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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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昕安排给宝生的居所,其实是官厅里一间狭小的储物间,里边也只是存放了几张椅子,还有张木床,除此,并无其它的杂物。
宝生打扫了一下,就可以住了。
这间储物间距离孙昕的居所,只是隔了两间房,大概是为了差遣的方便,才如此安排吧。
清晨,宝生去伙房拿早点进孙昕的居所,将早点放在客厅。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收拾餐具。
客厅很显然从孙昕这次航行旅程开始就没有人进入打扫过,虽然看起来很整洁,但家具却蒙了灰尘。
宝生拿抹布擦干净家具,打扫了下客厅。这其实不费什么功夫,而以孙昕整洁的个人生活习惯来看,客厅四五天清理一次就足够了。
孙昕正餐是在官厅的大厅和官厅的其他住户一起吃的,晚餐则要送到他居所。
黄昏的时候,官厅里的住户都用完了餐。宝生才从伙房里端了两菜一汤出来,这是孙昕的晚餐。
孙昕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人,他早点要比其他人早送,而晚饭则要晚送,他有着自己的生活规律。
宝生端起盘子时,就有点困惑,汤是鱼汤,一碟菜为豆芽,另一碟则是烧肉。这些东西,不同于官厅住户正午所吃的精致饭菜,这些都只是家常菜。
将饭菜放置在客厅的桌上,宝生进了书房,孙昕确实也在书房。
“少东家,饭送来了。”
宝生轻唤道,看向坐在书桌前阅读着航海图经的孙昕。
“你将它端进来。”孙昕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阅读的是千涛翻译好的第一张回人图经,说是阅读,其实是在校对,对证与原件有无错误。
“好的。”宝生应道。
前往客厅,将饭菜端进书房,摆放在书桌上。
“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下。”
孙昕低头用餐前嘱咐了宝生一句,很平淡地口吻,虽然他一向不大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宝生点了点头,默默地收拾着桌子上散乱的图经,将它们收好,摆放在桌角。
“这些书要放回书架吗?”宝生看着桌上叠放如小山的书卷,轻轻地问道。
“也整理一下。”孙昕平淡地回道,然后专注的喝着汤。
宝生拿起一卷书,用手摸索着。桌上的书,宝生只认得一本是《山海经》,还有一本是《太平广记》,其它的有些书名都不认识,更别提分辨那到底是什么类别的书。
宝生抱着一叠书站在书架前,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卷,显然有其摆放的规律。
宝生望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名,发着呆,他没能力将怀里那叠书分门别类。
“少东家,这些书要按分类摆放吗?”宝生低声问着,他没能力为这些书卷分类。
“随意放回书架就可以了。”孙昕淡然回道,他似乎并不介意本来摆放次序整齐的书架被扰乱。
宝生将书卷放进书架,然后站在一旁等孙昕用完餐好收拾餐具离开。
“你今年几岁?”孙昕突然问道,他看着宝生。
“十六岁。”宝生回道。
“叫陈宝生是吗?”孙昕又问,无从知道他为何问这些,可能只是心血来潮。
宝生点了点头,虽然他对于孙昕记得他的名字有那么点吃惊。
“你这套衣服是你兄长的?”孙昕继续问道,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打量着宝生。
宝生这次有点愕然,他不知道孙昕是如何知道的。
但细下心想孙昕肯定是因为这套衣服他穿起来过于宽大,而且衣服还是洗过很多次的,所以才得出来的结论。
丢弃穿旧的衣服,对富贵人家而言再平常不过。但对穷人家而言,却总是一套衣服大的孩子不能穿了,就留给小的穿,直到穿坏了才会丢弃的。
