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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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飏应约匆匆而来,风舞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的提了两件事。
头一件便是心挂抚琴,正是要静养的时候,要是听说了这事儿,指不定该如何担心呢。因此,风舞想让人带个平安信过去,让她安心养病,不要参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再者,本也打算关照濯飏,近日少去打扰抚琴,如今也一并交代了。
濯飏心中深以为然,迟疑了一会儿,才和盘托出:“我与你想到一处去了。已经关照了烟玉几个,暂时将这个消息瞒住了她。如今抚琴阁外我也派了人守着,轻易没个外人进出。想是这一两天还是瞒得了的。”
风舞哑然失笑:“还是你这个法子彻底些。”双眸一转,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道,“如今倒好了,你北堂的人守着南堂抚琴阁,东堂的人圈着北堂闻歌馆,西堂的人封了我风舞楼以及东堂纤书庭,义父义母回来,也不知会是何想法。”语中嘲弄之意顿显。
濯飏干咳两声,忙转开话题:“你说的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风舞敛了笑,正色道,“我要去拜祭纤书妹妹,烦劳你带我前去。”
“这……”濯飏大为惊讶,拜祭姐妹本是情理之中,可总觉得有些不妥。
“如今你与颙曦哥哥作主将我禁足于风舞楼,要想出去,自然只有经过你们的同意。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愿帮我么?”
“风舞妹妹,你不明白,不是我不愿意网开一面,只是如今真相未明,矛头处处直指向你。出了这风舞楼,与你有害无利。”
风舞淡淡一笑,道:“只是上柱香而已,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随我一同去。”
濯飏劝阻道:“如今义父义母未回,就连黯夜也不在,纤书妹子大殓之日尚早,你想上香也不急于一时。等黯夜回来罢。”
风舞道:“如此一来,倒真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濯飏见她如何也不肯依,最终还是无奈妥协了。风舞才露宽慰之色,催促道:“时候也不早了,这就动身吧。”
濯飏见她浑身缟素,早已打扮得当,显然对此行原就胸有成竹的。想到此处,心底生出隐隐的不安,总觉得面前的风舞似乎还有些旁的打算。只是既已答应了她,少不得硬着头皮陪她走一趟。
巧玉等也是才知风舞这样的打算,来不及劝阻便被风舞的眼神制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离去。微风吹过,夹杂着两人的对答,依稀飘来。
“抱玉怎样了?”
“今日晌午才醒,已脱了险,只是刚醒便又哭又闹的,如今在东堂里头拘着。”
“醒了就好,也别委屈了她,以免落下口实,叫人以为你们合着我欺负她纤书庭的人。”
“这是自然,妹妹放心……”
***
从纤书庭出来,风舞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濯飏不禁由衷佩服起她来。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多少张嘴在底下窃窃私语,她愣是眼皮也没跳一下。先前在纤书的灵堂前,她当着以浮香为首的纤书庭众丫鬟的面,捧香宣祷:“纤书妹妹,你天上有灵,保佑我早日洗刷冤屈,寻出真凶,还世间一个公道!”众人戚戚,却摄于她此番的义正词严,无人敢重提嫌疑二字。唯有芸绣和颜悦色地安慰几句,无非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冤情终将昭雪云云。可言下之意,也是劝说风舞不要多做停留,尽早回风舞楼中去,以免横生枝节,激化矛盾。风舞倒也不勉强,依言告辞离去。濯飏紧随其后,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刚走到东堂灯火通明的廊下,却见织画迎面而来。两厢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相隔十数步,没人开口也不见礼,就那么僵持着。濯飏看的心惊,心知这两人向来水火不容,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他正要开口打破僵局,却正撞上织画天寒地冻般的犀利目光,仿佛在质问他为何将风舞带来此处。正发憷,突闻身侧两声轻笑,风舞几不可闻的自语:“来得正好。”
“来人!”风舞突然高声唤道。一干侍卫闻声立刻聚拢过来,将他们三人围在正中央。
“你这是做什么?”濯飏奇道。
风舞未理会,扫过众人,问道:“谁是这儿管事的?”却是无人回答。她蹙眉质问:“群龙无首,东堂就是一盘散沙了么?”
