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潜龙出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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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对临江极为不利,国势急剧下滑。
北方战场上,仅仅一年时间,秦文皓先后失去延平、延宁两郡,苦心经营的广柔四镇也落入北羯人手中,除了新芦关未失,自天华五五一年以来由世子秦文昭开拓的良好局面已经荡然无存。近十七万青壮士兵把生命留在异国的土地上,国家的人口结构发生严重的断层,国库也耗之空虚。
相对的,南方战场也发生了严重的补给不足,作战的军队基本上要靠自己自足,那途径只有一个,征收、掠夺!富饶一时的南安平遭到空前的洗劫,富人和穷人以最快的方式实现财富均衡,全都变得一贫如洗,挣扎在死亡线上。
天华五五三年八月十七日,临江的新芦关忽然发生兵变。超过半数的将领参与了这次起义,他们大声疾呼,“我们军人征战沙场,是为了夺取功勋和荣誉,绝对不是因为将帅的无能而成为无用的炮灰!我们已经受够了!……”并宣称,“除了世子秦文昭,我们拒绝接受任何人的统率!……”积累在士兵心中的怨愤,如火山般爆发。终日靠饮酒排遣失败痛苦的王子秦文皓遭到软禁,所有高级将领也被扣押。一时间,临江的指挥核心陷入瘫痪。
凭心而论,秦文皓治军严谨,知人善用,又从善如流,不失为优秀的将领。然而他面对的是赵燕儿这自小长于军中的绝代名将,及智慧无双的一代女师苏舜云,任何一人都在他之上。因此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临机应变,秦文皓都不是对手,失败在所难免。
不过,这不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一心取兄长秦文昭的地位而代之,一心想灭亡北羯,建立比兄长更伟大的功业,因此贪功冒进,不择时机地屡屡发动攻势,多次掉入对手的陷井,失败后又老羞成怒,以优势兵力再败于赵燕儿手中,之后灰心丧气,一厥不振,被迫退守新芦关。见反攻无望,于是自暴自弃,整日饮酒作乐,不听部下劝谏,不顾士兵死活,以致众叛亲离。这才是导致他失败的根本原因……
事变后,赵燕儿敏锐地抓住战机,立刻举兵攻打这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新芦。同时苏舜云的东平作为北羯的辅翼,以冷紫玉为大将,率军五万出越风,直接攻击临江的领土怀沙郡。一旦怀沙失陷,新芦关将会腹背受敌,一时间,临江全面告急。
起义军群龙无首之下,推举关押中的兵部尚书周利贞为主帅,方牧之为副将。危亡关头,这两人没有推辞。由于他们向来被视为世子秦文皓的派系,所以起义的将士们给予了充分的信任。意外的,临江军上下表现出高度的团结。
八月二十日,北羯军强攻新芦关,赵燕儿身先士卒,屡次冲上城头,杀将夺旗,但临江军个个悍不畏死,如发疯的野牛一样,用身体堵住了她前进的路。黄昏时,尸体堆满了新芦关内外。一天下来,北羯阵亡五千多人,依然未能拿下新芦关,而临江一方付出了七千的高昂代价。
“敌人并没有如想象中的一团散沙,我判断失误啊!……”赵燕儿感到非常困惑。次日,她下令停止了攻击,等候盟友的消息,以待敌人之变。
八月二十五日,冷紫玉以凤鸾营为中坚,摧毁了怀沙城。这一天被后世视为一个特殊的日子来纪念,由冷紫玉一手创建的风、土、水、火四系魔法师协同作战的模式,使魔法在战争中的威力提高数十倍,第一次运用于大规模的战争,它标志着战争的方式业已发生深刻的改变,从此,大陆的征战逐渐由常规战争转化为魔导战争。魔法师也由神殿的守护者、宫廷的护卫、富人的看家护院,变成真正武装起来的战士。
数不清的光弹、火球如流星雨一般扑上城头,地裂山崩的震动中,原本坚固的城墙一截截地崩坍毁坏,裸露在敌人的面前。还未交锋,扑面而来的闪电、寒冰已经夺去士兵的性命,接着敌人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掩杀了过来,抵抗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怀沙郡的陷落,给临江带来沉重的一击。畅通无阻的东平军突然出现在新芦关背后,攻略其后方城镇,并大肆袭击临江的粮队,烧毁田间已成熟的稻米,以彻底断绝新芦关的生路。所谓前门有狼,后门有虎,食不果腹的临江人陷入空前的困境。
九月七日,北羯和东平共出动十四万人,对新芦关发起大举攻击,势头之猛,前所未有,城下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洒着滚烫的鲜血。凤鸾营在关外再发神威,歼敌无数,只是,它无法毁坏关上坚固的城防,以山体为关塞的新芦,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自然有其独特之处,它处于高耸的山岭上,处处断壁悬崖,难以攀援,更因北羯前代术师,采此间旺盛地气而形成奇妙的风水,山石坚硬胜过钢铁,魔法也不能毁坏。
绝境中的临江人没有退缩,这个民族良好的纪律性和荣誉感,让他们选择作殊死一战,滚木、擂石、火箭、滚油,全派上用场,以至于新芦关外,草木尽毁,只余下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和堆积如山的尸体。纵然以赵燕儿、冷紫玉这样的高手,登上城头后,斩杀敌人数百,终因势单力薄,也被击退。
“失新芦易,得新芦难!”赵燕儿无功而返,慨然长叹。遂下令继续围困。与一般城市不同,新芦关虽易守难攻,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粮草物资完全靠后方补给!如今敌军内绝于国家,外困于联军,陷入这等情形,不出一月必自溃。
