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梦回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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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用饭后,先后离座。
“夫君,我和玉儿先行一步。”苏舜云笑着跟柳随风说道,紫玉也冲他甜甜一笑,便双双离开了,竹兰梅荷四香跟随其后。她们要着手处理军队的修整和善后工作,怀沙一战中垒营统领何威阵亡,部下伤亡殆尽,抚恤和重整必须马上进行,安排回防越风更是当务之急。
“那我也走了~”萍儿起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丈夫。柳随风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脸蛋,柔声道:“去吧。”萍儿晕生双颊,喜笑颜开,如轻盈的蝴蝶飞走了。
“二弟,陪我练剑吧!”雪儿也微微笑道,怀远被俘,她引为奇耻大辱,归来后,日夕发奋提升灵力,练习剑法,以此增强实力,剑法卓绝的秦思远正是合适的陪练对象。这位憨厚的少年立刻爽快地答道:“好啊,雪儿姐姐!”飘零急忙道:“我也要去!”这一年多来,她与秦思远兄妹两人形影相随,早成了习惯。“那妾身就不陪夫君了。”雪儿向丈夫歉然一笑,起身离座,优雅轻逸的倩影迈向门口,“大哥,中午再见啦~”飘零也朝着柳随风挥手作别,扯着二哥的袖子,紧随雪儿去了。秦思远被小妹飘零扯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前行,却不忘朝兄长憨憨一笑。
柳随风笑着点点头,开始安排自己的事情。任城一战,他与碧心、姜鹤力战四魔,虽成功将其诛杀,但险象环生,军队反成了累赘的摆设品,若非他斗智斗力,又借助神剑天行,更重要的是,碧心超常发挥,凭借惊人的九天镇魂曲抗衡僵尸群,胜败实在难料。遇上这样的高手,个人实力就显得异常重要。而己方阵营论实力,除他之外,首推姜昭远和姜鹤,次为碧心,紫玉、萍儿在伯仲之间,秦思远和雪儿还要差一截,其他人根本没有一拼之力。柳随风作为这个集体的核心,除了具备非凡的战略眼光,从全局把握王国的发展,首先必须是一个超强的战士。以他的风神之姿,完全有资格成为雄视天下的第一人,但父神禁锢的封印如沉重的精神枷锁,难以解脱,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
静室里,柳随风盘膝而坐,面向阳光明媚的玻璃窗,窗外一树梅花如诗,清幽的香气令人百体舒泰,心情畅快自然,湛蓝的七星戒轻轻攥在手中,淡淡的蓝色光华自指缝流出。“离开我几百年,你是否已经变得与我陌生?”柳随风微笑着看着戒指,冰冷的能量如一层厚厚的坚固外壳包裹着它,拒绝与他进一步亲近,反而不断与体内的暗黑灵力遥相呼应,像滔天的洪水流遍全身侵袭主人,这让柳随风全身如坠冰窖,“呵呵,这样可不行啊……”他脸庞坚硬,却能发出心灵的微笑,阳光和梅花,是另一种的精神力量,温暖而清逸,美丽的事物给他带来无比的愉悦感,触动着灵魂深处,自然释放出风的灵力,缓缓注入到七星戒。……
冰冷的暗黑力量流入柳随风体内,体内风系灵力回流到被污染的神器,初时的平衡被打破,神器的外壳渐渐消磨,郁积在柳随风体内的暗黑能量越来越多,不久压倒风系灵力,占了上风,如失去控制的洪水疯狂肆虐,与此同时,七星戒的蓝光更强,房间很快变成蓝森森的一片,映耀着柳随风苍白的脸色。天地猛地黯淡,窗外灰蒙蒙地一片,梅花片片飞落,只留下一树的残枝。“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就能成功……”深刻的疲倦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合上了双目。
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透不出一丝光线,柳随风鼻中满是腥臭刺鼻的腐尸味道,窒息难忍,可怖的阴冷感觉,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地方?方才我不是在静室吗?”晃了晃沉甸的脑袋,迈步向前,“砰!”脑袋被尖锐的石头重撞了一下,剧痛难当,血流满面,伸手一摸头上粘乎乎的,“我怎会变得这么容易受伤?”他好生疑惑,“我在做梦吗?”他生出疑心,“如果是梦,为何我醒不来?”他大吼两声,想惊醒自己的梦,黑暗里响起嗡嗡的回声,铺天盖地的扇翅声,像潮水一般涌来。“这是什么飞鸟?……”正惊愕间,脸上忽然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咬着似的,伸手一抚,竟是一个软绵绵的肉团,细细的绒毛,薄薄的翅膀,“难道是蝙蝠!”他骇然扯去这瞎眼的怪物,立刻疼痛钻心,竟连脸上的皮肉也轻易扯掉了,立刻血肉模糊!随之,是深深的麻木。