“是我哥的。”宝生回道,他只有三套换洗的衣服,但他是个爱整洁的人,衣服虽旧,穿他身上却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
孙昕没再说什么,他放下了筷子,显然是吃饱了。
“宝生,你把餐具收走。”
“好的。”宝生应道,然后开始收拾。
不知道孙昕为何问宝生这些,或许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
宝生如常将早点端进厅房,见厅房与书房里皆无孙昕的身影,想必是在寝室里入睡着,还没醒来。
宝生准备轻悄悄地离开时,却听到了从寝室里传来的脚步声,宝生回头,见到从里屋走出来的男子,这人并不是孙昕,而是位有点眼熟的异国人。
男子从宝生的身边走过的时候,宝生才想起他就一位住在官厅的一位番商,来自波斯兰,宝生曾在官厅大厅里见过他几次面。
这个年轻男子虽然皮肤比较黝黑,但五官却是俊美非凡。
他边走边系着衣带,对宝生视而不见,悠然地离开了孙昕的居所。
宝生愣了许久,脸上带着惊愕,他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人,何况他本就是出生于港口的人,对于航海的生活还是了解的。
海贸里,女人是不准上船的,尤其是远程航海,忌讳更是多得多也严刻的多。
在这种情况下,满船皆是男子,且船一进入汪洋,好几个月不能靠岸,这些人的**是如何解决的,并不是一个秘密。
男人与男人之间,如何像男女那样,宝生是知道的,但觉得不能接受。
其实,原本睡通铺的时候,他之所以选择睡在角落里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想有人动他,觉得这是恶习。
之所以感到惊愕,在于宝生对孙昕从不曾往这方面想,何况,这个陪伴孙昕过夜的还是位异国人。
宝生发呆的时候,孙昕就已经走了出来,他穿着身衷服,若无其事坐在桌前,准备用餐。
“宝生,你去收拾寝室,将床单拿去洗,床柜里有条干净的。”
孙昕平淡地说道,他的寝室,宝生还从没进去过。
“好。。。的。”宝生应道,他似乎还有些恢复不过来,仍处于震惊中。
孙昕的寝室,未走进去前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应该是昨夜残留的气味,因为熏炉里有灰烬,香料早燃尽了。
这气味让宝生觉得不舒适,他打开了窗户,让海风吹散香味。在寝室里熏香是平常可见的,有时候是用于去湿气,有时候是为了驱虫。
孙昕的寝室可以算是简陋,家具非常少,虽然制作都颇为精致,但不见任何显示身份与地位的装饰品。
寝室一侧摆放着张大床,床帐未挽起,隐约可见床上被单凌乱。床脚下散落着衣服,鞋袜,拣起来一看,有些眼熟,显然都是孙昕的。
宝生挽起床帐,脱下鞋子,爬上床,踮脚打开床柜,取出一套新被单。
将床上的被单掀起,换上新被单。
宝生拿了脏被单与孙昕换下的衣服,走出了寝室,经过厅室。
“少东家,地上的衣服也拿去一起洗吗?”
宝生问了孙昕一句,毕竟他还没为孙昕洗过衣服,也不知道平日里是谁负责洗孙昕的衣服。
孙昕喝完豆浆,抬头看了宝生一眼。
“你是不是感到不舒服?”孙昕突然问了一句,然后从桌上站起。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点闷。”宝生点点头,喃喃回道,他也知道他的脸色有些潮红,因为感觉得到身子的体温在上升。
“你先别走。”孙昕吩嘱了一句,便朝寝室走去。
宝生听话的站着,只是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额头,有些迷惑。
孙昕很快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他拧开瓶子的盖子,将瓶子放在宝生的鼻下,要宝生嗅。
宝生嗅了几下,身体的不舒适感被缓和了。
这时候宝生也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仍旧感激地看着孙昕,谢谢他帮他解迷香。很显然,寝室里的香是迷香类的,昨夜点燃,显然是为了催情用的。
