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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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厅堂,乔公还没来得及看清乌压压的人,那一声“爹”已将他全部的心思勾了过去。为人妻、人媳的女人就站在那里,一脸喜悦。
“光风姐——”高兴得忘乎所以然的莫过于霁月和易之。霁月更是立马就想跑上去抱住她。
深知妹妹的行动思维,润之早有防备,抢先一步拉住她。低声提醒:“还没见过主人呢。”
“啊?”脑子有些拐不过弯。霁月迷糊看向中央。咦?有两位举止优雅的夫人在冲着自己笑呢。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很平脆清亮。
“乔公,你真有福气。生的女人一个不一个俏。”
“老太太,你过奖了。”一笑,乔公道。
“你这老头子,唤你一声乔公,居然反回喊我老太太。我有那么老吗?”青夫人含笑驳道。
乔公笑容不减:“儿子都已成亲,还是做了奶奶的人。这还不老,莫非你要做老妖精?”
一听,轻夫人不依:“乔玄,有你这样对亲家母的吗?”
“不敢,不敢。老朽只是实话实说。”作一辑,笑容可掬。
“姐,你听,他就爱惹我生气。”青夫人见讲不过,转向琴夫人那撒娇。
这两人一把年纪却爱像个孩童斗嘴,琴夫人拿他们没办法的笑:“你们两个,在小辈面前还能吵,真服了。唉,猫跟耗子,一辈子的冤家。”
“谁爱跟他吵了?他鸡蛋里挑骨头。”青夫人不服。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琴夫人,近年可好。”再作一辑,乔玄收起玩笑。
琴夫人欠着身子回礼:“谢谢你的挂念,日子还算不错。”
“哼。”青夫人却不屑一哼:“那么有心。刚进城的时候,没见谁来看我们。我跟姐姐到下聘那天方还不知道风丫头的爹是某人。(风的婚事是由润之一手负责的)那就罢了,某人做爹的居然还没出席女儿的婚礼,说身子不舒服。那也算了可某人啊既然都做了亲家了,架子还是一样大,不请还不来。”
言辞振振,某人来某人去,乔公羞愧难当,可有苦难吐啊。在两个不知情的人面前,他如何如实相告,昨日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今日在自家的女儿身上重现,始作俑者还是寄予最大的希望的大儿子。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瞧你说的。我脱不开身嘛。”
“你有什么可忙的?不是挂官而去了……”
下面还辩什么不是大家关心的,底下一干人你看我,我望你,有种蒙在鼓里的不愉快感。
易之终忍不住,吐出所有人的心声:“爹,你们是旧识?”
所有的目光集中三人身上,渴望能听到答案。
“呵呵。”琴夫人笑开脸,作出解答:“我的娘家,吴氏与你的娘亲柳氏是世交,我们跟你娘自小相处一块,至于你的爹,在他跟娘成亲后相识的。”
(琴夫人出身世家大族,只是父母早亡,随亲戚即青夫人的父亲住在钱塘。)
“原来还有此层关系。”集体点头出声。
“你们以为怎样?”琴夫人笑问。
“没有。”慌忙间,易之摆着手:“只是从未听爹提起,有些不可置信。”
“唉~~~那是因为你爹不愿提起你娘。当日一别竟成永诀,从此天人永隔。”谈及乔夫人,琴夫人伤心落泪,情夫人和乔公不禁长叹一气。
触及伤心处,下人不好说话,众丫头们噤声立于一旁,连叽叽喳喳的喜妹儿亦噤若寒蝉。
摸着娇妻的手,孙策倒不咸不淡。死人见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丈母娘委实勾不出他少之又少的同情心。可名义上还是丈母娘,他也不好说什么,免得讲多错多。
最后,老三孙翊出声:“嫂子,你不介绍一下,润之兄,我们是认识了,可另外两位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认识他们。”
此话果然有效,大家纷纷抹去泪水。
使个眼色,兄弟俩站出来作一辑:“润之、易之。见过两位夫人,孙将军和各位公子。”