“风舞夫人!”人群外突然有人高高的应了一声。待走至跟前,风舞认出来人,不由喜出望外:“百羽!你不是在南堂当差么?怎么来这边了?”
百羽在风舞面前行单膝礼,抱拳道:“我也是东堂的人!先前听说夫人来东堂了,我才过来看看。夫人若是有什么交待别忘了算我一个!”
濯飏暗暗心惊,因为百羽此举是对一堂之主才有的礼。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风舞则呵呵一笑,道:“我的确是有事要交待。如此,就拜托你了。”话锋一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令牌,厉声道,“东堂子弟听着,我以东堂惊电令出此号令,所有人听从百羽指挥,搜查东堂以及纤书庭、织画苑,追寻线索,缉拿真凶!”
惊电令一出,所有侍卫立时纷纷单膝下跪。
风舞又道:“昨日发生命案,与我等的失职脱不了干系,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次搜查,务必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包括两院的后院!”
侍卫们自知干系重大,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百羽。百羽虽说年纪最小,却是骙炎的贴身护卫,因此才以他马首是瞻。百羽稍稍愣了愣,随即欣然接令。众侍卫这才齐声领命。
“等等!”濯飏喝止众人,对风舞道,“后院是禁地,没有义母之令,怎么好随便闯入?”
风舞道:“如今不比往常,若是义母在山上,我自然会去请命。再说,这两院原是东堂的辖地,如今东堂自检,与你们不相干的。你和颙曦哥哥看着就好,不用插手。”
濯飏一时辞穷,织画突然冷笑一声,看着风舞的眼神愈加阴冷,道:“你该不会是不知道义母在后院周围布下机关迷阵,想要搜查织画苑,没有我的同意,谁能进得了?”
风舞一字一顿道:“织画妹妹若是不想帮忙也无所谓,东堂有的是弟兄们,那些机关我们破不了,拆总可以吧?”顿了顿,转向百羽,吩咐道,“后院不能硬闯,你们在外头围了,遇树砍树,遇石搬石,将阵法拆了,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风舞心中笃定,后院的阵法与山道上的不同,旨在于守护秘密,防止好事者闯入,并非用来御敌,因此若用武力强拆,并不足为惧。果然织画脸色白了几分,急道:“你!你竟敢无视义母的禁令!”
“如今替纤书妹妹寻出真凶要紧!”回身对着众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都跟我来。”
织画两手一伸,妄想阻拦:“都反了!你们谁敢动?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风舞冷笑道:“来人,将织画夫人请到东堂,等候我们的消息。”
百羽起身走到织画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织画浑然不动,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风舞,仇恨的火焰仿佛就要喷射而出。风舞也毫不相让的回视着她。两厢僵持,剑拔弩张,眼看着要一触即发。
“都住手!”一声冷喝仿佛从天而降。风舞心头紧绷的弦蓦然一松,织画眼中也重燃星火,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循声而去。他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围成一圈的侍卫自觉让出一条道,黯夜、颙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无人敢作声。
风舞见他脚步沉滞,面容凝重,却找不到他的视线,她的心也随之渐渐沉降。
素白的衣裙扬起,织画犹如一只白蝴蝶般扑入他怀中,语带哽咽的哭诉道:“黯夜哥哥,你总算回来了,纤书姐姐她……”
黯夜的身形僵了僵,慢慢才抬手抚上织画的背,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可是他们,他们这个时候还要搜院,欺负人,纤书姐姐在天之灵也不安……”芊芊玉指遥遥指向风舞,黯夜冷峻的视线随之而来,一一扫过她、濯飏以及百羽。风舞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慢慢推开织画,微侧过头问颙曦:“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风舞楼已经锁禁了么?”
颙曦也是才到场,一脸茫然的看向濯飏。濯飏见状,连忙替风舞分辩道:“风舞妹妹只是来上柱香,正要回去。”的14
“你胡说!分明是来搜院的!”织画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黯夜紧锁着眉,缓步走来,风舞只觉得周身起寒意,脖颈处像被掐紧了一般,透不过气来,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每一个细微表情。可惜,她看不懂,他的神色复杂难辨,惟有痛心疾首,她能体谅。其他强忍在底下的情绪,却让她害怕。如果连他都不相信她,如果他也怀疑她是凶手,她简直无法想象后果。

周遭的人也仿佛受了感染,鸦雀无声,只看着这两人。终于,他在两步之遥停下,似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不……”她连连摇头,后退大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濯飏。濯飏颙曦亦开口劝她回去,她却一概听不进去,脑中只想着他,他为何不让她追查?
