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秋时节的一个黄昏，天空霞光万道，艳丽的彩云在轻温地飘飞，安详自在。堂前几只欢快的小鸟在橙树上唱着婉转动听的歌谣。家里主人们的脸上挂满了喜悦幸福的欢笑。白姐分娩了，我那最先来到人世间的大哥被主人取名叫喜喜，排行老二的大姐被取名叫美美，排行老三的我被取名叫多多，老四是妹妹芳芳，老五是弟弟杰杰。
命运将我们五兄妹几乎同时安排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来到了黑窝子村的村主任刘宝权的家中。
从遗传基因来看，喜喜与美美是德固的孩子无疑，而芳芳与杰杰明显是剑哥的后代。至于我，却看不出到底是谁的种。白姐见到我就叹息，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阴影。背着这一沉重的心理包袱，让我变得多愁善感。我的皮毛没有德固的麻黄，也没有剑哥的黑麻，而是秉承了白姐的部分白色基因，长出了一身白灰毛。我的脸形也更像白姐，没有德固的尖嘴巴，竖耳朵，也没有剑哥的大嘴巴与宽肩胛。其实，我长得比我的兄弟姐妹都要敦厚诚实，都要标致漂亮。
可是白姐的叹息令我心中不安，而主人刘宝权当着我兄妹五狗说我是杂种，说得我心情十分地灰暗，仿佛看到了来自人类和同类的歧视。我因此变得比喜喜、美美、芳芳、杰杰更小心，更多思。在母亲乳汁丰富的怀抱里，我们五兄妹开始了狗生的竞争。其实，我并没有遭受什么歧视，而是更多地得到了白姐与主人的亲切关照。
当我们五兄妹彼此相互认识以后，白姐对我们说，主人刘宝权家在牛岭镇黑窝子村是一个了不起的显赫家庭。出生在这个家庭，一般不会有生活艰难与忧愁，也相信你们能像你们父亲那样，能开辟一个优裕的生活空间。我担心的是多多，只怕他将来会有些苦头吃。你们四兄妹要多帮助他，在一起要多让着他一点。听了白姐的话，起初一段时间，我多少有些担心。想来我与四兄妹也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都是白姐所生养。但后来我发现我的皮毛颜色不同，我憎恨起自己身上的白灰色来。
我是一只公狗，可偏偏生了母狗的形态与皮毛，我要是能与美美或芳芳换一身毛或性别该有多好！一段时间我伤心、我妒忌、我不知所终。但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上天的安排，别无选择。命运注定我只此一身，我就是我，一只灰白色的公狗，无可更改。
我们兄妹五狗健康成长，反过来，我还成了主人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他们更多的喜欢把我抱在怀里，捧在手里。刘宝权说，我喜欢多多，他有白姐的模样，有德固的灵性，有剑哥的威武，我决定把他留在我的身边，我要把他训练成黑窝子村最有威望和灵性的卫士。听了主人的议论，我的担心没有了，白姐也放了心，因为她也知道刘宝权要把我留在她的身边。从此，我对刘宝权有了不尽的感激之情。我发誓忠于自己的主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因为白姐一直是这样训诫、教育我们五兄妹的。她要我们服从主人意志，听从主人安排，为主人服务，忠诚不二。就这样，在主人的怀里，在白姐的怀里，更多的狗性在我的灵魂里聚集。
渐渐的长大，我对刘宝权一家人的依恋和关爱，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母亲白姐的感情。白姐对此十分高兴，她说，多多做得对，我们是家犬，我们和人类共同发展，有不右分割的联系。不论是生存、生活、情感，我们都依附于人类，是人类的忠实朋友，我们是人类的走狗啊。只有如此，你才会有一个美好的归宿。我接受了这样的奴化教育，我懂得这个道理，我必须对我的主人忠效。我必须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基因，成了我身体内流淌的血液，成了我生命的支撑点。我得为主人活着，活着我得为主人服务。即使没有白姐的教诲，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当刘宝权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时候我就懂了，当他全家人把食物端到我们的身边时，我就坚定了这一信念。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我是一只狗，是被人类豢养的一只狗，我别无选择。为了生存，我必须依附人类，为了好好活着，我得好好地老老实实地忠效自己的主人。
