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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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劳顿了大半夜,再加上迷烟的关系,竟然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次日醒来时,看天色已经不早,一个激灵坐起身。身边一人忙迎了上来:“小姐起啦?”回首看去,正是昨夜那个丫头。
赋月点点头,揉着眼睛下床来,那丫头依旧忙前忙后张罗着,口中也不停:“小姐,那边橱里头都是三殿下特意吩咐了备下的衣物,您去看看今儿穿哪件合心意?”
赋月应声看去,满橱嫣红翠绿的绫罗,一见就是皱眉,也没心思细看,随手拎出一件,淡淡道:“无所谓哪件,合身就行。”
丫环笑道:“可不是么,来日方长,小姐大可以一件件穿个遍,原也无所谓先挑哪件。”
赋月却被说中心事,不由竖眉,寒眸一扫,那丫环不明所以,只是见她恼怒吓得连忙跪下请罪:“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
赋月暗叹一声,这小丫头哪知到她的心思,什么来日方长,她还能安心留在这里不成?只是这观颜察色的本事倒是一流的,动辄下跪自罚,看来皇子身边的人规矩挺大的,反倒叫她过意不去了。这口口声声的“奴婢”听着也别扭,于是道:“快起来吧。也别奴婢奴婢的了,我听不惯的。昨儿说了你叫锦绣?”
那丫头抬起头,见她脸上并无不快,才重重的点头。
赋月心想,这丫头城府浅,想什么脸上便露了出来,看着也没什么坏心,就不由对她亲近几分。
“锦绣这名字叫着拗口,我就叫你锦儿可好?”
锦绣喜逐颜开,道:“好啊,我家中的祖母就是这么叫的。”
赋月微微一笑,穿戴停当,转身看向铜镜中的倒影。锦绣在旁由衷赞道:“小姐你眼光真好,这件樱桃红的衣服穿在身上更衬得肤白胜雪了。”
赋月见她眼中的艳羡,浅笑道:“那橱里头的衣服你要是喜欢自个儿去挑。”正是爱美的年纪,又有哪个见了漂亮衣衫不动心的?果然见她眼中光芒大盛,只不过片刻就掩了下来:“这怎么使得?殿下知道了可不好。”
赋月冷哼一声,不提那人还好,一提起就来气:“他人呢?”
“殿下昨夜就歇在对面的东厢房。”锦绣如实回道。
赋月由着锦绣替她梳妆,盘算着该如何脱身,边探问这庄子的情况。锦绣心眼实在,再加上赋月先前恩威并施,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显然龙天晟并未严令下人瞒她消息,想来也是不怕她探听的。既然对于脱身无益,赋月也没什么心情继续探听了,只是略略听了个大概。
这庄子原是三皇子名下一处小小的产业,只因周围地贫人稀,又不靠近驿道官栈,所以乏人问津,几乎与世隔绝。可是半个月前,三皇子亲带了一队亲信来,还吩咐清理出一间别院。而后,皇子走了,那队亲兵倒留下驻扎在此。庄里头的人都不明缘由,但又不敢多问,直到昨晚才见皇子带了人回来。
说到此处,锦绣微掩了口,笑得暧昧,因是想到了昨夜她赋月大小姐惊世骇俗的登场亮相。纵是这位小姐的脾气如此火爆,一路叫骂着进院,三皇子殿下还是忍下了,除了脸色难看些之外并无失常之举,还关照她好好伺候小姐。于是笑言:“小姐真是好福气,像皇子殿下这般的天皇贵胄也处处让着小姐,可见对小姐是真心相待的。”
“什么?真心?”赋月完全听不明白。
“是呀,先前我们还都道是王府里哪位失了宠的姬妾要被遣了来,哪知不仅是三殿下亲自护送,更是陪着小姐在这里住下了,可见殿下的心意。昨儿晚上,我们做下人的都看着呢,殿下骂不还口,又能对几个人做得到?后来殿下也承认了,您这是跟他在闹别扭呢!”
