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夜采棉女知青被吓,闻霹雳副统帅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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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天后半夜,一个女知青采棉花时差点被吓疯
◇我的表现得到一致“好评”。我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
◇说真的,我对生活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灰心
◇我们有这么多痛苦,经受着这样的折磨,错的倒是我们自己了?
◇我们永远健康的副统帅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而且,走得那么狼狈
◇9月30号排节目时,我们还在齐声高唱“**紧跟**……”,生活真会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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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水县方亭公社方亭小学
吉如雪同志收
本县工农机械修配厂吉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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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你好!
上次一封信寄出去又好几天了。到今天还没有收到你的信。
我们这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说大也不是太大,但影响比较大。一个女知青大前天夜里采棉花差点被吓疯。到现在人还在团部医院里。刚去时,发烧发到40℃向上,处在昏迷状态时也一直在哭闹,“有鬼呀,有鬼呀”地乱喊。听她们班的人说,她们在一起拾棉花,每人两行。女生胆子都不大,相隔也不是太远,窜前落后一点,也就是五六米的样子。为了驱除瞌睡,也为了壮胆,还不停地说说话。到下半夜,估摸着大概两三点钟吧,大家已经在说,吃不消了,再采到前边一条排水沟就不采了,回去睡两个钟头。这话说过不一会儿,有人听到她“咦”了一声,过了几秒钟,这里刚想问她“咦”什么,只听她撕心裂肺地狂叫了一声,回头向后跑了两三步就趴下去了。那叫声惨得人都不敢听,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今天有人从医院里回来,说,已经好了不少,热度退到38℃多一点,人也清醒了——也不知是不是完全清醒了。因为她一直在哭,说有一个鬼在跟她抢棉花。有的干部说,她是有意破坏生产,破坏当前的三秋大忙,“起了阶级敌人起不到的作用”。但附和这个观点的人也不多。有人不敢明着唱反调,只是说,如果还有谁能有意地发热发到40℃,倒也是个特异功能,还真想见识见识。事实上,这样一来,连队里不用说是女生,有好多男生夜里也不敢下地拾棉花了。连长提出来要查验现场,倒是找到了几小堆撒落的棉花和折断的棉枝,但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几天天黑以后有个把小时,西边天上挂着一弯眉毛似的月牙,但是大家不等月亮下去就纷纷扛着花包往回跑,也不提“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话了。还官冕堂皇地说,不能再出事了。出了事也是给党和国家,给社会主义,当然也就是给世界革命造成损失。其实,有不少人也不是真的怕什么鬼,或者怕出什么事,而是以此为借口,实在不想再在地里干下去了。一天十**个小时的活儿,谁的身体是铁打的呀?
10,24
今天收到了妹妹的信。谢谢你的粮票。但是这让我心里不安。妹妹吃得少不是为了把粮食节省下来寄给我吧?
妹妹的爱让我如此地激动,但是我心上却又感到无法言说的沉重。而且我还知道,妹妹并不像她所告诉我的那样“感到了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怎么可能“轻松”?把事情进一步考虑一下,便可发觉客观实际的无情。我只要一坐到这床前,就想跟你讲点什么,但是,又真是怕抓起这笔。思路也是乱得写不出什么东西来。这一个多月来的大忙也让人累得不想动弹。再说,也时时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妹妹的努力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效果,进文教线已满一年,近来更是进步长足。而我却始终在这里原地踏步。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丝毫进展。我的表现近来得到了全连上下的一致“好评”。表扬,表扬……,主要的还是“政治上的进步”。但这是我自己追求的目标呢,还是妹妹追求的目标?这种根本无规律可寻的田间生活已经够让我头疼,一想到因为我的缘故,有可能拖累妹妹回到农田中去,心中就更是充满了犯罪的感觉。至于什么“政治上的进步”,也不知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其实知道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何况,我自己心中还在怀疑,并不真是我的“表现”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而是连长为了笼络我,为了兑现他的那个让我“试试看”的允诺,有意地在各种场合提高对我的评价。他一开口,底下那些“向火不向灯”的大狗小狗们自然也就跟着起哄了。近来我的“政治待遇”也是有目共睹的:连里现在什么大会小会都让我与会,做记录,实际上已经参与了连队里的许多“机密”事件。但他肯定不知道,为了学校里要人而他不让我走,我真恨不得捅他一刀。呵,写这样的东西连我自己也觉得可怕,这是“灵魂的彻底暴露”……不敢往下写了。
第26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决议,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驱逐蒋记集团的代表的消息已经看到,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觉得有点不是味道。我们这个有着7亿人口,在世界上人口总数第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竟被排除在联合国之外达22年之久。这一次的恢复席位,竟然还有赖于许多非洲小国的帮忙,是不是还得益于尼克松即将访华,也不得而知。这笑容里是不是也有一丝苦苦的味道?也不知这里边有没有一些令人深思的道理。新广播体操的音乐尚无缘得闻,什么时候到学校去拜访老师时当留一留心。
