平静……
忽然,神器表面射出万道光芒,空气中又回荡着嗡嗡之声。他终于借神器发出了凄风闪。声音和光线,此二者非结界所能阻挡,敌人顿时精神受扰,灵力不继,结界黯淡了下去。
“不好了,结界要破了!”敌人惶恐起来。其他魔法师也手忙脚乱,急忙在即将破碎的水之结界之外,布下了风和土的结界。
※※※
就在这时,一个娉婷的身影从阁楼里缓缓出来,雪白的衣裙在皎洁的月光下,如莹玉般空灵洁净,并随着夜风的拂动,轻轻飘动起来,典雅的皱褶宛如临风流动,衬托得她愈加出尘灵逸、飘然若仙,不惹人间半点尘埃。
“殿下……”纵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众人看着这圣洁的女子,不经意间似被带离了这纷乱的尘世,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柳随风冷冷地看着她,目光穿透了那薄薄的面纱,这是一张美绝人寰的脸蛋。她深邃如海的眼眸,也似有无尽的忧伤,不知为何,他犹如死水般的心忽然起了波澜,惆怅之情猛然升起,一时竟然难以排遣鼻尖酸酸的,眼泪似要落下,心境又渐渐变得平静……
“我的心神居然也会受她感染,果然不愧是圣女……”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于对方的肚腹,如此无行之举,众人不禁大声呵斥。他却不为所动,心中暗忖:“果是如此。”
那圣女却不看他,也不发一言,她合上了深邃而明亮的眸子。忽然,月光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芒,天地为之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柳随风大惊,灵力猛聚,神剑光芒大盛,可是敌人却已经在刹那间消失了踪影。片刻的惊诧之后,他的心湖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皱着眉梢,正欲施用真实之眼,月亮却又重现人间,院落里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连几具尸体也不见了。
若非柴房冒着火焰,他几乎以为在梦中。默然片晌,他走向酒窖,倾塌的小房子,不过是地面的部分,找到酒窖的入口,他跳了下去。黯淡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一双双惊惧的眼睛。
“先躲在这里,得会儿有人来救你们!”他淡淡地道,御风术轻展,便飞了上去。
空旷的府邸内,没有人声,柳随风到了花园,汪云生刚才昏迷后被他藏在那里,然而此地已空空如也,定是被人救走。他剑眉紧缩,脸色愈加阴沈,“好个圣女,你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堂堂正正与我一战?”他心中涌起无限的愤恨……
他沉默了一下,回了会客厅,却看到傅明竹倒在血泊里,摸了一下他的鼻息,还有些气,柳随风将他放在椅上,冷冷地看着他。傅明竹勉力睁开眼睛,喘着粗气道:“是那个姓汪的干的,我……我没听……没听大人的话,我不放心……又回来了……”
柳随风淡淡地道:“不准说话,闭上你的眼睛!”
傅明竹苦笑道:“他一刀刺在我的心脏上,就算是天神降临,也救不活了,我只拜托大人……”
柳随风冷喝道:“闭嘴!”不由分说,便把他负在背上。
堂堂高官,居然被一少年叱骂,傅明竹不由怒极,连咳几声,挣扎了几下,便昏了过去。柳随风也不理他。背负一人而施用御风术,是绝对不能分神的,此人昏迷,反倒省了他不少事。
片晌过后,他便落在了客栈的后院,门户紧闭,根本难不倒什么,风刃略施,便斩断了门闩。漂浮术托起他沉重的身体,无声无息。房间内,依然灯光闪耀,萍儿桌边支着下巴,风岚卧在她怀里,而秋言在灯下刺绣,打发着等待的时光。
看到丈夫浑身是血地回来,萍儿和秋言心里咯!一跳,一下子站起身来,齐问道:“夫君,你受伤了?”,
柳随风把傅明竹放在椅上,淡淡地道:“我没事,言儿,你看他是否有救。”说着,便丢下二女,走近床榻。
“夫君怎么啦?”秋言惊讶于丈夫的异样。
萍儿苦笑道:“夫君过度使用了暗黑魔法,唉……”又道,“言妹,你先看着,我进去一下。”
黑暗中,他抱着头,躺在床上,无言望天。
萍儿上前,倚在他怀里,纤手搂着他的腰,用嫩滑的脸蛋蹭着丈夫的脸,柔声道:“夫君有什么痛苦,有什么烦恼,对萍儿说,在萍儿身上发泄,好吗?……”
他坐起身来,把萍儿抱在膝头,头埋在她的芳怀里,嗅着那怡人的清香,许久无言,萍儿搂着他,也没有说话……
终于,他才探出头来,苦笑道:“萍儿,上天是公平的,让我能领略到你的痛苦……”
萍儿伸出温软的小手,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夫君好些了吗?”
“没有……”柳随风皱着眉梢,摇摇头道,“除非你让我好好亲一下……”
萍儿擂了他一记粉拳,大嗔道:“你根本就好了!还来骗人家!”她忽然垂下螓首,轻声道,“我是你的妻子,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何必说谎?……”
“哈哈……”凝视着她妩媚动人的风情,柳随风大笑起来。
又听到了他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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