瞧着眼前讲的眉飞色舞煞有其事的丫头,赋月硬是捱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敢情她是被当作他哪个相好的了?!
“呼”的一声,这位大小姐站起了身,竖着眉毛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上官辰,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看着她怒气冲冲杀出房间的背影,锦绣微微有些发愣,她又说错话了么?这位小姐翻脸比翻书还快呢!还有,上官辰又是何人?
***
此时东厢房内,有一个人的火气比赋月大小姐更盛。
“没用的东西,花了半个月就查了这么点东西?!”话音刚落,整卷的文书飞掷而下,许是那人用力过猛,卷册还没着地就散了架,一张张笺纸纷纷洒洒飘落于地。
“是属下无用,殿下请息怒。”底下侍卫打扮得人跪了一地,齐刷刷的磕头请罪。
龙天晟面沉如水,怒目圆瞪,冷哼道:“先前查不出来还情有可原,毕竟茫茫人海要查出真凶绝非易事。可如今我明白的告诉你们,蒙面杀手就是鬼焰门黯夜,你们居然还查不到半点证据!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底下的人除了垂头静默,无言以对。其中一人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赔笑着出谋划策:“殿下,想要捉拿那个黯夜也不难,至于证据,也在人为……”
“住口!”龙天晟不容他说完,猛喝道,“弄虚作假栽赃陷害这种事也说得出口!我要是真有这个打算,还用得着派你们去查么?”
“那……,殿下的意思,并不是要抓黯夜归案?”另一人听出了端倪,大着胆子试探道。
正欲回答,却被院子里头的一声怒喝活生生给打断了:“龙天晟,你给我出来!”
犹如平地惊雷,屋里屋外的侍卫全都目瞪口呆。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三皇子殿下挤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挥挥手,道:“先退下吧。”
早巴不得这一声令下了,众人从地上爬起,忙不迭的鱼贯而出,经过院子当中,也不忘仔细打量一下那位敢直言皇子名讳的高人。只见亭亭玉立一小女子,着樱桃红长缎裙,内衬玉色抹胸,只是面色不善,凶神恶煞,形同夜叉,平白毁了整个如花美眷的模样,可惜了,可惜了!
赋月没空理会这些人,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东厢房,只见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那人迎出了两步又停下,闲闲的倚着门开口道:“大清早的,赋月小姐的精神依旧那么好。”

“不早了,”见他不挪步,她只得自己迈开步子走过去,“你究竟打算关我多久?”
“那要看赋月小姐您的意思了。只要译完了经,在下定当亲自相送。”他笑的很文雅,赋月看着却气不打一处来。的2a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如此看来,小姐是决心久留在舍下了。”他不以为意,眉毛一挑,转而问道,“昨晚可睡得习惯?”
赋月直瞪着他,咬牙道:“拜你所赐,好的很!”
龙天晟微微一笑,道:“我如今就住在这屋里,近的很,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在下,不必客气。”
赋月视线一转,看到先前散落在地的纸笺,忽然注意集中于一点,正巧看见鬼焰门、黯夜等字句,心下大惊,忙俯身捡起看个究竟。半晌骇然抬头,惊问:“你这是做什么?”
龙天晟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案卷,答得轻描淡写:“没什么,捉拿案犯而已。”
赋月一下子攥紧了手,脸色灰白:“你要诬陷黯夜哥哥?我们鬼焰门哪里得罪你了?!”
他眉一皱,反问:“他自己做下的事情,还用我栽赃诬陷么?”
“可是这上头分明写着,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黯夜哥哥杀了那些狗官,为什么还派人去查他?”
他再没有先前的淡定,冷哼道:“算他能耐大,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只是我碰巧知道了这件事的确是他所为。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难道我不该抓他归案伏法?”
赋月急道:“可案卷上也说了,死得那些官都是些鱼肉百姓**权术的贪官,他这是为民除害!”
