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重归麾下
剑圣屈孤音，这个历史上少有的神话，据说他超越了无数前代剑手，几乎可与五百年前传说中那个手持斩空之剑、辅佐天凌皇帝开拓不世基业的传奇人物姜狂澜相比较。
但是，神话似乎就在今日被打破了。在追逐敌人时被频频攻击，只能在抵死挣扎中奋起反抗，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徒劳无功。对手仿佛幽灵般的存在，被剑气击中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损伤，甚至一滴血也没有。而屈孤音自己，飘扬的白发已经被雷电烧焦到了发根，满脸的黑灰、残破成布条的衣衫仿佛无情地嘲笑著曾经不可一世的剑圣走到了没落之日。
然而对手依旧无情地以成群的雷电、光弹、风刃斫杀著他。那苍白耀眼的光芒，猛力地映耀著观众的眼睛，酸痛甚至落泪。幸而由几十名宫廷法师联手打造了魔法结界，才不至於殃及池鱼，但从这些魔法师脸上不住淌下的冷汗看来，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孤王早知今日，唉！……”安平王张浚心下惶恐。当他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儿女之後，脸色沈静下来，毕竟他见惯了人生的大风大浪，不可能轻言放弃。在沈思了片晌之後，他回头向侍坐一旁的副相阮明纶传下了旨意。
当然，这点小动作并没有逃脱柳随风的眼睛。他既惋惜於屈孤音的下场，却又丝毫没有放松对敌人的提防。当此改天换日之际，微小的失误将破坏全盘的筹划。
目光回到场上。
屈孤音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血红的眼睛，粗重的呼吸，连连的咆哮，活象一只疯狂愤怒的野兽。闪电的力量没有摧毁他的意志，反而象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倒上了一桶油，身上的血已经流成了乌黑色，他却没有倒下。是怎样的力量在支撑著他？
然而，就在惨不忍睹的现状中，柳随风却发现了情况起了变化。屈孤音的剑身慢慢散发著红光。远在二十米外的柳随风却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当屈孤音的血滴在剑上，就渗入剑身不见，发出微弱的光，渐渐地，饱饮鲜血的龙泉剑，闪烁著惨淡的红光。
一种可怕的力量正在集聚。
柳随风直觉上担忧起来，他回望了一眼，没有发现阮明纶的踪迹。那种不妥的感觉更甚。“无极，快点结束战斗！”他默默地传达了自己的命令。
换作常人，在风无极的攻击下，早就化成了飞灰，但是屈孤音不同。作为剑手，会随著功力的深厚，练就自然激发的斗气，这斗气在进攻时随剑身射出剑气伤敌，也可作为自然防护身体的屏障，魔法无法轻易撕破这层坚强的外衣。
风无极的攻击更显强劲，庞大的能量光球将地层炸的粉碎，乱石飞舞，地动山摇，在飞灰中爬起来的剑圣大人，已经看不出人的形状，但是，剑光更红。
终於，守护结界的魔法师们有人倒地，苦守不住的结界宣告破碎，五彩的光芒缓缓散去。惶恐的人们开始纷纷退场。脸色严峻的张浚也没有制止。
场上只剩下王室和萧氏两方的人，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场下的屈孤音发出困兽一般的怒吼声，舞动著一团红色的火焰，在攻击与被攻击中消耗著生命。
意料中的变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宝剑的红色光焰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至，光亮的程度被千百倍地放大，本就宽阔的剑身变大了三倍有余，然而，这还没有结束，随著剑的变化，屈孤音的身躯也猛地高大起来，这不是错觉，本就两米有余的屈孤音身形陡然间有五米有余，而且还在继续升高中！八米、九米、十米…………身上开始出现血红的铠甲，头盔，紧紧地包裹住了如山般的身体。
柳随风骇然，所有的人都惊骇了。
屈孤音可怕的吼声也被放大，猛烈地震动著人们的耳膜，又痛又涨，仿佛聋了一般。