果然不出所料,本就粮食缺乏的临江起义军,现在又失去了后方的供应,立刻陷入恐慌的境地,饥饿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和耐心,竟无视主帅周利贞的劝阻,一个万人队冒险出关攻击东平军的粮队,结果遭到冷紫玉率军的围歼,以至全军覆没。
经过这次教训,临江再也不敢妄动,很快,城内所有能吃的都吃光了,蝉蛹、田鼠都是最佳的食品,至于树叶、树皮就等而下之了。城内如蝗虫过野。
一个月后,不可避免的,吃人的惨剧发生了。据说有这样一则故事,一天早上,一个临江兵问自己的战友,“老周哪儿去了?”战友合上眼睛,漠然地回答,“在我肚子里睡觉……”大致如此。
“尚书大人,我们还是投降吧!”一位将军说出了部分人的心声,“如今我们已被所有人抛弃,得不到国家的援救,又得不到食物供给,这样下去,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你见过屈膝投降的临江人吗?”周利贞淡淡地道,“立即向大王上报,奏章中这样写:新芦关的将士们如嗷嗷待哺的婴孩,非常需要食物与救援,如果大王再置之不理,您的孩子将会成为大家的食物!……就这样说吧,很快就会有援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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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王秦嘉自从他占了儿媳永佳公主之后,顿时被这尤物勾去了三魂七魄,旦旦而伐,日夕寻欢,终于五十多岁的身体变得力不从心,一病而起,索性废了早朝,所有奏章都由永宁处传达。新芦兵变的急报,还没等到阅览,就被永宁一不小心丢在了床底下。秦嘉并不知晓,只知道前方战况不顺,但儿子有老成的周利贞和杨晋元辅助,想来不至于很差。身体稍好点,也懒得理事,就又跟着永宁昏天昏地。
直到十月间第二次通牒到达,他才从床上惊起一阵冷汗,“谁这么大胆,敢扣押王儿?!周利贞?什么?要吃了我的孩子?”他哆嗦着看着奏章。
“大王,不要管这些奏章了,让我们再来一次嘛……”永宁妖媚的声音可以滴出蜜糖来,她探出丰润的玉臂,就这么轻轻一勾,老秦嘉便倒在她怀抱里。尽管老家伙心烦意乱,仍然舍不得冲这年轻的女人发火,反而哀求道:“爱妃,别闹,王儿有性命之忧,孤王心急如焚!”

永宁奇道:“他不是好端端在城里吗?况且大王从来对他不闻不问,怎会突然关心起他?”
“我说的不是他,是文皓!秦嘉恨恨地道,“文皓天纵英才,居然在北羯一败再败,我看多半是方牧之那老匹夫从中作梗,他一直心向文昭,加上周利贞这叛贼,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永宁接过奏章,阅毕,不由微微一笑,心道:“人家说的很明白,是秦文皓冒进导致大败,他却偏爱二儿,把责任全都推到别人头上,真是可笑,这也难怪,老人嘛,总有这些怪癖好……老人,”想着,看了一眼刚与自己有过鱼水之欢的秦嘉,厌烦之意忽生,“唉,跟了他半年多,也没碰过别的男人,也算够对得起他了,看他越来越不行了,以后该怎么办呢?让我想想……”
“爱妃,你说该如何是好?”秦嘉询问着她的意见,目光里满是爱怜。永宁嫣然一笑,道:“王子殿下在对方手中,只能暂时答应他们的要求,派世子出兵救援,一旦大敌退却,再收拾这些叛贼不迟。”秦嘉颔首道:“爱妃所言,正合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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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止半年的朝会竟然再度召开,接到通知的文武百官无不惊讶。由于长久没派上用场,匆忙之间有些人连朝服、玉圭也找不到了。朝堂之上,乱烘烘的,五颜六色的服饰妆点着,缤纷多彩,殊无半点庄严气氛。
在宫女的搀扶下,临江王秦嘉头戴王者冠冕,身穿黄色龙袍,蹒跚上殿,坐回了久违的王座。目睹这番景象,有些忠心于君王的臣子不由鼻子一酸,不过是半年时光,他们龙精虎猛的大王,居然已经变得这样老态龙钟,昔日混一天下的凌云壮志,似乎早已抛诸九宵云外。
“诸位爱卿……”秦嘉目光扫过众臣,迎上的眼神是悲哀,怜悯、漠然、惶恐……唯独少了热忱。过去君臣同心的局面,他再也看不到了。秦嘉心中叹了一口气,“恐怕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成了夜夜**、不理早朝的昏君了!”他振作起精神,暗暗发誓,“一定要悬崖勒马,临江绝对毁在孤王手里!虽然她让人十分迷恋,说不得,也要逐出宫去!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对孤王来说显而易见!当初我能舍弃冷墨雪,现在还怕丢一个永宁!”想着,自信而从容的微笑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只听他平静而威严的声音道:“半年来,寡人一直染恙,诸位爱卿代为处理国事,劳心劳力,孤王甚是放心,所有人俸禄晋升一级。”
此言一出,人人欢喜,唯有掌管财政的户部尚书愁眉不展。为了支持七十万大军的征战,花钱如流水,国库已见空虚,他可不想搞得民不聊生,成为国家崩溃的罪人。
秦嘉看他脸色,心里有数。又道:“如今贼势猖獗,北羯伙同柳氏抗我大军,已侵入到临江本土,南方的安平之战又久久未定,柳氏气候已成,对临江构成强烈的威胁。当此时,诸卿更应同心同德!我临江乃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临江人更是大陆最优秀的民族,岂能受此屈辱?”