他脸一沉,喝道:“百羽,你也跟着胡闹!东堂所有侍卫,都回去各归各位,不从者门规处置!”
因黯夜此时还是代鬼王行事,因此没人敢有犹豫,立时就散了。只有百羽还停在原地,黯夜吩咐他:“去叫离魂过来。”百羽自然也不敢违抗,匆匆离去。
风舞见他一口气喝退了所有东堂的人,气急道:“你,你好的很啊!”
黯夜不为所动,反而伸出手,道:“把东堂令牌给我。”
风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贝齿紧咬下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给我。”他又说了一遍。
她只觉得一下子天崩地裂,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他不相信她,他也怀疑是她杀了纤书!
这两人正僵持不下,离魂倒是来的很快,想是这边动静太大,他早已风闻而来。黯夜一见他来,便吩咐:“送风舞夫人回去,换南堂的守卫圈禁风舞楼,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出。”
“啪”的一声,一块乌木牌子从风舞手中掉落,赫然刻着一个偌大的“电”字。风舞却置若罔闻,抬脚跨过,径自往前走。离魂只得跟上前去。众人只看着黯夜,此时气氛的凝重,就连织画也不敢轻举妄动。
“慢着!”他突然出声唤住他们。风舞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一眼,离魂忙回身听令,黯夜顿了顿,才改口道:“不用回风舞楼了,送夫人去南堂我房内,你亲自守着,一样不准随意进出,也包括巧玉。”
话音刚落,只见风舞蓦然回首瞪着他,那眼神里,竟有着无限的恨意。不过也才一瞬,她便拂袖离去。
黯夜只是神情肃穆的蹲下身拣起她扔下的那块东堂令牌,指尖摩挲着那个“电”字的篆刻纹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织画壮着胆子提议他去纤书灵前上香,他也仿佛没听见一般。
濯飏替风舞不平,开口质问他:“风舞说的没错,兴许搜查一下会有线索,你为何拦着?”
黯夜这才抬起头,眼睛却看向远处的纤书庭,道:“搜,自然要搜。只是不能像她这样大张旗鼓的,就我们几个,走一遭吧。”
濯飏与颙曦相视一眼,一口允诺。黯夜回首对织画道:“你也跟着一起去罢。”
织画微一楞,才颔首道:“好……”
***
头一个去的自然是纤书庭。
纤书的灵柩停在正厅中央,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黯夜见着,只觉万箭穿心,有如切肤之痛。想他与纤书虽只是名义夫妻,却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视她如亲姊妹,原是打算照顾她一辈子,却不料从此天人永隔。
纤书庭的丫鬟们见黯夜到来,便如见了救星一般,纷纷围拢上前,哭着陈述经过,让他为纤书作主。织画亦陪在一旁默默垂泪。
芸绣上前劝道:“风堂主也是刚回山,你们别呕着他伤心。纤书妹妹的事,风堂主自有决断。”
黯夜拜完灵位,自知还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正有更紧要的事须处理。于是强压了心中的悲戚,邀颙曦、濯飏以及织画落座,再次盘问起当日的情形。
黯夜淡淡扫过底下跪着回话的丫鬟,突然问道:“怎么还少了一个?”
芸绣解释道:“这不是缺了抱玉么?她那日撞壁自尽,受了些伤,怕她再有个好歹,所以让人看守在东堂的屋子里。”说着,边差人去东堂接她过来。
黯夜却道:“抱玉的事我也听说了。但我指的不是她。”视线在其中一个丫鬟身上落定,“浮香,灵烁哪里去了?”
浮香微微一震,低头回道:“灵烁她在昨日一早被夫人差下山办事去了。”
昨日一早?众人对此皆是敏感,纤书遇害正是昨日傍晚,而灵烁丫头又是至今未归……
颙曦追问道:“办什么差?去了哪儿?”