虽然残留很少,但宝生从未闻过,再加上可能是体质的差异,他才会有不舒适感。
“感觉怎样?”孙昕淡然问道。
“好多了,谢谢少东家。”宝生点了点头,他不会多说什么的,即使他知道那香是做什么用的。
宝生离开孙昕的起居室后,在官厅还遇到那位来自波斯兰的俊美男子。宝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想着这是与孙昕最为亲密的人,不知道在他眼里孙昕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
用过晚餐后,孙昕一般都会上甲板与针房走动。他身为东家,需要视察船队,与火长及阴阳生交谈,留意水手的生活。这个时候,也正是阴阳生们测船速与确认航线的时候。
用测程板测量水深,用牵星板测定星辰与方位,观察夜空,预测天气,这都是阴阳生的职责。
宝生一向在孙昕用完晚饭后进入书房整理与打扫,虽然孙昕的书房就算没人打理也不会给人脏乱的感觉。
宝生整理了下书桌,将书卷放回书架,将孙昕的航海笔记收好,再将毛笔与砚台清洗干净。只有偶尔要打扫下书房的地板,用鸡毛掸子掸去书架的灰尘。
孙昕每日都会写航海笔记,记载着航线,气候及船队货物情况,文笔虽然简洁,但内容极其全面。
孙昕的字苍劲有力,干净利落。宝生收拾书桌的时候,发现孙昕丢弃的废纸,总是会将它摊开,抚平,然后收起带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丢掉,因为里边有孙昕的字迹。
书房里的书,宝生经常会偷偷的翻阅,但都是一知半解,直到他找到了书架上的一本《说文解字》。
每日,利用清理书房的时间,阅读个几页,记下字型与字义。宝生有着强烈的求知**,正是这份**在激励着他。虽然宝生也知道,他这偷偷摸摸的行为一点也不光彩。
除此,宝生是个很好的仆人,他细心地照顾孙昕的生活起居,孙昕显然对宝生也颇为满意,甚至是以前吩咐过没要求不要进入的寝室,也交由宝生打理。
整理好书房,站在书架前的宝生在意料到孙昕大概也快回来了,便合上那本《说文解字》,离开了书房。
一般这时候,宝生得前往千涛的起居室,他还得帮千涛抄帐本,虽然很辛苦,但他却十分乐意。
说起来,一开始千涛知道宝生成了孙昕的仆人时,是有些不满的。后来私下找了宝生,问宝生晚上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忙抄写帐本,宝生点了点了。
千涛这人十分的懒散,何况是抄写这种无趣需要耐性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兴趣。

船上精通回文的,其实还有个通事,就是那个深眉目的占庆新,但这份帐本却不是他能碰触的东西。
帐本里有裕丰泰多年交易的记录,属于内部的信息,不是外人能随便看到的。
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孙昕颇为信任千涛。
宝生是抄写到一半,才大致知道了帐本的内容,(因为他不认识的词句会问千涛,逐渐也读懂了帐本)才意识到这份帐单的重要与机密性。
他也知道千涛当时叫他来抄写,想必是认为他无论如何看不懂抄写的内容,而且认为他只是个孩子,也不会对这种只有行家才会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
进入千涛的起居室,见千涛像往常一样,咬着笔头在阅读着那份回人图经。他虽然已经翻译而且重绘了其中一部分,但还有另一部分没能整理好。
主要的困难在于将回人航海的航程记录改成宋人的针路记录,需要大量的计算与核对。
“蒲公子,我昨夜抄写完了大食国那赛阿的**交易帐单,今晚要抄写哪一份呢?”
宝生坐在书桌一侧,翻开帐本,抬头问千涛。
“那你抄写谢赫的那几份帐单,等下,我拿给你。”千涛头抬头说道,刚要起身,宝生就拿出了一份帐单,递给了千涛。
“是这几张吗?好像都是关于没药的交易,不是香料的。”宝生自然而然的问道。
千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惊愕的看向宝生,问道。
“你看得懂帐单?”
