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终归大海作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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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窗外细雨绵绵,航船多日,晴空万里,倒是难得遇到这样的阴雨天气。
对于生活于海边,习惯乘船的刺桐人而言,在船上不会有任何不适,晕船是会被人笑话的。
对宝生而言,他更为喜欢这缓缓行进于大海的帆船,无垠的大海,总给人一种畅意、海阔天空的感觉。
将目光由窗外收回,宝生继续低头抄着帐单。
这些帐单都是属于进货的单据,货主不尽相同,进货的时间也有差异,但却得将它们整理成一册。
这些帐单都是用回文写的,显然是从大食等回人国度交易的单据,年代有些甚至还很久远。
宝生有些不解,为何以前并没有将它们清理做一份,却在现在整理。
其实,整理这些帐单是孙昕自己的要求,他要蒲千涛为他做份帐本,这样以往交易中老客户的具体情况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显然也是为了以后进行交易做准备。
孙昕不曾走大食这条香料航线,这条航线,一向是由他父亲的干办或是他的兄长走的,但这是最为盈利的一条航线。显然,孙昕是有着自己的野心的。
宝生将毛笔沾了沾墨汁,低头细心的抄写着。以前他在纸行,也记过帐,他很喜欢碰触笔墨纸砚的感觉。
宝生书读不多,但写得手端正的字迹,无论是回文还是汉字。他只读过一年的私塾,并不在于他不适合读书或他并不想读,而在于家里供不起他读书。而且家中也不曾出过读书人,他的父亲甚至认为读书毫无用处,识几个字,会写名字,就够了。
离开私塾后,家里甚至连笔纸都是没有的,于是在纸行的时候,宝生经常收集些碎纸屑,在帐台上入神的读写着。因这事,他没少挨过掌柜的骂。
宝生抄完一页,再次翻过,然后再次拿毛笔沾了沾墨汁,此时墨汁已经有些干涸。宝生轻轻的倒了点水进砚台,细腻的磨着墨。这是上好的墨锭,出的墨墨色黝黑,润泽,带着淡淡墨香。这其实正是书房所有的气息,宝生只在私塾先生里的书房闻到过,很让人怀念的气息。
“你读过几年书?”大该是看宝生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熟练,像个书生一样,千涛好奇的问道。
“一年。”宝生平和回道,一年,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甚至连阅读一篇简浅的文章都会遇到不少不识的字。
“你字迹还挺端正的,是在哪读的书?清真寺吗?”
千涛问道,清真寺里的阿訇也有系统地教年幼的信徒识读经文。另外,刺桐城也有专门教回文的地方可以求学。
“艾哈迈德阿訇是教过我读经,只是学得很少,我后来有读过一年私塾。”
宝生回道,因为当时年幼的他都是跟随母亲过去的,而母亲并没有每天过去,宝生也就学得零零碎碎了。
“艾哈迈德真是个很罗嗦的老头,他是逮到孩子就逼着颂经,小时候我非常怕遇见他。”
千涛笑了起来,显然他也认识这位阿訇。
蒲家是回人后裔,到千涛他们这代,唯一保留的也就是回人的部分信仰而已,所以他小时候有上清真寺礼拜的记忆。
“这么说你也有回人血统?”
千涛打量着宝生,觉得不大像,不过他不也是有那么点稀少的回人血统,结果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我娘亲是。”宝生点了点头,其实说是有回人血统,但宝生的母亲却完全是个宋人妇女的模样,甚至一句回文也不会说。
“我家是我爹有回人血统,娘亲不是。有意思的是我爹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汉人,我伯父却认为自己是个回人。虽是兄弟,族属认同却是天差地别。”
千涛饶有兴致地说道,他很健谈,而且从不介意谈话对象是否同等身份。
宝生笑着看向千涛,本来他还以为千涛是个古怪的人,但其实这么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却平易近人,与孙昕完全不同。
“蒲公子,这是**吗?”
