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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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四季常绿的树,应景的花草,有规律地种在窗外目光可及的地方,即使是冬天也不会有萧索的审美疲劳。窗外几株各色的菊花尚残留着几朵蔫巴无力的骨朵,在深秋中尚留着一分余香。
萧微拉着萧然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清瘦了许多的面孔,轻声安慰着:“你不愿意,我会找皇上收回成命的,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我愿意!”萧然突然抬起头,看着萧微,淡然地一笑,“姑姑,我早就不在乎了,嫁给谁,你们看着谁好就是谁吧。”
萧微倒是被萧然的话吓到了,结巴着:“然然,你,你……”
“我说真的,姑姑。你不要问了,也不要说什么了,就这样吧。”然然说着挣开萧微的手,“除了风,嫁给谁不都是一样?”
萧微哑然,眼圈渐渐的红了,看着这个孤寂如窗外残菊的少女,萧微的心渐渐下沉,她知道这种伤感,这种愁绪,这种不为人知的痛,那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却又无可奈何。萧微慢慢地退了出去,留下看着秋菊出神的萧然。
“或许试着接受,是一种更好的解脱办法,言,或许这一次你做对了。”萧微在心底对自己说道,“言,或许我也该放弃了,连然然都放弃了,我还坚持什么呢?或许,也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萧微放下轿帘,微微闭上眼,强抑着心底的伤痛,轿子缓缓向城西走去。帘外一对少年夫妻正相偎着新奇地各处看着瞧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紧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时地无奈回头催促着这对少年夫妻。
夜幕更深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萧家大门前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萧意和阿依达都没迈动脚步,家门近在咫尺,却似乎又隔着千山万水。
“阿依达,你说,我该怎么说阿朝和溪云的事?”萧意问阿依达。
阿依达摇头,“师父怎么说,阿依达就这么做。”
“告诉他们好了!”萧意似乎下定决心,又摇头,“不行,阿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接受不了那么多事,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他们。”
“告诉?不告诉?”萧意迟疑着,当初想尽办法把阿朝带回祈国,带回后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多次想把阿朝的身世告诉他,却每次都被阿朝那单纯的笑容给堵回去了,看着他那纯净的眼,萧意都觉得自己把那么多那么复杂的过去加到阿朝的头上,是种罪过!
“走一步算一步吧!”萧意终于迈出了一步。
门环咚咚地叩响了,萧府很快就有人出来了,紧接着一声声的大喊传遍了萧府上下,“二爷回来了……”
一个晚上萧府都处在极度的兴奋中,流浪了一年的二爷突然回来,这真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他们都准备着十年八年见不到二爷的,没想到二爷回来的这么快。
书房里,萧景坐得笔直,听着萧意说起这一年的经历,萧意则随意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慢慢地说起他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长兄如父,在萧意的心里,大哥总是那样沉稳,温和,做事精细,为萧家鞠躬尽瘁,是他最尊敬的人。当萧意讲到遇见阿朝和溪云的时候,不由放慢了语气,淡淡地讲到这只是两个相遇的牧人朋友。
萧景听完萧意的话,并没有过多评价,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回来就好!回头请你那两个朋友来家吃顿便饭,毕竟人家救了你一命。”说完就转回到他摞成山的书桌后,专心算他的帐去了。
萧意看着大哥佝偻着身子打着算盘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
萧景注意到萧意的不寻常,抬起头,向萧意温和地笑道:“怎么了?还有事?”
萧意看着大哥,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如果某个人的头受到了重创,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有没有可能恢复?”
萧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种情况很难说,那是因为脑子里有血块,凝固了某部份记忆,有些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血块就化了,或许记忆就慢慢恢复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回忆不起来,也是可能的。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有人失去记忆了?”
萧意点头,“我在外认识一个朋友,他一个朋友好像脑部受到重创,后来就失去了以前的记忆。醒来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性格,行为,想法都变了,人也比以前快乐了许多。我那朋友问我有没有办法帮他朋友恢复记忆。”
萧景点头,“那只能试试,不过要看到他本人才行,如果他要治的话,你就带他亲自来,我看看才能下定论。”
“其实,有时候我很矛盾,该不该帮他恢复记忆。”萧意嘀咕了一句。
“什么?”萧景不解地看着弟弟。
萧意回过神,赶紧解释道:“不,我是说我那朋友说他很矛盾要不要帮他朋友治疗呢,因为他那个朋友没失去记忆前背负着很重的责任,从小就生活的很不开心,长大后也有太多负担,反倒是失去记忆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开朗,单纯,简单,快乐,随和。再说他以前生活的环境充满着阴谋和算计,若他不能恢复记忆,冒然回到过去,以他现在的性格,定然不能应付别人的陷害或者阴谋,也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或压力。所以他在矛盾到底是让他就现在这样,还是恢复以前的样子。”
萧景默然,半响,“这的确是个难题,或许能决定这个的只有你那朋友的朋友的本人而已。别人是不能帮他决定的。”

萧意顿然幡悟,“对呀,决定的只能是他自己,我们没问过他,凭什么替他决定?”
