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悲哀吗？”马尔特听到箫声，喃喃自语。
外围封锁不是他能干涉的事情，教廷派出的紫晶护教使者一定会把管闲事的人送进天堂。他脸上表情在箫声中来回变化，从狂喜到狰狞，再到恢复平静，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复杂心情。
莱昂西斯第十二！最接近诸神的男人，教廷唯一一个甘耐寂寞，笃守神语戒律的虔诚信徒，他为卡难圣庭奉献了终生，被誉为诸神荣耀，世间最智慧、最圣洁的人。马尔特看着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和死不瞑目的痛苦表情，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被触动。
和坎迪杩爷爷的脸多像啊！他极力控制眼角，不让眼中的雾气聚拢，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卫疆在缓慢消散的风盾里挣扎，恰好看到马尔特的眼泪。男人不会轻易流泪，尤其是一个眼神和豺狼一样暴戾的男人更不会随便哭泣，主教很痛苦。他相信。
马尔特仿佛回到小时候。
橡木村在没有税收的季节是个充满快乐的地方，坎迪杩爷爷带着一个在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孤儿生活在那儿，他从村庄附近废弃的远古神殿中学到一种失传法术，平时用来为村里人看病。然而，在冬季的某一天，一个看起来同样善良的老人来到村子取水，橡木村在他的绚丽的魔法中毁灭，只剩那个贪玩的孤儿活了下来，他看到村中男女老少那痛苦表情一如现在的莱昂西斯。很多年以后，这个改名叫马尔特的孩子在教廷档案的中发现了导致橡木村毁灭的缘由。
黑暗沾染！很专业术语的一个名词，只在教廷内部档案中使用，意思是帮助拥有黑暗力量的人，或者对拥有黑暗力量的人友善。
马尔特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
对黑暗力量疾恶如仇的莱昂西斯发现坎迪杩爷爷是个黑术士，当即下了杀手，村中人肯定会把莱昂西斯当成匪徒，于是伟大的红衣主教在橡木村成功消除了黑暗沾染，又一次保卫了海角半岛的安宁。
“呵！”马尔特贴近莱昂西斯的脸庞，恶狠狠的说：“伟大的人儿啊，去天堂的小径上，还有人专程为你奏丧乐，可是在坎迪杩爷爷和善良的村民们前往地狱的大路上只有小孤儿无助的哭泣！诸神无眼！”马尔特控制不住情绪，竟说出渎神的话，幸好周围的死士们是不信奉诸神的。
此时，卫疆已经挣脱风盾。
权力，属于卫疆的。他虚弱的躺在地上，偷摸向莱昂西斯的尸体挪动。他感到周围越来越冷。“呼——”他吹出口气，立即变成了白雾。
雪花。
鹅毛般大雪飘散而落，转眼间已经没过膝盖。
“这是冰封大地，借助教廷的神器冰法螺发出的禁咒！”马尔特略微错愕，发疯般揉搓冻僵的身体，站在雪中傻呆呆自言自语：“我、还有这帮没有心肝的活死人，统统都是幕后大人物的工具！”
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瞬间包裹住所有人。
即使手持神器驱魔球的骑士也不例外。
禁咒笼罩了整个蒂夫山，附近的村庄无一幸免。
卫疆蹭到莱昂西斯身边，从老人僵硬的手上把那枚银灰色的密室指环撸下来，戴到他藏在鞋里的大脚趾上。他牙关抖动，意识渐渐模糊。他隐约看到周围着甲的武士在雪中摔倒，裂成了零散的碎块。幸好卫疆躺着，不至于摔碎。卫疆想。
淡淡清香，女人。卫疆深吸口气，确定不是幻觉。
一对晶莹的脚踝出现在他眼前，光洁得如同地上的白雪，那双脚陷在雪里只有一个小巧的轮廓。边缘镶嵌细碎紫宝石的鹅黄华美长袍遮住女人的腿，只能沿着令人心旌摇动的曲线向上窥视，完美无瑕的脸庞，肌肤吹弹可破，深绿色的眸子宛若一池春水，丰润的小嘴朱红丹点，一张一和间无限诱惑，一朵美丽的兰花图案绘在额头，反而污了这人间绝色。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阿妮丹融化掉卫疆身上的冰晶，低着头，温婉动人的问道。
卫疆点点头。
“咒语停了，神恩会的强者马上赶来，我们快点离开。”阿妮丹说着，弯腰把卫疆扶起。她手里攥着一颗千年游奇的灵珠，能免受水属性禁咒的伤害。
卫疆实在站不住，只能顺势倚靠在女人的肩上，却被一条滑腻的鱼儿挡住，正是救过他的那条游奇。
男人很臭呐。阿妮丹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的救这个男人，反正看他凄惨的样子不忍心就对了。
卫疆靠着游奇，指指不远处被冻僵的马尔特，说：“主教还活着。”
阿妮丹眨眨迷人的大眼睛，说：“他罪有应得。”
“主教不坏。”卫疆踉跄的扑到马尔特前面，固执的刨开积雪，用手不停在他脸上和双臂关节部位揉搓。
阿妮丹静静的看着。
“傻……子……吓……傻子滚开，快滚，别弄脏了我的衣服。”马尔特解冻的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
卫疆微微一愣，两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阿妮丹柔柔叹气，一挥手射出一团火焰，融化了马尔特周围冰碴。
马尔特活动活动身体，狠狠打了卫疆两记耳光，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坏人是什么样的，救坏人是自寻死路。”
卫疆从雪堆里爬起来，默不作声的盯着马尔特。
那双该死的黑漆漆的眼睛能看穿人心肺。马尔特不敢和卫疆对视，从小到大，除了坎迪杩爷爷以外，没有人愿意帮他，也没人认为他……不坏。
“吼——”卫疆大叫一声，扑到马尔特身上，双手攥拳左右开弓，用尽全力疯狂殴打陷入惊愕的马尔特。以牙还牙，老豺狼人常说，再说卫疆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他在混沌中习惯了支配别人的生死。
血花飞溅。
有卫疆伤口迸射出的，更多的还是马尔特被打破的脸上溅出的。
阿妮丹瞳孔放大。
她真搞不清楚，这个男人心里正在想什么，刚刚要舍命救人，马上又变成舍命杀人。
“住……住手！他快死了。”她上前拉起暴怒的卫疆。
马尔特鼻青脸肿，布满血丝的眼里都是惊恐。恶魔，卫疆比恶魔还难以捉摸。他喷出鼻子里的血。
卫疆充满杀气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主教身上。老豺狼人说，自然的宠儿一定要有尊严。
马尔特剧烈喘息着，躲闪卫疆的眼光，在刻骨寒气中颤抖。
阿妮丹拉着卫疆，向一处拐角走去。
“救我！”马尔特呻吟。
卫疆没有回头。
马尔特被沉滞的死亡阴影笼罩，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知道小厨娘安吉丽娜被关在哪！主人，救命！我愿意成为你忠实的仆人！主人……”
阿妮丹看卫疆的目光复杂。
这个男人！那个带着哭音请求原谅的家伙罪恶滔天，蔑视人间一切法则，他刚杀害了神一般的莱昂西斯第十二，说他胆大包天也不为过，可是……现在却想要追随这个看起来很软弱的男人，难道仅仅是为了活命吗？
不是！阿妮丹分明在马尔特眼里看到了崩溃的神色。这个男人——她心里实在无法对卫疆作出论断。
安吉丽娜？卫疆转回头。
马尔特一把鼻涕，一把血的哭诉：“主人，请原谅你无知的仆人。”他被卫疆身后的阳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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