因为千涛看起来颇好相处,宝生便有些大胆的问他书写的一组词句的意思。
“这是**,这是龙涎,这个嘛,是数量。。。”
千涛逐一的解说,还读了遍各自的回语发音,宝生重复了一遍,记着。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供货的东家名号,货物名称,数量,还有价值多少。”
千涛指出了帐单的内容,其实宝生也猜得到大致的意思。
“说起来就是天富那人吃饱了撑着,陈年老帐了,居然叫老子我一一清理,我哪有这闲功夫。”
千涛顺便还抱怨了一句,他本身就不畏惧孙昕,两人交情又比较深,所以千涛私下里常会抱怨。
“你不是还有磨嘴皮子的闲功夫。”
一个平淡地声音在千涛身后响起,千涛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在千涛看来,孙昕一向是个神出鬼没的人。
“以后在背后偷听时,就别突然发言。”
千涛捂住心脏,夸张的说道。
不过孙昕不理他,直接走到书桌前,看向宝生抄写的帐本。
“少东家。”宝生恭敬地问候道,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懂不懂书写汉字?”孙昕只是粗略地看了宝生抄写的帐本,然后仍旧是用平淡的口吻问道。
“我字识得很少,不过抄写的话,应该可以。”宝生鼓起勇气回道,他是真有点畏惧孙昕,在他身边总是感到紧张又不安。
宝生是回答了孙昕的问题,但孙昕却没有任何表示,或许他也只是问问而已。
然后孙昕便将注意力转移,看向千涛摆放在书桌上的一份航海图经,然后与千涛讨论着。
随后,一位宝生见过两次面的深眉目的男子也走了进来,三人围在一起讨论着那份航海图经,交谈中多夹杂着回语与一些航海专用词句,宝生很是敬慕地看着他们,很显然,这三人的学识,都非同一般。尤其是孙昕,经常冷冷几句就将持不同意见的千涛驳回。
宝生最后又安静地抄着帐单,脸上带着几分寂寥几分羡慕。
他懂得东西太少了,别说什么航海方面的知识了。而眼前这三人,只是比他大上个几岁而已,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也只是个出身低微,勉强算识点字的人,渺小又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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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起居室的活动空间并不宽敞,而睡觉的床是个通铺,几个人头挨头,脚挨脚的入睡。
宝生睡在最右侧的角落里,一侧就挨着墙。
本来一向都睡得挺塌实的,但今夜却觉得整个床铺都在晃动,就像在荡千秋一样。
宝生醒来后,屋里黑漆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听窗外风声雨声不绝,呼天抢地的。
居室里有人掌了灯,宝生才发现床铺上的人竟都不见了。
“李仙?怎么回事?”宝生有些睡迷糊了,看着正在关窗户的李仙,惊愕地问道。
“风暴来了。”李仙躺回了铺位,慵懒地说道。
他以前就有随船出航的经验,所以有些不以为然。
很显然,水手们都出了甲板,正在风雨中搏斗着呢。
宝生下了床,朝门口赶去。
“宝生。。。”李仙本想唤住宝生,但宝生已经离开了。对于宝生的行为,李仙显然有些不解。
他们属于伙房编制,并不是负责甲板工作的水手,没必要好好的觉不睡,跑甲板去,那里太危险了。
宝生是第一次搭乘海船,而且这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的,所以突然遇到风暴,未免有些惊慌失措。
宝生未走出甲板就险些被暴风刮倒,于是赶紧抱住了身侧的木桅。
甲板混乱一片,水手们在翻滚地浪涛中挣扎,浑身湿透,精疲力竭。
由于船身猛烈的摇晃,再加上甲板不时被海浪袭击,不时有水手被撂倒,甚至狠狠地摔在了船板上。见甲板如此危险与混乱宝生本该返回船舱的,毕竟他并不是帆手,完全没有面对风暴的经验,不过宝生完全没有经验。
头上的船灯在风暴中摇晃着,摇摇欲坠,发出声响。宝生借着有限灯光,隐隐看到了前方黑压压的高山似的波涛翻滚着,向船身迅速袭来。
宝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完全惊呆了。
“快,谁拉下前帆的帆绳!绳子快松开了!”