我们兄妹五狗的童年虽然十分短暂，但我们生活在白姐的怀抱里感到多么的幸福。白姐虽然年轻，但她是一名见识面广、知识渊博的好母亲。她教给我们几乎所有做狗的道理，还告诉关于我们狗类祖先的故事，以及我们主人刘宝权家所有的大小事件及经过，她让我们彻底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会依附于人类的缘由。
白姐说，地球上的生命已存在有数十亿年了，亿万年来统治世界的有恐龙、狮子、老虎等到大型动物。人类是近百万年才兴盛起来的生灵之王。自然界一直演驿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那是一个充满杀机的黄昏，我们老祖宗的老祖宗的一个老祖宗做了妈妈，为了养育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别无选择，只得出来寻找食物。这时的森林之王——老虎也出来觅食，把她锁定为那夜的晚餐对象。老虎跟在她身侧匍匐潜行，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狗妈妈。本来保持着敬惕的狗妈妈，此时太饥饿、太想捉住眼前的那只小虫而忽视了身边的危险。不幸的是，当她感到有危险时，那巨大的阴影已罩在她的身上，老虎已经腾空而起，无可阻挡地扑向了她。她哪里是老虎的对手，只能本能地向前逃命，而那从天而降猛扑过来的老虎一爪下来，已打断了她的后腿。她还是拼命地踉跄了几步，再次被老虎扑上来咬住了脖子，卡住了进出气的喉咙，扑倒在地。她知道自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为了孩子，她仍声嘶力竭地悲惨地发出了救救我孩子的哀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树上的早期人类向老虎投掷了一块石头，正好击中了老虎的眼睛。老虎只顾咬住狗妈妈的脖子，想不到会从树上飞来一石，击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被痛得撕心裂肺大叫一声，放下了狗妈妈，惊慌地四处观望。树上的人群发出一阵狂吼，老虎被突来的怒吼吓得抛下狗妈妈落荒而逃。这时的狗妈妈仍然还有一口气，她努力地朝着孩子们的方向爬去，她边爬边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妈妈无法哺育你们了，我可怜的狗宝宝呀！她多么想爬回去呀，可是她的伤势太重了，身子只是动弹了一下就死了。
人类根据她头的朝向，找到了她的孩子。他们并没有杀死这些小狗，而是把他们收养在了人类的身边。因为从小就生活在人类群体当中，被人类哺养长大，从这群小狗开始，我们家犬便成了人类的忠实朋友。帮他们打猎，帮他们看守财物，为他们警戒，从而与人类分享食物，并且由此发展成了我们现在这样一支庞大的家犬队伍。随着历史发展，我们与人类结成了不可分割的依赖、从属关系。
人类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人类的奴仆。白姐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忠于人类，认真为主人服务。不论是吩咐我们看门、守物、破案、打架、狩猎，还是让我们陪他们娱乐、游戏、旅游，我们都必须全心全意地听从主人召唤。否则我们就要被主人体罚，甚至因此丧失生命。我们接受了这样的教育，视其为狗生信条。我们以人类赋予我们为忠诚卫士、破案能手、高级护理、高级助手、忠实看门犬为荣。我们也有了强烈的为狗类争光，为父母家族争光的强烈愿望。我们与人类一道，接受了竞争意识、荣辱意识、生存意识，培养起了强烈的好胜心，与人类基本做到了同步发展，共同前进。随着我们逐渐长大，我想帮主人有所作为的思想更加强烈了。如今的狗们也想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做狗上狗啊！
我们五兄妹分手的时光一眨眼间就到来了，无可抗拒。不论我们有多少问题还没有弄明白，有无数的知识、技能没有学到手，这一天如滚滚洪流，已无可阻挡，实实在在地冲到了我们的眼前。
这一天，刘宝权家突然来了许多有名望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大人物。第一次见面礼到门口一字儿排开的高级小轿车，像主人刘宝权家的棺材一样油亮。我记得那是一个秋高气爽晴朗的好日子，主人脸上荡漾着无比的幸福。家量办了好几桌格外丰盛的豪华酒宴，以便接待这些大腹便便的贵客们。我们兄妹已是两个月大了，肥壮可爱，甚感生活幸福美好，却不知此时正是我偿兄妹五个分手的日子。来了那么多生人，我们起初感到有些陌生，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甚至有些兴奋。后来见主人如此这般热诚，家里又驻守么热闯，比过节还欢快，觉得好开心。特别是我们吃到了那么多的鸡鸭鱼骨头，我们便放心地玩耍起来。