唯一的例外是风无极，他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感情的他，是不懂的恐惧为何物的。面对著急剧膨胀的对手，他漂浮在半空的位置升得更高，保持著高度上的优势，依旧持续不断地向敌人投放魔法。但是，情况已经变化。
直径达半米的能量光球投向屈孤音时，这个巨人居然合手接过，被如同巨桌的掌心敛得粉碎。所有的魔法攻击似乎眨眼之间失去了效力。而屈孤音轻轻挥出的一剑，立刻将风无极的分身劈成两半，然後在巨剑卷起的狂风中失去了踪影，连重新聚合的机会也没有。
柳随风呆在当场。
然而，执著於进攻的风无极却没有选择逃避，所以，在转眼间，分身被消灭干净，只剩下了作为主体的由脑部变化的他还残存著。
“哈哈……”张浑大笑起来，这位方才还面色如土想要逃离的世子殿下，此刻发出神经质的狂笑，浑然不见他父亲阴沈的脸色。
“爹爹，快救救他！”碧梦摇晃著父亲的手臂，那惶恐的眼神象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雀。
萧鸿之没有回答，呆呆地看著场下，说道：“殿下，要对付他，恐怕要付出千人的性命，搞不好一切会毁在这人的手上。”声音不高，只有柳随风听得到，就算再大点，也没有会留心他们的对话，因为所有的眼睛、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场下了。
“无极，立刻隐身撤退！”柳随风心中大喝道。如果连最後一个分身也被击碎，要重新收回它们，恐怕就难了。也就意味著，同精灵之弓一样，他将失去第二件神器。
已经晚了。
如小山一般的剑锋，劈出一道火红的光焰，如流光一般向风无极扫去，没有丝毫的间隙，风无极的上下身立刻分离，没有血流出，散落在地上残骸眨眼间失去了踪迹。
一切真的结束了，冷冷的风吹在活著的人身上，一阵阵的寒意。看看透明的房顶，烈烈日和蝉鸣，人们才想起，这是一个盛夏的日子。
屈孤音把剑抗在肩上，沈静下来，那如山不动的身躯，仿佛雕刻在石山上的大佛。失去了对手，他现在心里在想什麽？没有人知道。接下来怎麽做，也没有知道。
而作为邀请方的安平王，一点儿也没有胜利後的喜悦，反而多了几分恐惧。
所有人呆坐不动，无人打破的沈寂笼罩在这个灾难过後的角斗场。
“我能够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息，但那还是无极吗？难道他已经被解体，重新化作了那没有生命的存在？”柳随风心道，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感伤。近在耳边的喊杀声，仿佛已经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预示著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可是，他自己做好了准备吗？
“必须由我来面对这一切，就算赌上我的性命，也要扫除眼前的障碍！”柳随风站起身来，在所有人讶异的眼神中，走向了那个恐怖的“魔神”。
宛如凌波的少年徜徉在花丛之间，他一身白衣，飘然而行，纯洁的清香之气播撒开来，令人神清气爽，亮如晨星的眼神如清澈见底的溪水，灵动而有生气，就连那张平庸的脸，也挡不住浑身散发的灵气和魅力。
“他是谁？”尽管张浚有这样的疑问，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下令阻止。或许这就是天意。否则一切都将改变。
就这样，柳随风一直走到巨人的身边。尽管有著极大的高度差别，他却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因为他是风，是最完美的风，不会因为任何外物的影响而改变心境的风，因而能突破一切的表象。这一点，风无极是不能的。
化身为巨人的屈孤音，似乎这才注意到柳随风的来临，如果一抬足，就能将对方踏成肉泥，可是他只是低头看一眼，眼中都是迷茫。
柳随风有些明白了。
在眼神的交流中，有一种亲切而至心动的感觉牵动了柳随风的心弦。
他相信，对方一定有相同的感觉。
托身红尘里，混迹凡世间。
前世千百次的轮回，不管以何种身份出现，洗不去的是心中永恒不变的烙印。