这里萧意似找到了出口,又似乎还是一片迷惘,空气有些滞涩和严肃。而萧家后院里,却充满了少见的快乐和祥和。阿依达第一时间就冲进了萧然的屋子,小弱也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一看到萧然,阿依达就愣住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扯着他的耳朵大叫“臭小子,小屁头或蓝眼睛小怪物”的快乐的萧然吗?眼前的女子如烟花般孤寂,如秋风般萧瑟,瘦弱的身躯斜斜地靠在窗台上,眼神空洞迷惘,望向未知的世界,虚脱的灵魂,憔悴的身躯,阿依达忍不住颤声叫了声:“姐姐!”
萧然慢慢地转身,无助的眼睛看向阿依达,半响都没反应过来,慢慢地眼睛渐渐有了些光彩,轻启朱唇,叫了声:“阿依达!”语音哽咽,阿依达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投进萧然的怀抱,贪婪地呼吸着这个女子身上还残留着的特有的体香。
“姐姐!”
“小怪物,你回来了。”几滴清泪滴到阿依达的头发上,渗进阿依达的头皮,一片冰凉。
“我回来了。”阿依达嘟囔着嘴,忍住没哭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然只喃喃自语地说着这一句,其他的语言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以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早已消失。
萧然和阿依达都慢慢地平静,萧然依旧默默地坐着,阿依达试着开始说话,学者萧然以前的样子,以前的语气,一点点把这一年在外的事情讲给萧然听,阿依达本就是个沉默的小孩,语言组织能力并不是很强。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刚开始时他说的还有些磕巴,后来越来越说的顺溜了,也不管萧然在没在听,就一直说下去,说下去,直到天色发白,嘴唇发裂,直到萧然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阿依达,你嘴唇都干了,说的不累吗?”
阿依达蓝眼睛熠熠生辉,赶紧摇头:“不累!只要姐姐肯听我说话,我一辈子都不累。”
萧然终于笑了,站起来,摸着阿依达小小的脑袋,“阿依达,你真是个好孩子。”
“只要姐姐肯多笑笑,要阿依达做什么都可以的。”阿依达看着这个以前总爱用各种花样逗他笑的女子,幼小的心灵已经种下一枚种子,就是,这个女子一定要开心,一定!
或许就是从这天起,就注定了阿依达这一生,只有面对萧然的时候话就无比的多,而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那样惜字如金。也注定了他这一生的目的,就是逗某个女子开心。
“好,以后我每天都笑。”萧然无奈地看着阿依达真诚的大眼睛,忍不住答道,慢慢地把阿依达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如叹息般说了句,“阿依达,你回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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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如情人的手,温柔的,温情的,懒懒的人在睁开眼睛的第一刹那就被这种温情打动,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比如,祈飞鹏就是这愉快的人中的一个。今天是他正式拜访萧府的日子,心情自然就好了。
丁义看着这几天高兴的只见牙不见嘴的少爷,摇头再摇头,叹息再叹息,少爷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呀。亏的是萧姑娘答应了婚事,如不答应,少爷可该怎么办才是!
萧府大厅里,定亲王世子祈飞鹏谦恭有礼地坐着,不时谦虚再小心地倾听着萧府大老爷萧景的每一句话。满足温馨的笑容足以溢死满池鱼儿,谦恭感恩的心足以感动雨露苍天,以丁义的话说。
下人们笑嘻嘻地收拾着定亲王府送来的定礼,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各色小吃,小玩意,够一大帮人忙活半天的。每个人都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偶尔几个胆大的丫头悄悄溜到窗边,透过窗沿的缝隙,偷看几眼未来的姑爷,然后嬉笑着跑开,讨论着这定亲王世子是如何的好看,如何的性情好,如何的声音好听,如何能找到这样一位贵婿,听得几个小厮不住地嘴角抽搐,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样能比得上那位风度翩翩的定亲王世子。
情面上的话,似乎该说的都说了,祈飞鹏看着眼前这位未来的岳父,温和中带着刚强,内敛里夹杂着看透的精明,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到是萧景和蔼地笑道:“世子不是外人,老朽也不多说什么了。然然前段日子一直叨扰贵府,现在想来也是缘分所致。若世子不嫌弃,就常带着然然出去走走,散散心情也好。至于那些虚礼,老朽并不在乎,想来世子也是豁达之人,想来也不在意外人说什么吧?”
祈飞鹏大惊,看着萧景似乎老道世故,却不料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未婚男女常聚一起,也未为不可,不过这样公然由女方父亲说出来,不由不让人佩服。转念,祈飞鹏又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萧然有如此父亲,又何尝不是她的福气?这些日子萧然的落寞和凄苦,想来萧景这个做父亲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今为了女儿能高兴一点,居然如此不拘小节,难为严父一片心意啊!
祈飞鹏赶紧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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