我生平第一次见面礼到了宁安县最大的父母官。我的主人刘宝权对他恭恭敬敬地叫着贾县长，您请这里坐。主人极尽卑恭，引起了我们的好奇。我见那人40多岁，与我的邻居大白猪一个神态，我算是饱了眼福、长了见识了。真是贵人相聚，我还见到了牛岭镇的最高行政长官。主人刘宝权喊他陈镇长，我看他还不到40岁，也是一价目肥胖的大个子，戴了一副眼镜。他也十分有气魄，就像村头庙里的那个凶恶的守门神。还有一个叫刘兄的，我知道他便函是牛岭镇上最大的财主，陈镇压长的内兄、德固有的主人。他绝对不是什么善良之人，虎头豹脸，肯定生性凶险。王阿达也来了，个个喊他王老大，县长也叫他一声哥。他倒是相貌和善，只是后来我才得知，这个面善之人却是宁安城里最大的恶霸。
这些人，除贾县长对我们主人不冷不热、保持一份傲慢外，其他人与我的主人刘宝权倒是称兄长道弟，很是亲热。大家在洒桌上你来我往，又是敬酒又是猜猜拳，喊着哥俩好呀，弟兄长来啊，场面像电视上一样热闹非凡。
我在旁边小心认真地观看了他们，贾县长为人十分机警，从不多说一句话。陈镇长很是豪放，酒量十分大。王阿达最放松，也很活跃，吃喝自如。刘冬生倒是有些保守，毕竟他不是今天的主角，他有地位也还差那么一截。主人刘宝权今天却尽了地主之谊。
我看这些人，绝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内心有些紧张，他们来干什么？我预感到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又不知是什么，看看主人的脸色，绝无凶恶险兆，我却还是有些担心。果然，酒席散后，女主人把我那四个兄弟姐妹捉进了一个装过柑桔的筐子内，放在了堂屋门口。接下来只见喜喜被贾县长的秘书抱上了县长的小车，美美被陈镇长捉进了他的小车，杰杰被刘冬生带上了小车，芳芳被王阿达拎进了他的小车。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今天就是我们五兄妹分手的日子！他们四只狗从此换了新主人。他们要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只有我一个狗，仍旧留在主人的家里，一种孤独的感觉突然袭上了我的心头。
这一天，我对主人刘宝权一家人有了感激之情，我感谢他们信守诺言，把我留在了白姐身边。我那孤独的感觉只是一错觉，主人与白姐对我依旧很体贴，我感到十分幸福。我并不羡慕喜喜、美美他们有了新的、更加高贵的主人，他们的高攀，丝毫也没有激起我的妒忌之心。我并不认为他们就走上了狗类生官发财的台阶、的金光大道。我隐隐约约地知道，狗的生存天空应该在广阔无垠的自然界。在人类的深宫大院内，有太多的忧怨与屈死的灵魂，那里没有我的向往、我的追求、我的希望。
我的心中不可能有高远而又明确的目标，那时的我，需要的是与过去一样安宁富裕的生活。觉得永远守在白姐的身旁，就是不尽的幸福。我与白姐一样，默默地看着喜喜他们乘车远去，并没有兄弟姐妹分离的痛苦。我早就知道，分离是一种必然，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前面几届的兄长们、姐姐们，他们一定也是这样分离出去的。白姐丝毫也没有表现出人类那种离情别愁。后来我发现，白姐偷偷地流了泪水。我变得更加乖巧、更加听话了。我安慰白姐道，喜喜、美美、杰杰、芳芳他们都有了一个良好的归宿，您应该高兴才对。
白姐说，我很高兴，美育了你们是我此生最辉煌的业绩，留你在我身边，我就很知足了。多么善良、多么令人敬佩的伟大母亲，叫我怎么不热爱您呢。
因为有白姐的特别关照，接下来的时光，我感到生活更加幸福。我能继续躺在白姐温暖的怀里安闲地**她甘甜的乳汁，依靠她柔软暖和的身子安然入睡。我跟白姐学到了更多、更丰富的知识。白姐把她所知的一切东西尽量多的传教给了我。包括我祖母的故事，奶奶的故事，白姐她自己的故事。我这才知道了她那些美丽的爱情故事，才知道了主人刘宝权家的发家经历。我感到自己绝对不会比喜喜、美美、杰杰、芳芳他们知道得少，生活已经给了我许多许多！特别是刘宝权还定期定量地强化训练了我的跑、跳、蹲、咬、接物、下水、听令等全方位的技能。其实，我天生就喜欢这些技能，也十分热诚地从事着这些运动，这也许是我与身俱来的灵性。我感觉得到，自己已经快速长大了。我虽然只是一只狗，但也养成了观察、思考、判断的习惯。我期待着施展自己才能机会的出现，期待着事业的建树。我要为主人建功立业，我要为我们狗类争取更多的荣誉。强烈的事业心驱使着我，指引着我，我在期待之中迎接着机会。
现在想来，平静安宁的重生活，要是能够继续下去该有多好啊！追求那些闹剧干什么呢？悲剧不可避免，而这场悲剧的起点就是从不幸降临到白姐身上那一刻开始的。我不可避免地去感受了人性的残忍、人性的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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