浮香连忙摇头,道:“这我实在不知,或许抱玉姐姐知道。”本也是情理之中,抱玉才是纤书庭中众丫鬟的总管。的f1
黯夜半眯着眼,话锋一转:“那一日,切瓜果那刀子,是故意划伤我的手的么?”
众人皆不明就里,唯独浮香如五雷轰顶,徒然跌坐于地。
“说实话,我不怪你。”黯夜道。
“是……”浮香略加迟疑,还是决定和盘托出,“那一日是夫人授意的,为的是要采集风堂主您的血。”
“要我的血何用?”
浮香噤声,不敢多言。门外一人却接过话头:“夫人一心护着堂主,还会害您不成?”正是抱玉到了。只见她额间缠着白色细布绷带,面容憔悴,双眼却是熠熠,径直走到黯夜面前跪下。
黯夜蹙眉道:“你伤未愈,起来坐着回话。”
抱玉却是不肯,嘴上道:“既然堂主那日已经起了疑心,为何不拦着夫人问个清楚?”
黯夜苦笑:“我那时以为她是不愿留我,循着这个由头,将我打发到风舞那儿去。所以也就没有深问。却不知她意在于我的血,只是她要这何用?”
抱玉微一沉吟,道:“事到如今,夫人都已经去了,这个秘密也不用再守了。夫人打小学的技艺是占星卜卦。”
黯夜凝神想了想,倒也说得通,于是又问:“那我的血……”
“要堂主的血,是为了卜一个卦,名曰‘血祭’,需要用卜卦之人的血才能卜算出结果,如若再加上问卦之人的血,那是更好。具体如何的情形我也是不知,只知这卦是万分灵验的,但是卜卦之人却需耗费一定的心血,且卦象难解,解卦更需费尽神思。因此焰后夫人一向禁止夫人动用此卦。夫人要堂主的血,是要替堂主卜算平安。”
黯夜想起上回携风舞替纤书探病,风舞诊断出思虑过甚种种,原来竟是为了这般。还有她掌心那个伤,想来也是为了取血所致。只是他有一点仍想不通:“好好的,她为何要替我卜算这个卦?”
“无论卜算哪种卦,都伤神费力,夫人平常不轻易动用。只是一个月前,赋月小姐失踪,且久久查不到下落,夫人担心,就想到了问卦来算。那一回用的并不是血祭,算出了赋月小姐逢凶化吉的好兆头,但同时,却隐隐透着夫人周遭的血光之灾。夫人心惊,却因卜卦之人算不得自身的规矩,只能逐一卜算周围的人。头一个,夫人想到的自然是堂主您。于是夫人自残手掌,首次动用血祭,但是卦象模糊难解。夫人还道是因为缺了您的血之故,于是前日设计取了来,再试。结果如何,我也不知,当时只有灵烁在场陪着夫人。”
“那灵烁如今在哪儿?”
“灵烁下山也是为了此事,夫人差灵烁拿着卦象去寻她的师父解答。既然灵烁于昨日一早下山,那就说明,夫人前儿晚上卜的卦依旧没有解出。原本还指望着灵烁带回答案,哪知,竟是等不到了!那血光之灾原是应在了夫人自己身上……”
黯夜听到此处,不由悲从中来,没料到还有这段曲折。而纤书那般的隐忍,那般无私的替他人着想,让他感慨万千。而他竟然没有给过她一天的快乐!
濯飏小声提醒了一句:“还要去看看后院么?”
黯夜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看。”
抱玉听得明白,肃然道:“各位堂主要去查看后院,我自然会带路。只是,如今凶手明摆着在那儿了,还望堂主给夫人的在天之灵一个交待!”
黯夜的视线淡然扫过抱玉的神情,才道:“无论定罪与脱罪都需要证据,等我们盘查完了再下定论也不迟。”
芸绣生怕抱玉倔强不肯让步,上前打圆场:“黯夜哥哥说得是,要搜查证据,这后院是必定要搜的。只是就搜查纤书庭与织画苑恐怕说不过去,对两位妹妹也不公平,不如,干脆其他院也一并搜过。”
黯夜三人俱是一愣,互相交换一眼,才纷纷点头。
“抱玉,前头带路吧。”黯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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