恐怖的阴影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柳随风觉得身上发冷,忍着剧烈的疼痛聚集风系灵力,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杂乱的暗黑灵力如澎湃汹涌的洪水,肆虐泛滥。他勉强疏理了一下暗黑灵力的流向,默念完咒语,轻喝道:“幽冥之火!”换作平时,定然有蓝幽幽的火焰从指尖喷出,可这一次,胸口剧烈地喘息起来,恶心、焦躁、愤怒、恐惧各种负面的念头纷至沓来,一下冲破先前的堤坝,喉咙忽然发痒,喷出大口大口鲜血,就这样摔倒在地,竟昏死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柳随风恢复了意识,身上却什么知觉也没有,“可恨!我不是已经发誓再不用暗黑魔法了吗?现在终于被它反噬!”又想起了传他魔法的象牙塔主席柳生尘,不由痛恨无比。忽然腿上感到一丝疼痛,伸手摸去,身上竟然爬满了一个个鲜活的肉团,原来是无数只蝙蝠在**他身上的血,**他生命的能量!心中的惊怖此刻无法形容,柳随风大吼一声,爬了起来,转身奔逃,竟一头撞在石壁上,一跤摔地,头痛欲裂,身体却像木桶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前翻滚,前面竟是个坡道,翻滚中,无数的蝙蝠叮咬着他,又被他压死。
坡道永无止境,不时撞上山壁、压过石头,疼痛撕裂肺腑,生命却未终结。“难道失去力量的我就该像木偶一样任外物摆布吗?难道我的力量,除了天生之外,就无所凭借了吗?”意识在这一刻分外清晰,醍醐灌顶似的明悟,仿佛一缕阳光冲破这黑暗。
翻滚停止了,四肢百骸仿佛尽数断折,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柳随风狠狠地攥紧拳头,一咬牙,扶着石壁站起身来,双腿剧烈地颤抖着,麻木的脑袋沉重地支撑不起来,“我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困难能把我压倒!我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风神!”坚硬的神经,让他获得无尽的力量,伸出双手,像盲人一样探索前路,坚定的双脚一步步前行,沉重而有力。虽然不知道前路在何妨,但他不恐惧,不焦躁,冷静、执着,以无比的勇气、信心从容面对前路的阻挡。身上的血腥不时引来蝙蝠叮咬,柳随风沉着地将其捕获,捏死,丢弃。从脸到脚,血肉早已烂成一片,千疮百孔,污血流遍全身,但他已凭着双腿走行了很远。

忽然,脚下嘶地一声,竟似毒蛇吐信,柳随风还未反应过来,腿上一痛,麻痹感顿时蔓延开来,“难道是蛇?”他双腿哆嗦着,摇摇欲坠,“我绝对不能倒下!一旦放弃,我恐怕再难怕起来!”就在这时,数不清的细索声传来,竟似有无数的毒蛇向他游过来。柳随风觉得脖子上一凉,伸手抓去,只觉得手里一片滑腻冰凉,接着手一麻,无数的毒蛇缠绕上双腿、腰身,很快他淹没在蛇之海洋,就连脸上也不时毒蛇吐信,惨遭蛇吻。
他不敢动弹,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毒蛇缠绕不去,嘶嘶的声响听得极为恶心,柳随风没有焦躁,静静地等待着。在这无比诡异可怖的时刻,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他挚爱的妻子,那一双双深情而又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给予他默默的鼓励,诉说着,“风,我们相信你能坚持下去!我们等着你回来!你的勇气和信心,定能战胜一切困难!~”他又找到新的力量,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也更加冷静。他一动也不动,僵硬的身躯依旧挺得笔直,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与苏丫头的初遇,秋言的伤心离去,和紫玉在魔界的恋爱,与燕儿在心湖畔的约会……还有永佳那个小鬼头,为自己穿上女装,在耳边柔情密语的坏女孩儿模样。这无数美好的瞬间,让他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暖流,再也不觉得寒冷与恐怖……
当他一怔醒来的时候,毒蛇早已散去,周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似的。他咬咬牙,又迈开僵硬麻木的双腿。永无止境的黑暗,像痛苦的梦魇,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恐惧、浮躁、愤怒、困惑的情绪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柳随风的左右,全被他挥手赶开。面对着无穷的黑暗,他想象着大地回春,想象着和风习习,想象着春光明媚,想起可爱的妻子,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美好的感情,都在他心中浮现。沉重的身体竟变得轻灵飘逸,**的负累也似乎无影无踪。黑暗中也依稀透出一丝光亮,这足够使他能看清周围的地方。