宝生点了点头,他不习惯撒谎,虽然他也知道他能看懂帐单内容在千涛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等,你怎么懂的?里边写的都懂?”千涛翻看着宝生递给他的帐单,继续问道。
“里边很多词句都反复的出现,而且我以前也问过你那些不懂的那些词句。。。我现在是能看懂。”
宝生平缓地说道,读懂词句经常重复的帐本,对他并不难。以前在纸行的时候,他也是因为有这个能力所以才管起了小帐。
“我跟你说一遍你就记得了?”千涛仍旧很吃惊,他跟宝生讲解,也只是随口说说,但却没想到宝生会记在心上。
这次宝生点了点头。
“宝生,你这聪明劲,都快赶上我了。”千涛夸张地笑道,拍着宝生的肩膀。
宝生舒了口气,他有点怕千涛知道他读得懂帐单会不让他抄写,他真的很喜欢书写这些东西,喜欢安静的坐在书房,磨墨、持毛笔,在光洁的纸上留下整洁的文字。
宝生低头抄写着那几份关于没药贸易的帐单,留意了进价与数量,心下十分惊讶,进价极其低廉,但这种药物市价却是价比黄金的。
海贸,真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而孙家这些年贸易所得利润,是无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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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昕时常在书房呆到深夜才会返回寝室入睡,他有阅读的习惯,而且从书房的藏书来看,他学识应当相当的渊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只怕是无所不知。
深夜,孙昕将书卷合上,起身走到书架,要将书卷放回书架时,突然停止了动作。
书架的书目不知道于何时被整理得十分规整,而且做了分门别类。
一开始宝生虽然将书架整理得整洁,但书类是混乱放置的,他识字不多,不能对书目进行分类整理,可以理解。但现在,又是如何做到的?
孙昕站在书架前思索着什么,然后低下身打开书柜,从里边取出一口木箱,打开检查是否有人动过箱子里的文书。
孙昕知道宝生只读过一年私塾,认识的字不多,根本无法读懂完整的文章。
但现在他怀疑宝生是否真的读不懂,真的只读过一年私塾?
孙昕之前之所以不安排仆人伺候自己的起居,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需要的是一位最好不识字、诚恳、为人细心,聪明又听话的仆人,而这样的人显然不好找。
他即不能忍受一个粗野没教养,愚笨的人照顾他的起居,又不会找一个读过几年书,识字的人。他的书房里经常有相关的贸易往来文书,甚至是好几本私密的帐本,除此,还有记载船队各方面信息的航海笔记。
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个外人该知道的。
箱子里的文书与帐本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也可能是看过后照原样摆放。
孙昕将箱子放回原处,阴沉着脸坐在书桌前。
他疑心很重,他这个人就算是认识多年的人,他也不会轻易相信。千涛算是个例外,除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外,还在于千涛本身就是个对谁都无害的人。
这可以说是商人的本性,也可以说是天生的冷酷。
夜已深,孙昕不可能为这事唤醒宝生,要他对质,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人。
清晨,宝生将早点送进孙昕居所的时候,孙昕也没有问过宝生任何事情。
正午的时候,正巧千涛将帐本拿去孙昕书房,说是他整理完了帐目。
孙昕翻看着帐本,脸色有些难看。
“整本帐本,你亲笔写的不到五六页吧?”孙昕粗略翻看了下帐本,平淡问道。
千涛郁闷地抓着头,他虽吩咐宝生不要告诉孙昕他还帮他抄帐本,但却忘了孙昕会认笔迹。
“那个,大部分都是宝生帮忙抄写的。”千涛讪讪笑道。
“说起来,宝生这小子值得培养,真是聪明。”千涛赞道。
“你不知道这小子多厉害,只要他抄写过的词句,都能辨认,告诉他词义与读音,他也能马上记住。”
千涛赞不绝口。
“这么说,他能读懂帐单。”孙昕只淡然问了一句。
千涛脸上的笑容没了,望着孙昕。
“他是能读懂,读懂这些对他也没用,他还只是个孩子。”
千涛觉察苗头有点不对,赶紧澄清。
“你疑心也太重了,宝生就算是读懂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说他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还是别家商号派来卧底的。”
千涛越说越觉得好笑。
“他确实不能做什么,不过记忆力如此之好的,倒是少见。”孙昕冷淡地回道。
“是啊,我觉得他这样的很适合当主簿,掌管货物,记帐,日后不可小视。”
千涛显然没留意到孙昕脸上的冷意,虽然他是知道孙昕是个多疑且缺乏情感的人。
夜晚,宝生如往常一样在书房收拾,孙昕这次没有离开,坐在书桌前看着他。
看着宝生将桌上堆放的书卷熟练的放进书架,很细心的按分类摆放。
“你读过一年私塾是吗?”