慌乱中有人竭力嘶吼着,前桅在风暴里猛烈摇晃着,有几条帆绳松开了,再一个大浪来,只怕前桅再也支撑不住。
有几个水手急忙想向前帆冲去,但未逼近就被暴风刮得东倒西歪。宝生见状便咬了咬牙离开了头桅,朝前帆桅跑去,他距离前帆算是最近的。宝生几次被海浪拍倒在地上又爬了起来,最后抓住了其中一条松开了的帆绳。
双手竭力拉住那条粗大的帆绳,还是被扯进了几步,险些绊倒在地。宝生死死地拉住帆绳,使上了浑身的气力。即使双手被麻绳磨得疼痛难忍,仍旧没有放手。
宝生并不知道桅帆被刮倒了具体会如何,但却也知道一旦桅帆倒了,船就会有危险。
水手们终于赶到了前帆来,扯拉住不听使唤的帆绳,然后艰难地将绳索勒紧,固定于船上。
水手们接过宝生手中的帆绳,拍了下宝生的肩膀,表示称赞。
宝生放开帆绳,双手竟火辣地痛着。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个,巨浪一个又一个的拍来,宝生浑身湿透,体力也透支。
宝生这次倒也学乖了,急忙朝船舱的入口跑去。宝生艰难的移动着,每次风浪拍过他单薄的身子,他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栗着,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有实在是太冷了。要知道风暴来临时,天气极其恶劣,寒冷彻骨。
宝生尚未接近头桅时,就又被海浪拍倒了,而且给摔了出去,慌乱中抓住一条帆绳,却没想那帆绳早就承受不住风暴的破坏力,固定于船沿的一头竟被扯开了。宝生本来就重心不稳,人竟带着帆绳被迎面而来的大浪给卷入了海中。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甲板上的水手惊慌大叫着。
“快,拉下帆绳!”随后一位经验丰富地老水手急切叫道。
“好像被绳子缠住了!还有救!”有人赶紧去拉了下帆绳。
老水手已经在腰间栓了绳子,立即跃入了海中。
宝生很快被救上来了,他真是命大,落海的时候身上缠到了帆绳,若不早被海浪卷走了。
水手们实行了施救,但宝生却已经失去了知觉,浑身冷冰,没有温度。
两个水手急忙架起了宝生,将他带离混乱的甲板,送进了放置罗盘的针房。
“船医呢?有人溺水了!”两水手也不知道宝生是死是活,进了针房立即大声地叫唤。
“船医?在官厅,快抬过去!”
本来就焦虑守着罗盘的火长,脾气不小的叫道。
针房里还聚集着六七个阴阳生,也全是一幅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它的模样。
然后,宝生由这两位水手抬进了官厅,官厅里灯火明亮,聚集着几位因风暴而睡不着的人。
“船医呢?有人掉海里了,好像快没气了!”
两水手喘着气,大叫着。
一位单穿着身衷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低头检查了下宝生,然后干净利落的说了句。
“还有救,送我房去!”
于是水手架起宝生,就跟着男子往他的起居室走去。
宝生被带进了船医的起居室,放在了椅子上
“你们去伙房弄点姜汤来。”船医使唤道,于是这两位水手便离开了。
水手离开后,船医动作轻巧地脱去宝生的湿衣服,几下就扒光了。
然后拿布巾擦了擦宝生**的长发,再将他搬到了自己的床上,拉被子严实盖好。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后孙昕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听到官厅的骚动才出来的,船队一旦遇到风暴,孙昕便要不时的去针房走动,所以今晚他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虽然他航海经验丰富,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孩子落海了,身子都冻坏了。”船医吴炎抬头见是孙昕,也只是平缓地回道。
孙昕于是走到了床边,看了一眼落水者。这人他显然是认识的,即使此时脸色苍白如纸,人正处于低温昏厥中。
孙昕抬手碰了下宝生的额头,然后再收回,一脸的淡然。宝生的额头虽然冷冰,但还带有温度。
吴炎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孙昕,孙昕的动作虽然很自然,但看在吴炎眼里却有几分诧异。他在孙昕的船上也呆了段时间,还算是了解孙昕的冷漠得近乎古怪的性情。
“我房里温了瓶酒。”孙昕平淡地说道,他有喝酒的习惯,不过他并不像千涛那样嗜酒。
“酒的话,也是可以的。”吴炎先是有些愣住了,然后才回道。
于是孙昕离开了,很快又返回来,手里拿着瓶酒。
吴炎接过,孙昕便走了。
酒瓶是热的,闻了一闻,正是醇厚的米酒。
吴炎虽然不知道孙昕如何知晓这方法的,但也并不奇怪孙昕会知道。当然更重要的是姜汤还得等烧柴火熬好,而这热米酒是现成的。
宝生被灌了热米酒后,脸色才微微的红润,可见效果确实不错。
身子暖和后,宝生缓缓地醒来,睁开眼睛,正见到吴炎坐在床头。
宝生有些茫然地看着吴炎,吴炎正在为宝生包扎手掌,宝生的双手伤得很严重,皮开肉绽,主要的创伤显然是落海时留下的。
“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吴炎笑着问道,在他看来,宝生只是个孩子。
宝生摇了摇头,然后沉思着,想着他怎么会在这样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风暴过去了吗?”宝生显然想起来他被海浪卷入了海中,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他,绑着布条的手揪紧了被子。
