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雉水县在忙三熟制,长江边无奈红蜘蛛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尴尬的人,尴尬的工作。每天来回两趟40里路,到团部去看报纸
◇每天劳动18个小时太可怕,没想到三熟制水稻竟会忙成这样
◇要是妹妹入了党,当上了校长,我就更加自惭形秽了
◇既然他是“5•16”,为什么还把他从副班长提成了正班长
◇今年普遍的虫害严重,从来没有像这样不停地打药水
◇大家忽然发现,除了没完没了的劳动和政治学习,生活中还可以拥有一些别的什么
o
o
雉水县方亭公社方亭小学
吉如雪同志收
建设兵团34团32连某寄
o
o
如雪:你好!
我这几天真的是在休息了。那全团的平面示意图,也不知是否还要搞下去。首长们意见还没有统一。原来的滨江农场有一张全农场的平面示意图。现在已经改了标题,用描图纸重新描过,晒了好多张。可是,这张图大家都不满意。错误太多。也可能是资料太陈旧。用这张图跟我刚搞好的五营平面图一对照就可以看出,对不上号的地方确实太多。有的地方错得很离谱。我已经又跑了四营的两三个连队,整理了一些材料。可是,全团南到北15里,东到西30里,打个对折也有五、六十平方公里的面积。六个营,包括四十多个连队在内,有上百个单位,就这样靠我一个人用腿跑?那就纯粹是开玩笑了。我跟李股长要一辆自行车,他说生产股没有公车。我知道他自己有,但是不愿意为公家的工作给我用。山东老乡出来了混了这么多年世面,到底不是在沂蒙山老家了。有几个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我跟他讲,这么大一个农场,要我步行着去一条田一条田地核对,长度、面积、流槽的形状、房屋的布置,要核对到什么时候?有的流槽贯穿好几条田,何况各个连队也在不停地平整土地、改造环境。情况是在不断变化的。他咬着腮帮子不做声。我没有跟他说的是:这样一来,我的吃饭和午休就成了一件极其麻烦,或者干脆就是无法解决的事。生产股又不肯为我提供方便。私下心里觉得他们未免也拿我太不当人了。李股长怕我回了连队以后就再也要不出来,叫我别忙着回去,还是每天到生产股去,哪怕什么事都不用干,他们再“研究研究”。我还又不敢不听。还指望着以后能调到这里来,可不能自己先把路给断了。于是就每天到团部“上班”,看看报纸,有时也做点鸡毛蒜皮的零碎事情,什么进度统计表之类,或者到宣教股去打打杂,到二中郑老师那儿去玩玩。中午回32连吃饭——否则没地方睡午觉。你说,你见过这么尴尬的人和这么尴尬的工作吗?每天步行来回两趟,近40里路,到团部去看报纸!哈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两个字:荒唐。但是既然有这样的便利条件,近来对国际时事也就特别关注。这动荡不定、风云变幻的地球呵!还记得去年联合国大会的投票报导如在目前,还有一个多月又要开始了。尼克松已经说了要到中国来,这一次将是怎样的情景呢?