孙昕问道,望着宝生那清瘦的身影。
“其实也没有一年,初春入的学,冬至的时候就没读了。”
宝生回道,还回头对着孙昕微微笑着,他很感激孙昕让他照顾他的起居,整理书房。
“第一年就教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之类的?”
孙昕淡然问道,打量着宝生那张清秀的脸。
“《千家诗》要第二年才会教完,我没读过。”宝生摇了摇头,诚实回道。
“哦,那你是如何将这些书目分类的?”孙昕淡然问道,他的藏书,门类众多,有些甚至是很生僻的,宝生却能成功的将它们分门别类。一个只读过《三字经》,《百家姓》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了这些。
宝生放书的动作停止了,他回过头看着孙昕。他的脸色甚至有些苍白,眼神带着几份忧郁。
他的初衷是好的,他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所以努力的整理书房里的书,将每本书按类别摆放,方便孙昕取拿。但他不曾意料到,孙昕会如此的敏锐,如此多疑。
“你是否看过航海笔记?”孙昕继续问道,口吻仍旧平淡,但无疑的这是在质问。
宝生先是有些愕然,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意料到孙昕会质问他这个。
宝生摇了摇头,然后将头低下了。
他确实没有看过,即使每次收拾书桌的时候,都会收拾到这本航海笔记,但他知道这是孙昕私人的东西,里边记载的大概也有些隐秘,从不曾去翻看。
“那么,书柜里的文书与帐本?”孙昕继续问道,他看着宝生,他最不能容许的,就是他人对他有所隐瞒及欺骗。
宝生拿在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身拣起它,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孙昕。
“我没有。”宝生回道,他很平静,或者说竭力表现得很平静,即使他的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孙昕没再说什么,他留意到了宝生消瘦的肩头在微微颤抖着。
宝生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然后默默离开了书房。
孙昕面无表情的看着宝生离开,起身走到书架前。
其实,即使宝生阅读过文书、帐本与航海笔记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宝生确实很聪明,如千涛所说,但再聪明也有个程度,没有人能无师自通,天生就能识别他能力范围所不及的事物。
孙昕打量着书架,宝生真的是整理的非常好,不只是分类,且根据他的阅读习惯,安置了书卷位置。
训诂类的书卷孙昕平日几乎不去翻看,就被放置于高层,孙昕浏览了一下书目,发现少了本《说文解字》。这本书,被单独地摆放在低层。
孙昕抽出了它,翻了翻书页,突然手停止住了,他的表情呆滞了一小会儿。
是的,这本《说文解字》本来是崭新的,因为他甚至一遍也没看过,他并不需要这样一本字典,但这本书却有频繁翻阅过的痕迹。
孙昕很快出了自己的居所,前往宝生的居住的小房间,推开了门却不见宝生,于是离开官厅,上了甲板。
海风寒冷,天上一轮明月。
在主桅杆下,孙昕看到了宝生。
他哆嗦着身子,痴痴望着月光下起伏的海面。月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脸上有着泪痕。
他就这样默默的流着泪,委屈,伤心。
这十六载来,恐怕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情景,他因为贫困遭人白眼过,苦楚过,但却从不曾在他尽心尽力,渴望得到一丝认可与赞誉的时候,遭到这样的置疑与伤害。
孙昕远远地看着月光下抱着双肩哭泣、冷得直哆嗦的少年。他听着耳边的一阵阵的海涛声,静静的站着,没再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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