“现在是消停了。每次经过琉球(台湾)使往大洋,都会遭遇风暴,船走出那区域就安全了。”吴炎回道,还做了下解释。
然后他起身去开窗户,一阵潮湿的海风吹进房间,没有暴风也没有暴雨,大海像是个闹滚完的孩子,陷入了沉睡。
宝生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于是想爬下床去看下,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赤身**,便不好意思的躺了回去。
“我的衣服你肯定是穿不了,不过箫瑶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
吴炎琢磨了一下,起身朝里屋的衣柜走去,翻找了一番,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宝生坐在床上,打量着屋子,发现他躺的木床一侧还有张床,而且床上还躺着个年轻男子。
男子睡得很沉,那模样看起来也只是弱冠的年龄,不知道是否也是病人。
其实这个男子就是吴炎所说的箫瑶,即使是风暴的夜晚,仍旧是雷轰不动的在梦乡里舒坦着。
“先将这套衣服换上,你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了。”
吴炎将一套素色的丝绸褙子递给宝生,宝生愣了一下才接过。宝生用手轻轻的摸着这套柔软,舒适的衣服,显得有些迟疑。
他穿的都是粗布衣,而且一般也都是土灰的颜色,像这样色彩素雅的丝绸褙子,他从没穿过。
“这是丝绸的。”宝生抬头看着吴炎,他不明白这个男子为何会拿这样一套衣服给他,根本就不是他适合穿的。
“去换下,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别管它丝不丝绸。”吴炎催促道,其实他自己穿的也是粗布衣服,也不知道他这样拿箫瑶的衣服给宝生穿,会不会被箫瑶责备。
宝生于是起了床,转过身换起了这套丝绸衣服。里边的衷衣宝生会穿,但外面的褙子宝生没穿过,只觉带子太多了,宝生逐一的系着。
衣服还算合身,就是有些稍长。
“谢谢,我穿回去换下,再拿来还你。”宝生感谢道,眼前这人很显然是位大夫,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而且对他还挺友好的。
宝生离开前将地上属于他的那套湿衣服给收好,然后跟吴炎再次道了声谢才离开。
吴炎望着宝生离去的身影,啧啧道: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宝生离开船医的房间,朝官厅的大厅走去,空荡的大厅灯光明亮,并不见一人。
宝生正欲出官厅大门的时候,却见到了孙昕从外头走来,两人迎面对上。
“少东家。”宝生恭敬地唤道,身子一侧,让孙昕先行经过。
孙昕却没有迈步,反倒是打量着宝生,然后十分淡然地说了句:“你醒了。”
孙昕是刚好从针房返回,风暴停止后,船上的人员都安心的入睡了,但针房里的火长与阴阳生却得彻夜通宵。
孙昕身为船队的主人,显然不是风暴一停就可以回房睡大觉,还得关心下航道的偏离问题及询问下船队的损失情况。
宝生没想到孙昕会问这么一句,但也想到可能是他被带来官厅的时候,孙昕知道了他落水一事。
“嗯,我现在没事了。”宝生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孙昕也不再说什么,从宝生身侧走过,他算是劳累了一夜,显然要回房休息。
“少东家。”宝生想起了还有件事,便唤住了孙昕。
孙昕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宝生。
“我手受伤了,可能这几天没办法拿笔。”宝生有些沮丧地说道,他虽看起来是在为千涛干活,但那份帐本是孙昕的,其实是为孙昕干活。
“这事,你自己去跟千涛说下就可以了。”孙昕淡然回道,而宝生越发沮丧地低着头。
他很后悔跑去甲板,他根本就不曾遭遇过风暴,只是惊慌失措。但却不后悔帮忙拉了帆绳,虽然因此弄伤了手,还坠了海,但终究是自己不小心,怨不得谁。
“褙子腋下两侧的带子不用系绑,这是穿褙子时的一种习惯。”
孙昕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让宝生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看向孙昕。
随后宝生才有些听明白了,急忙解着褙子两侧系的带子,脸也微微地红了。
宝生没穿过褙子,并不知道那两侧的带子是装饰用的,为的是仿古制中单衣,穿的时候是不能系的。
“明日,你到我书房来下。”孙昕看着低头解带子的宝生,平淡地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纠正宝生的穿衣错误,但很显然他没有取笑宝生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宝生抬头看着孙昕离去的身影发呆。
***
宝生返回自己和水手们的起居室,将衣服换下,折叠好,然后躺床入睡。
宝生这一觉睡到第二日的正午,因为太疲倦了,而且又因为第一次见到风暴,还落海了,算是惊悚了一回,不免有些心有余悸,睡梦中还发了噩梦。
用过午饭后,宝生便拿着那套丝绸褙子前往官厅。
将褙子拿去船医的起居室还了,宝生就去找千涛,但千涛的房里并无人,于是宝生前往孙昕的居所。
孙昕一向在书房里,宝生走进客厅的时候见孙昕不在,只得进了书房。
