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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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三年、春
曲曲折折回廊上绕响着“铮铮”的琴声,一抹淡红丽影急步走着:新荔凝腮,笑入桃眼,喜上眉梢。
“小姐,等等喜妹儿。小姐。”不远处,就跟着穿橘黄色的丫环。她桃腮带红,娇喘吁吁,头髻也有些松散。
她家小姐听而未闻。脚步轻盈而快速,不消眨眼工夫,已隐身于拐角处。
“讨厌”。一跺脚,喜妹儿不管了,扇着纱巾在护栏边休息。只可惜没有梳子,可以把头发拢好。
此时小姐已经走完回廊,尽头处是一道拱门,门上立着一匾额“在水一方”。穿过拱门是一道由石子漫成的甬路:绿柳抽新,红杏带雨。几间水磨石屋坐于绿竹林旁,绿竹青翠欲滴,临风摇曳,风尾森森清秀高洁。
“吱——”木门不经意打开,螓首蛾眉的丫环迎出来:“霁月小姐,下棋赢啦?这么高兴”。
“有吗?”。开心地摸摸红扑扑的脸蛋,连自己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眉开眼笑。
摸完就是一把搂住丫鬟:“桑柔,我跟你讲,云师兄来信了,还有宁他……”话尾在笑声中断断续续,话未讲完,人就往里冲,喜鹊儿的叫声响彻全屋:“姐姐,光风姐姐,我告诉你……”
回头看看蹦上天的小姐,桑柔待要关门,突然想起喜妹儿人呢?她应该跟在霁月后面的呀,该不会偷懒去了吧?这小丫头。
探头往外张望,不其然瞧见那丫头一搭一摆往这边踱。手里的绫帕东甩一下,西绞一把。那模样教桑柔直想往她脑门上戳一下。
水磨石屋并非独立成间,而像串珠般相缀联。中间用一扇门隔开。进门后,霁月往左拐,走过一间明亮宽敞,摆设各有特色的屋子。来到紧靠竹林的雅室,室中之人正清清婉婉,自弹自唱: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为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兼葭苍苍,白露未央。所为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坻。
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为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洄从之,宛在水中。”
抿唇笑笑,收回放在拉把上的手,靠门闭目疑听这愁而不忧,清而不冷的天籁之音。
曲罢声停。清清的嗓音透过月窗的薄薄的纸门轻唤:“进来吧。”
站直拉开门,一阵檀香扑鼻而来。惹得霁月揉揉敏感的鼻子。
檀香炉弥漫出袅袅轻烟,翠竹透过月窗的薄纱投下淡淡无痕的倒影,美貌佳人依窗而坐,垂眼观心拔低转。
“好一幅美人画儿!如果我是男人,一定马上娶你回家。”霁月不正经的抚掌称好。
“不敢劳你大驾”。食指轻按划这弦线。
“不劳烦,不劳烦”。笑笑睐睐坐在案旁,“城中多少人巴不得自家女儿嫁给本公子。”

抬眼扫一下洋洋得意的妹妹,复垂下。轻笑淡言:“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翩翩公子的皮囊下是一张算十分还十分的花貌。”
碍于各种外界原因,长于易容术的霁月有时出去玩会把自己打扮成风流倜侃的柳公子。不知勾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管他呢”。大手一挥,信自袖中挥出。恰巧落在筝上,发出响声。
显然这份不偕调的刺耳感打扰到光风。笼烟眉轻蹙,纤纤玉指按住弦,当她对上无辜的大笑脸时,不由好气又好笑瞪上一眼。
“这次你的大师兄又跟你讲了什么”?
眼珠子一转,笑扑向姐姐:“你说我送什么给常宁好?鞋子?衣服?含烟一定帮他做了不少。我又没她做得好。书呢,含笑的书可以砸死人……”
“云笙要来看你了”?她准备给常宁的礼物时,意味着云笙要来看她了。
“嗯。姐。你说我买哪样好呢?”扭得好似股儿糖拌般蹭着光风。
“上街看到哪样好买哪样。去、去”。被霁月晃得头晕目眩。光风烦了。
“你陪我去”?就等这个。
白一眼,“自己跟爹说去”。就会拉人下水。
闻言,整张脸垮下来。手指绞着手指:“你明知爹不许的”。
“这怪谁?”
“怪……怪……唐士敏”。一撇头,把自己撇个清光。
“哦——”手在拨弦,眼角却在瞟着。
瞟得霁月心虚极了。眼睛盯向挂在墙上的水墨画,重墨浓彩。画的真好!
前几天,女扮男装跟唐士敏玩得太忘形,结果两人结伴上歌楼找歌伎喝酒,又喝得酩酊大醉,三更半夜才回家。最糟的是将等了她一晚的乔公吐了一身污物。然后象没事人倒在椅子上吁吁大睡。乔公当场暴跳如雷,直言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当然,掐死是不可能的,只是落个禁足罢了——一步不许踏出“在水一方”。今个儿还是老爹心情好,想找人下围棋,才放她到前厅活动一番。可把她憋坏了。
“姐——”陪个大笑脸。霁月沐漓尽致发挥缠功,偏光风最受不了这一招儿。十有**答应。
也罢,该出去走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新的书回来?
知姐莫若妹。霁月跳够后,趴在她身上神神秘秘道:“‘平常草堂’前个儿新进很多书,特别是诗集,很不错的。”
光风最喜欢的是由“乐府”收集整理的诗歌,节奏明快,自然通俗,百看不厌。而爱看民间诗歌的人往往厌恶词藻华丽、咬文嚼字的汉赋。世上共不得十篇好赋能令光风反复翻阅。
霁月则不然。她是一个“笑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尽天下不平之事”。她爱自己爱的爱,也容自己不爱的。一如那永远笑灿灿的脸庞,你绝不会觉得世上有她厌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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