“那些贪官污吏再混账,上头也有天理王法,轮不到他私下处置。再说了,他杀这些人何曾想过为民除害,还不是为了报私仇?总之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报私仇?黯夜哥哥几时与他们结的仇?”赋月不解的问道。
他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死掉的那些都是风舞的仇家。”
赋月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闻言便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若是扯上风舞,那这些事的确像是黯夜所为。心思正千回百转之间,又听身旁那人愤然道:“可惜黯夜痛下杀手,有些往事也随着死人一起埋到了地下,如今再想替林家平反,还缺一件关键的证据。”
“什么证据?”赋月脱口而出。
他长叹了口气,细细解释道:“当年父皇南巡,以右相余得麟为首的一派势力曾设计谋害留守京都的太子哥哥,可惜事前计划泄露,京中保太子一党将取得的情报传信于当时接驾的江苏织造林挽棠,林挽棠未来得及示意父皇,就被余得麟一党伪造书证,诬以通敌叛国谋逆之罪。当夜林家府宅中亦凭空出现数名东瀛忍者意欲行刺父皇。父皇信以为真,震怒之下坐实了林挽棠灭门之罪,连夜抄了林家。如今黯夜杀了余得麟等人,的确也搜寻出不少得力书证,只可惜,单单缺了保太子党传去的那份书信。林家被抄后,京里头同派势力人人自危,断不肯承认曾有这份书信,而后数年右相余得麟一人坐大,更是无人敢替林家出头。因此,如今那份书信才是至关重要的书证!”
赋月听到此处,才明白了林家灭门的始末,可是有一点仍不明白,狐疑的打量着他问:“整个经过始末你了解的那么清楚,也是想替林家平反?”
“我……,的确是想。”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承认。
“为什么?”她问。
“自然是为了风舞。”他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仿佛她的问题多此一举一般。
她的心却蓦然抽紧了几分……
***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西厢屋,锦绣见她闷闷的也不好打扰,轻轻地退了下去。用过午饭后,整个午后并没再见到他,他甚至未拿译经之事来催她。后来无意中听雷武,也就是昨夜赶车的大个子说起,三殿下出了庄子办事去了。不知他是去替林家的事情奔波,还是去寻找黯夜犯案的罪证?也好,可以由她半日的清静!
她愣愣的看着窗外出神,也不知莫骊山上如今是如何的着急。最急的莫过于义父义母还有风舞了吧。只是她有些怀疑,她的失踪,他们将挂心多久?事实上,少了她一个,对旁人的影响并不大吧。
从小到大,义母一直夸她心胸阔达,其实她是早懂了事理,早看开了几分。义父义母有那么多义子义女,如何关心的过来?她们姐妹能分享到的关爱总是分不均匀的。从前,义母最喜爱的是明棋,因为是长女,关注自然最多。而义父最喜爱织画这个小女儿,原因无他,只因为小女儿爱撒娇。而她卡在当中,不上不下,论才艺容貌也都不突出,因此是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后来的一天,她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异数,那就是风舞。不似其他人从小在山上长大,风舞来莫骊山时已有11岁。义母安排她们住一起,没几日,她就屡屡看到义母在考验这个新姐妹的才艺时露出的赞赏之情。就连义父也对她格外关注。众人都道,风舞一来就成为最受宠的女儿,很多人心中不平,比如芸绣,当时就连她心中也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只是她是义母口中最豁达的人,怎好计较这些?她为了这层光环努力接受着这个新姐妹,直到日后渐渐真心折服于风舞身上的闪光点。这个新姐妹虽处事漠然,心地却是善良的,凡事不争强好胜,无欲无求,荣辱不惊,相比同龄的姐妹,更让她喜欢多些。自然而然的成了知交,一直至今。曾经戏言一辈子不分离,如今她们之中,一个已找到了归宿,而她自己的良人,又在哪儿?
窗外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赋月的心情更是沉重。心底祈求的并不是早日获救,而是祈望,无论义父义母,还是风舞,都不要忘了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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