书房里,孙昕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正在翻找书卷。
听到脚步声,孙昕才回过了头,看了眼宝生。
“你将这些海图拿到甲板晒下。”
孙昕指了指他脚边的一箱海图,箱子是木制的,并不大,但对双手受伤的宝生而言,搬动它还是有点吃力。
昨晚风暴来临时,孙昕书房的窗户没及时关闭,虽然里边的书及海图没被水泡湿,但都潮湿了,特别是画于纸上的海图,卷皱成了一团。
“好的。”宝生弯身抬起木箱,木箱并不沉,就是手掌受伤后,使力的时候很疼。
孙昕看着宝生有些困难地抱起木箱,并没有搭下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晒图纸,随便叫个人来做就可以了,并不是一定要差遣宝生。
另外叫宝生来帮忙,也只是昨夜孙昕的一个念头,这样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却决定了宝生日后的生活方式。
甲板上海风吹拂,晒几张海图并不容易。
宝生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将海图在甲板上铺开,然后去伙房拿了些生姜蒜头之类的物品压着海图。
正午太阳暖和和的,宝生就坐在甲板上照看着这些海图。即使孙昕没吩咐过不能丢失一张,宝生也知道这些海图的重要性。
其实宝生身上有个优点,是宝生自己都不知道的,他做事很有条理性,而且会动脑筋,知道什么是要点,而且并不需要别人去提示。
而孙昕这人是个寡言的人,凡事不喜欢罗嗦,磨嘴皮子也不是他可能有的行为,所以从某一方面而言,宝生确实很适合孙昕这样的人差遣。
下午的时候,宝生收起了海图,他晒图的时候留意到了这些海图是几张一套的,图纸的右上角有编号,于是收起的时候,宝生按照这些编号整理了海图。
宝生将箱子搬回孙昕的居所,孙昕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书。
孙昕的书房藏书近万卷,每次进入书房宝生都觉得很惊叹,他也只有一次跟随私塾的先生前往书院的时候,见过书院的藏书阁里有这么多的书。
“少东家,海图晒好了。”宝生将箱子放置好,然后站在一旁。
孙昕放下书,起身朝箱子走去,蹲下身打开箱子,翻了下海图。孙昕也只是随意的翻看了几下,然后又返回了书桌。
“以后,你负责我的三餐,每日黄昏收拾书房。”
孙昕平淡地说着,他虽然说得极其平淡,但内容却让人惊讶。
“寝室没我允许不能进去,另外,客厅也必须保持整洁。”
孙昕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想到让宝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以前并不是没有仆人,只是因为不满意,反而嫌干扰他的生活,所以后来就没再安排人伺候了。
“官厅最左侧有间小房,你以后就住那里,也方便差遣。”
孙昕继续安排道,他显然是知道水手们的起居室空间狭窄又不方便,睡的也是通铺,根本就不能保证个人的整洁,疾病流传的时候,又很容易被感染。
宝生只是听着,一言不发,他是有些过于惊愕,所以失去了反应。
孙昕看了宝生一眼,他不认为宝生会拒绝,他对伺候他的人极其挑剔,近乎刻薄,但有一点,工钱绝对不会少给。事实上在财物方面,孙昕是个很慷慨的人。
“少东家,那蒲公子那些帐单怎么办?”宝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正好想到蒲千涛可是高高兴兴地将那些帐单交给他,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是他份内的事情,你只需做好你自己份内的就可以了。”孙昕回道,口吻带有几分严肃。
宝生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书房。
出了孙昕的起居室,宝生才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虑,而且更主要的是不明白孙昕为何要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但想到日后,可以自由的出入孙昕的书房,宝生还是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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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褙子,宋代流行的服装款式,男女都穿~男的穿估计很性感~口水~
腋下两侧的开口有带子,但是穿的时候带子是不系的,据说是为了仿古代的中单衣,有存古好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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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长与阴阳生
火长是管理针房的人,针房就是放罗盘的地方。
阴阳生是指有天文方面才能的人,会使用牵星板,懂看风看云,能分析天气,懂得观看星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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