雉水农村里的三夏大忙令我不敢想象,我从不知道三熟制水稻竟会忙成这样。每天18个小时以上的劳动时间也太可怕了。也就是说,除了午夜睡两三个小时,昼心里睡两三个小时,整天都泡在水里?我奇怪他们睡下去怎么能醒过来。“人人流百斤汗,个个瘦十斤肉”的口号倒也与这种劳动强度挺相称的。看来正应了一句老话: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为妹妹感到庆幸。纵然放了忙假,也要参加劳动,但只是掰掰玉米,除草捉虫,当然也热,也累,与名列其中究竟有天壤之别。立刻又想到,你进文教线已经大半年了,而我的面前仍然是一片渺茫。这一段时间农场上倒没有那么紧张,连队里的劳动每天约**个小时,10天休息一次。虽然还是经常赖帐,还是一天到晚开会、学习、讨论,但与你所说的天天在水田里挑灯夜战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看来,妹妹肩上的担子是愈来愈重了。负责学校的工作——虽然是临时的。但也许这就是领导对你的磨练和考验。说不定再过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的,见了面要称呼你为尊敬的吉校长了。这样一来,对路线问题、政策问题更应抓紧学习,不能有偏差。这些事对领导者来说就更显得重要了。与同事之间在新的关系下如何相处,怎样帮助落后的同志,用**思想教育、改造人,对不良现象是斗争还是容忍,斗争的话,斗到哪一步;容忍的话,忍到什么程度,对妹妹来说恐怕都是些新课题。要花大力气去适应。只是在你面前,我更加自惭形秽了。我做得实在不像话。而且,更为难的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你们校长去开的是传达中央教育工作会议精神的会?那就是说,终于开完了。妹妹可能搞错了,不是开了七十多天,我在二中听到的是开了一百多天。哈哈,一个会开了一百多天。你们底下肯定是要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了。我在二中见到了《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的有关文件,有些事情不怎么搞得懂。那“两个估计”说,解放后的17年**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基本上没有得到贯彻执行,整个教育战线上是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说大多数教师和解放后培养的大批学生的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是这样吗?别的不说,我57年才10岁,就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考不取初中,65年又因为同样的原因考不取高中,也不知道是谁专了谁的政。要什么样子的世界观才是无产阶级的呢?把我们这样的人都赶尽杀绝才是?遇罗克的《出身论》上的那些统计数据、材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难怪他要被判处死刑。但是,即使真的如《纪要》所说,文化大革命这样一搞,大家的世界观就变成无产阶级的了么?**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就贯彻执行了么?我看也难说。农场文教线的学习班早就开始了,到8月20日结束。而你们的暑假教师学习班还没开始,大概是只顾帮着生产队里忙“三抢”了吧。
近日来,连队里正在忙着搞四好初评。这对我来说又是个精神负担。大会小会不断地向“与已无关”的错误思想猛烈开火。但我确实觉得与我就是没什么关系。离开这个连队的要求都提出来了,还想评什么四好五好?但是上进心(尤其是为听进妹妹的要求,应该为了未来继续努力)和我自以为在哪个方面也不比谁差的思想又驱使着自己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思想改造也实在是个“长期的,甚至是痛苦的过程”。
有的时候,我想对妹妹讲讲我周围的人和事。但三言两语又讲不明白,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于是就算了。反正,妹妹之所以知道有个34团32连,是因为这儿有她的兄长,别的又算得了什么!但是,我们的班长大赵的事却让我想不通。四好初评,班里一致把他评上去了。排里报到连里去的名单上也有他。可是,排长小韩不是说,他是隐藏的“5•16”分子吗?因为近来与连长的关系大为改善,所以我总想找他把这件事问个究竟。前天晚上,看到他和副指导员秦建中两个人在会议室里看材料,我就在外面转,想进去问,想想又觉得不好开口。谁知连长眼尖,已经提着名字问我,在外边转来转去转了好几趟,转什么名堂,有什么事儿没有?我只得进去,吞吞吐吐地把我的疑问提了出来。他们俩对我说,矛盾是复杂的,运动的进展总得有一个过程。阶级斗争的盖子揭到哪一步,领导上自然会有一个通盘的考虑。小韩把这个事情透露给了我,他做得并不对。但是,话既然说到这一步了,根据领导上对我的长期考察和了解,认为对我说了也不至于产生什么消极的后果。可以这样说,这件事是假不了的。我问,能不能给我看一看确凿的材料。那人称“傻木头”的副指导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这些东西怎么能给你看呢!”这句话却是一点也不傻。我算是个什么?让我在排“战斗组”里帮着做做记录,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正要走,连长说:“告诉你呵,赵锡强有个同学,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在北京军区,已经查明了是5•16。他有极大的嫌疑是5•16分子。材料已经到了我们这儿,仅仅是还没有最后定案罢了。现在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苗辰大呵苗辰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以前跟曹华隆抱得那么紧,现在又和赵锡强相处得这样好,你也该检讨检讨自己的头脑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多了点什么,要好好改造改造啦!”出来之后,我想想还是不服气。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还把他从副班长提成了正班长?在班里,不听班长的,我听谁的?现在我只觉得周围到处是陷阱,一个朋友也没有。但是,跟连长搞好关系,听他的,大概总没错。路总归得走下去。我感谢妹妹对我的告诫,处理好“公”与“私”的关系。努力地做,做好它。但是我现在所希望的调动与公社要调你去广播站播音不一样。教师是个正儿八经的职业,公社播音员算是怎么回事?别说文教没点头,就是点了头,我看也是不去的好。但我现在是什么?知青,农工。就跟妹妹原来在三大队七小队一样。说来说去还是在为自己着想,打算。在这一方面,我可能是离不开你的帮助,我也看到妹妹对我的苦心。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么?