他眼神深深地倾注在那双血红的巨目里，轻轻地吟哦著，“哈瑞斯，我最忠实的仆人，莫非你已经忘了你的主人？究竟是什麽东西蒙蔽了你的灵魂，让你选择背叛我？”
巨人低低地吼了一声，眼神出现焦灼的情绪。
“哈瑞斯，请抛弃所有的迷茫，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他循循善诱地轻声道。
巨人举起巨剑，仰天吼叫一声，声音里满是悲凉，双足开始不安地跺动地面。
柳随风却知道是时候了，全部的灵力如飓风般集聚於双目，心灵之剑於刹那间出鞘，直刺向变身後的屈孤音。虽然柳随风自己也不知道这将带来怎样的後果。
一声野兽似的悲鸣，巨人抛弃了手中的剑，拼命地抱著头，在地上打滚。如针扎、如火烧般的痛苦，两种不同的精神力量在反复撕扯著原本粗壮的神经。
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柳随风静静地站立著。他清楚地知道，於尘世间享有剑圣盛名的屈孤音之所以会为他人所用，是因为另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控制了他。这种力量如同辽阔的冰海，冷冷清清、绵绵远远，远强於自己。
“如今唯有靠你自己的力量了。”柳随风怜悯的目光落在这颗痛苦的灵魂上。虽然，无数的目光此刻正审视著自己，但他毫不在意。
痛苦的挣扎还在继续，但风的力量终於占了上风，屈孤音喘息声渐渐地沈下去。
身遭的冰冷力量缓缓地消散，终於消失不见。原本巨大的身躯也慢慢地缩小，恢复到原来的体积。凌乱的白发、灼烧後的乌黑皮肤、破烂的衣衫，一切又回到起点。
然而他身体的变化远没有结束。在一阵沙沙的细微声响之後，他挣扎地爬了起来，眼神中满是迷惘，那原本焦黑的皮肤竟然自动脱落下来，露出斑驳的嫩白色，而脸皮也拱起、断裂，活象一张手工极其拙劣的人皮面具，非常恶心。
柳随风慈祥地看著他，因为那超越了时空界限的情感和记忆，由他所创造的风之护神哈瑞斯是他的夥伴、他的孩子……如今，随著苏醒的意识，那种感觉异常浓烈。
在那澄澈而幽邃的目光下，屈孤音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发射出极度欢喜和无限仰慕的动人情感，出人意料的，他向柳随风跪倒，低下了头颅，“我的主人，哈瑞斯终於能重回你的身边了……”
柳随风轻轻将他搀扶起，柔声问道：“是谁害你？”
“您的宿敌，月之神。”他似乎完全抛弃了屈孤音的身份。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前身。因为风神之灵的注入，完全引发了他前世的记忆。
柳随风长叹一声，通过点滴的回忆，他知道自己在神界对月神歉疚实多，故而引来无穷无尽的祸端。
“主人，请允许我加入您的战斗！扫除一切不知天高地厚敢与您作对的人！”力量之神哈瑞斯，昂然站起身来，杀气腾腾横扫一眼已所剩不多的看客。肌肉的猛张，让脸上的碎皮立刻脱落，露出那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脸庞，整个脱胎换骨。
柳随风心中一惊，旋即平静下来，轻声呼唤道，“哈瑞斯。”
“呃，”哈瑞斯回头应声道，那疑惑的神情简直是稚气未脱。
“你现在还能记起自己是谁多一点，哈瑞斯，还是屈孤音？或是姜鹤？”柳随风轻声叹息。这样的疑问，他曾经也有过。
哈瑞斯立刻陷入了沈思，模样还象一个幼稚的少年。
柳随风微微一笑道：“在你还没把这个问题没弄清之前，我还是把你当作屈孤音。”说完，他猛地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绝世的容颜，大声道：“我就是柳天明的儿子，今天要来讨还属於我的国家。做我的臣民，还是敌人，由你们自己决定！”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会场的上空，这个国家的命运是否因此而被改写，还无人知道。但无疑，前路必将是坎坷的，以哈瑞斯在尘世的剑圣外身，也被人加以精神控制。这可怖的对手，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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