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洞。石壁嶙峋,长满厚厚的青苔,爬虫在上面滋生,角落里不时散落着人和动物的尸骨。“如果不是梦,为何一切这样诡异?如果是梦,为何又有几分真实?”柳随风出拳击落一只当面飞来的蝙蝠,又缓步前行,那飘逸的身姿,胜如闲庭信步。虽然破碎的**早已失去了感觉,但被灌注了坚强的意志和力量。前面出现了岔道,柳随风默立片刻,选择了向右,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前方召唤着他,为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忽然,一条盘成一堆的毒蛇拦住了去路,失去超凡力量的柳随风不假思索,他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拾起一块大石,瞅准方位砸去,正中蛇尾,毒蛇受惊,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即便我不再是风神,我还是柳随风,即便我不再有魔法,我还有源自**的力量!”随后,真正危险的怪物终于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蹲在前方,冷漠的眼睛里仿佛喷出火焰,紧紧瞪着柳随风。换作在平时,就算几百只老虎也不够他耍弄,但现在,对于一个手无寸铁却又身体稀烂的人来说,面临的却是死亡的威胁。“害怕了吗?”他问自己,回答:“为什么要怕?我的力量失去了,但信念依然存在!因为,我是不可能有人打倒的风神啊!更不可能死在这畜牲的嘴下!”他静静地凝视着对手,平静得像一个清潭,风不起,水不动。
终于,老虎纵身一跃,向他扑了过来,掀起的劲风连地上的死人头骨也滚出老远。柳随风蓄势已久,动若脱兔,身体一闪,便闪在老虎身后,老虎前爪搭地,腰胯一掀,柳随风再闪,老虎大吼一声,如铁棒粗的尾巴横扫过来,柳随风跳开来。老虎气势大衰,兜身回转,又猛扑了过来。柳随风又是一闪,这一回,却没闪开,身体竟重重地撞在山洞黑黝黝的石壁上,昏暗的视线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反应。
这一耽搁,老虎的双爪已经搭在他肩膀上,他被扑倒在地,老虎那尖锐的獠牙、灯笼大的眼睛已近在咫尺,口中的臭气更扑面而来。柳随风闪电般出手,一拳击在老虎左眼。老虎剧痛,大吼一声,震得耳内轰鸣,腥臭的气味更令人欲呕,他趁机再击右眼。被触怒的老虎后爪拼命下蹬,锋利的爪子竟撕开了柳随风的大腿,立刻血流如注,露出骨头。柳随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烈的疼痛让柳随风脑袋都麻木了,尽管如此,双手依然紧扣着老虎的大嘴,阻止着它进一步下手,然而与这百兽之王相比,此刻他的力量是何等的微弱!手指从皮毛上滑开了,奋斗到如今,他已经拼尽全力,终究逃不过虎吻,想起了深爱着的女子,他心中掠起一阵悲哀,“我的爱妻,对不起了!……我多么希望,这只是梦……”他不敢祈求会有什么奇迹。然而奇迹在此刻真的出现了。
如九霄龙吟,耳边响起刀剑出鞘声,舞动的剑风划破了恐怖的黑暗,只听老虎怒吼一声,回音震动千里,洞顶的湿土也哗哗下落。这受袭的猛兽从他身上暴跳而起,几乎蹬断了他的双腿,忽又跌落,折腾了几下,竟咽了气。一切恢复了宁静。“到底是谁救了我?”柳随风松了一口气,想推开虎的尸体,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原来方才拼命阻止虎吻,用尽了力气,手脚竟酥软,浑身虚脱。耳边传来了女子的喘息声,接着身上一轻,昏暗恐怖的山洞里,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柳随风觉得好像太阳忽然降临到这黑暗的世界,心中荡漾着无比的暖意。只见她正奋力地拖开虎尸,身着月白色的武士服,秀发以红巾束起,看起来英武不凡。平时,她的美丽如同孤峰上傲人的霜雪,令人目眩却让人不敢亲近,只能远眺着她的背影,偷偷地欣赏。此刻,她根本没有平常统率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镇静模样,惊惶之色写满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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