我刚打听到,农场的教师中确有雉水人,等休息天再去拜访。然而,似乎觉得不能寄予多大希望。即使他(她?)也想回雉,有一些具体的矛盾恐怕还是不能解决。比如,就算你能到农场来当教师,怎样安排我们今后的生活呢?他们说,有不少丈夫在当教师,妻子在田里劳动的,但妻子当教师,丈夫在田里劳动的,好像还没听说过。这里边似乎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味道。还有,代课教师也可以对调吗?可不能还没调成,就先把谁的饭碗给敲碎了。说真的,我对生活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灰心。妹妹别以为我是无忧无虑,自在、快活的,不像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也没有什么痛苦。我初中毕业时体重120,在农校时最多到135,现在只剩了114斤多,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的好妹妹,现在,我觉得,这道难题,不管是什么解法,只要是可行的,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我不再提出任何条件。

你的沉重与憔悴,我可想而知。然而,我能干些什么呢?只要你提出来,我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在你面前,我实实在在是有罪的。我将忏悔,并尽力赎回我的罪过。我希望当我站在上帝面前,面对着你的时候,我能有一个无罪的灵魂。话说玄了。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刚刚看了一本印度泰戈尔的《飞鸟集》,里边全是警句、谚语一样的短诗。其中的第289段特别使我心动:“当我在那日子的终了,站在你的面前时,你将看见我的伤疤,从而知道我有我的许多创伤,但也有我医治的法子。”还有一个第75段:“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了我们。”看了这句话,又想起以前看过一篇评论黑格尔的哲学体系的文章中有一句话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那么,我们有这么许多痛苦,经受着这样的许多折磨,错的倒是我们自己了?妹妹又说,我们没有错,我们是热爱**的,我们是拥护社会主义的。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呢?
10,29
只能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我们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关于林老二的事情已经开会传达。但是,即使如此,我们所听到的事情仍然像是在头顶上扔下了一颗原子弹,把人震得发昏。我们的副统帅已经永远、彻底地健康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走得那么狼狈,落了这么一个下场。比**又惨多了。我这会儿其实是在违反纪律。因为,已经说了,禁止用写信、打电话、发电报,一句话,禁止用任何通讯联络方法,把我们听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是,我现在已不太相信他们那些虚张声势的话。既然已经让我们这些小知青,小农工,让我这个“可教子女”知道了,那么,全中国还有谁不知道?要么只有曹华隆他们还不知道。你肯定比我知道得更早些,但估计也只是早一两天。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奔走相告”而已。“奔走相告”其实不是“告”,只是一种议论,只是在述说一种感受。
昨天一大早,就通知了要在稻场上开大会。我们从来没有在稻场上开过全连大会。而且,这是很少有的一次没有要我写横幅、写标语的大会。一般来说,老萨是很讲究会场气氛的。但这次的会场上没有任何布置。连话筒喇叭都不用。鄢大胖子亲自来给我们开会。后来才知道,正副营长,正副教导员,分头到各个连队去,同时开会。四个营首长六个连队,还有两个连队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各班各排,煞有介事地清点人数,层层上报。预先宣布会议纪律:不准带纸张簿本,不准带笔,禁止做任何形式的记录。开会期间,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说话,不准走动,不准大、小便。会议结束以后,不准讨论。不准用任何形式转达给任何人。武装排的两个男生班负责警戒,在会场周围设岗。张山石指挥着二十七八个人,你站在这儿,他站在那儿,兴奋得满脸红光。他“小车不倒只管推,52个小时不下战场”的先进事迹早已在34团大力宣传,听说正在向农四师上报。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白白胖胖地回来,一见面都不敢认了。在稻场上,一眼能看出去几里路,不见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设几十个人的岗提防谁。但是,尽管在这之前已经有所耳闻——全体党员和连以上干部大会开过后,“小道消息”已经在遍地风传——大家仍然被会议的内容所惊呆,人人眼中一片茫然。叛国。谋害**。三叉戟。火焰喷射器。温都尔汗。这就是那个总是笑嘻嘻地跟在**身后,总有一只手指头夹在语录本里的副主席吗?他是已经写进了党章的接班人呀!9月13日凌晨出的事。一想到我们直到9月30号还在排节目,还在放声高唱“想当年,**紧跟**……”,不由人不哑然失笑。现在可好,“紧跟”到蒙古温都尔汗去了。生活跟中国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鄢大胖子再三再四地强调,不是用导弹打下来的,还说,**讲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但有好多人在说,都已经到了蒙古,不用导弹打,怎么会下来?政治就是这样?阶级斗争就是这样?还有,我们无比英明的伟大领袖怎么又把接班人选错了?看走眼了。竟然选了一个会用炸药,用火焰喷射器的,到底是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元帅,气魄、胆识与**又自不同。脑子里一片混乱。也许,我们大家都得好好想一想。
学校里,领导上现在对你态度如何?你家里近来对你怎样?来信别忘了告诉我。我知道你的信难写,但仍然希望能早点接到你的信。
就这样吧,我的亲爱的!
辰大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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