众臣无不露出愤然之色,齐声道:“愿同心协力,誓死挽回国家尊严!”武将更纷纷出列,主动请战,道:“请大王准许我们上阵杀敌!……”
秦嘉满意地点头,道:“诸卿的决心,孤王已经看到了。不过此次主将的人选,孤王已经决定。”他高声道,“传世子文昭!”
众臣无不惊讶,世子秦文昭遭大王黜退,已非一日,如果不是文皓王子在北羯连遭败绩,恐怕储君的位置早就易人,为何他此番又会被启用?实在令人费解。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秦文昭飘然入内,身形高大颀长,略显削瘦,气质潇洒出尘,若清风浮云,目光灿如明星,恬淡而自然,眉宇间自有一股昂然正气。见者无不暗赞,“真好人品!”
只可惜,不知为何,秦嘉对他非常冷淡,就连生母张后也保持着相当的客气。今年张澈按照前约,打算以妹永宁公主嫁给他,缔结新的盟约,却不料秦嘉竟将永宁强抢过去,文昭竟因此沦落为众人的笑柄,当然,更多的人深深为他惋惜。虽然羞愤,但素来孝顺的他,并不抗争。况且,对这个陌生的女子,他并无感情,自己心中也另有所爱,那就是天华帝国的英华公主。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有着兄妹一样的感情,然而终成虚幻,雪儿也已嫁于柳随风,让人分外伤悲。
“不知父王传唤儿臣,所为何事?”文昭优雅地施礼。
秦嘉微笑道:“如今敌军压境,父王打算让你领兵抗敌。”
文昭浑身一震,“这不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时刻吗?”虽整日诵读诗书,倒也落得悠闲自在,但终究心怀国家,暗叹时光匆匆,不能一展雄才。况且这一年来,国势每况愈下,令他忧心如焚。对他来说,如今机会终于来了!文昭再施一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道:“愿听父王示下。”
“北羯是我们的死敌,而柳氏是其帮凶,父王要你将他们尽数剿灭!至少也要回复到去年的疆界,对柳氏,你更要将其连根拔起!”秦嘉紧紧凝视着儿子的眼睛,“如果父王将全国兵马都交由你指挥,你有多少把握?”
“这简直不可能!对方气势如虹,手下将领又英勇不凡,即便全盛时的临江,也未必能取胜,何况现在!”每个人都忍不住这样想,目光自然落在文昭身上,看这位才能超卓的王子如何回答。只听文昭从容道:“如果父王给儿臣五年时间,儿臣有十成把握可以办到!”
“哦,”秦嘉对这答案很意外,又问道:“如果只给你一年时间呢?”
文昭诚恳地道:“如果是一年时间,儿臣将采取守势,严守国土不失,致力于回复我军战力,提升士气,一年之后,待国力恢复,再做大举反攻。如此击败敌寇可期。”
秦嘉满意地颔首,微笑道:“那么,前线事务就交给王儿了。”毫不浮夸,这正是文昭胜过文皓的地方,让他倍感放心。对儿子的才能,他有着充分的信任,然而,也唯有如此,才更让他有锋芒在背的感觉。虽然,他也相信这孩子此刻的至诚之心。
“谢父王!”文昭屈膝下拜,言语中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激,有些话他想事先说明,于是出言道,“儿臣有一请求,还望父王允准。”
秦嘉笑道:“王儿请说!”
文昭恳切地道:“儿臣斗胆,请父王不要干涉我在外的决定。战场瞬息万变,人的预想不能很快地适应这种变化。所以古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秦嘉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旋即笑道:“好,父王答应你!”
文昭奋然道:“那么,请父王放心吧,王儿定然不负您的期望!……”
天华五五三年十月七日,秦文昭以临江世子之身,受封兵马大元帅,统率全国兵马,开始了他辉煌而寂寞的征程。不可避免的,他将与柳随风开始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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