全团平面图的事终于寿终正寝。我已经回来三四天了。这几天我们每天都在棉田里打药水。棉田里的红蜘蛛呀!成片成片的,那么多,那么顽强,简直毫无办法。那东西比芦虱还要小,用放大镜都看不清楚。但却能使棉株跟被火烧过一样,一片枯焦。所以又叫“火烧棉”。现在“1605”都不顶用了,连“3911”,又叫“一扫光”这种极毒的农药都拿出来用了,但仍然不能杀绝,扫不光。一段时间以后它又会卷土重来,再次造成危害,而且,产生了抗药性以后就更难对付。不断地有人农药中毒,三天两头听说送人去团部医院。飞机治虫更是屁用不顶——只能使用低效农药,人还够呛,飞机飞过去以后,在宿舍区都能感到扑面而来的药水,空气中到处是一股农药味,经久不散。同伴们说,这哪里是治虫,就是治我们来了。今年普遍的虫害严重,水稻也是如此。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哪一年像这样不停地打药水。雉水农村里没有这种情况吧?还有,今年的降水量特别小,这也是虫害严重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是因为我们这里是江边,地下水位比较高,并不会造成旱灾,但是,一刮风就是满天的沙灰,让人实在吃不消。听老职工们说,宁愿少下点雨。今年年成偏旱,也就没有了不得的大潮汛。否则,抗洪抢险,也够受的。今年的夏天似乎已经差不多了,走得这么早。我记得去年8月底回雉时还那么热。妹妹还记得去年的8月25日么?我的“阿庆嫂”同志!“阿庆”在想念你呢!
o
我们的“四好初评”已经结束,这几天又歇了下来,在搞光荣榜。“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出于私心,这并不是个让人很快活的工作。而且,通过评四好,看到了身旁激烈的勾心斗角,实在是有点惊心动魄。人不知怎么会这么复杂。而且,我发现好多恶劣行为的原始出发点仅仅是是私心杂念。我一切都很好,身体是绝对健康的,只是有一点小问题:左手的中指近手掌的一个关节似乎时有不受控制的现象。原因尚不清楚,还没有影响拉琴,仅仅是自己有感觉。也不知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情况。也时常下田劳动,而就我来说,那其实不算什么劳动,何况大家也都是一天八个小时。政治方面也是积极向上的,连里也给予我充分的信任,现在排里的会不用说了,连里的会,甚至班排长开会都叫我去跟文书一起做记录,然后再把两份记录对照、比较着整理成“纪要”。实际上就又是个文书。连长近来对那个滨江的女文书非常“感冒”。一来是她的文风总是不合连长的意,二来是她的男朋友最近来的次数较为频繁,来了以后她就在宿舍里引吭高歌,《解放军同志你去向何方》、《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喉咙不错,歌也唱得很好。但是,欢快的歌声撩起了多少年青人的春心。大家忽然发现,除了没完没了的劳动和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生活中还可以拥有一些别的什么。还有,连队里刚买了一套开会用的扩音器材。大家都下地干活去了,她在家里没事,便去把女卫生员小孙喊过来,开着喇叭,两个人你唱歌我去听,我唱歌你去听。最后唱得无聊起来,便乱说瞎骂互相开玩笑。谁知十八班本来在田里拔秧草,临时接到任务要去割树条,全班人排着队跑步回来拿镰刀,正好听见她俩对着话筒在嘻嘻哈哈地学狗叫学猫叫,一个个满肚子意见。一回报,把连长恨得咬牙切齿,想把她赶走。
妹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夏天就要过去,饮食方面马上可能要好一些吧。望多珍重。鉴于各种情况,我大概只能在春节再回雉了。希望到时候能看到又胖又结实的如雪。
再会吧,我的妹妹!下次再谈。
你的辰大8,12午前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