声音响亮、正气,琴夫人听了喜欢,连连道:“好名字。乔公,你可真会起名字。”
端详一番,复道:“瞧那眉目神态,活脱当年的你。”
“夫人过奖了。”笑得合不拢嘴。
“姐,看他们作风、礼数,比某人好多了,絮儿教得好呀。”青夫人就爱对着顶。
懒得理会他们,琴夫人招手叫霁月过来后拉着她的手问:“你叫霁月是吧。”
“是。霁月见过两位夫人.”倾身一欠,礼数周到。
杏眸微扬,贝扇轻颤,红唇似开,一副美人画儿。
琴夫人喜欢得不得,直对青夫人说:“多水灵灵的姑娘,就像当年的絮儿。”
青夫人很是赞同,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没忽略她眼中对自己的举动的不快,只是忍着不好发作。
放下手,青夫人笑道:“是呀。不过絮儿的长相偏向轻柔,叫人打从心里疼。这孩子不一样,清新明丽,看她像没烦恼,实讨人喜欢。”
霁月笑而不答,暗地里对光风眨一把眼,光风掩手一笑。
“她是我的女儿,不是别的。少在那品头论足。”乔公不满抗议。
青夫人不理会,又叫光风过来。齐拉着她俩的手说:“貌似清水出芙蓉,问世间女子有几人可及。”
“至少我家没有。”孙安笑道。
“别说我家,我看世上只配浣纱西施、倾城虞姬、出塞明妃可相比拟。”孙颜讨着母亲的话意接下去。
听她那过大的褒语,两位夫人与乔公直咧嘴笑,其他兄弟姐妹则是掩嘴偷笑,霁月也有些忍不住想笑,悄悄递个眼神给光风:你的小姑嘴巧似了哥。
会意的光风点点头:跟你一个样。
微笑示意,霁月拉着光风同坐甸子上,两姐妹窃窃私语着,将身旁的孙策彻底冷落。
孙策倒不在意,反倒是津津有味听着,有所目的的看着。
青夫人看在眼里,故意问琴夫人:“姐姐,你不是总念叨着要收一个女儿吗?何不……”
琴夫人不知她的鬼主意,笑道:“那看乔公的意思。你舍得吗?”
“如果是琴夫人你认,老夫段无舍不得,只是不知我这女儿愿不愿意。”即若有若无将了青夫人的军,又把决定权交给霁月。
女儿,别说爹不尊重你的意见。
埋怨瞪一眼父亲,苦恼该如何拒绝。谁料想领会出母亲意思的孙颜抢先一步嚷:“认不得,认不得。”
孙安不明白:“怎么认不得?我喜欢她做我的姐姐。”
免了。我只想做别人的妹妹。扁扁嘴,霁月看出外面天地。

做妹妹的家里有润之,光风宠着,外面有唐士敏哄着,云师兄护着。她哪想做什么姐姐。
当然这点心思别人是不知道的。青夫人目标也不是游说一个干女儿。
孙颜站起踱步说着:“喜欢,不一定要做姐姐。安儿,我们家几个哥哥还没定亲事呢。就是大哥,难不成不能享个齐人之福?”说完,便和她母亲挤眉发笑。
话音未落,乔公的脸色早已由正常转黑。心中的不痛快显而易见。
要走我一个女儿,还想要一个?做你的梦去吧。
孙安听完,拍手叫好:“我明白了,你是帮哥哥物色人选。太好了,和嫂子今生不但是姐妹,还会是妯娌。”
“这……”琴夫人表现得并不是那么热烈,不晓得三兄弟怎想的。
三兄弟左右看看,孙翊先撇开头。
她的美貌足可倾倒众生,可不是在心目中的人选。
孙匡是左右思量,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之一,但敏感的神经线告诉自己,她惹不起。
至于孙权,‘好呀’两个字在喉头,只差没迸出。
各怀鬼胎,刷刷集中目光。大哥,这件事可有你的伤。
权当没听到,孙策游刃有余。看她们两姐妹的反应。反倒有趣。
光风的脸庞有着从未见过的变化,在担心与安心之间寻着平衡。当事人的霁月,两眼蒙蒙,一直盯着外面世界出神,根本当耳边风,一只耳朵也不进。
好玩地偷笑几声,孙策凑近光风,喃喃说着:“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妹妹的脑筋。”
心一震,斜睥着,光风无言以对。
“娘子,你不觉得她的性子跟我相似吗?一样的烈性子。”
“你……很了解霁月?”小心翼翼求证。
“一般般。只是她比我多十分演技,自控力。一般人拍着她的狐狸**,她只会不屑地摇摇尾巴,最多就嘶牙裂齿叫两声。然而一旦真有人惹起她的性子……”
?着娥眉,把要说的话改成:“所以不敢要她?”
“错。”晃着食指,“不是不敢,是不想。你要知道同样脾气火暴的人在一起,那可比战争来得惨烈,况且你小妹根本无意于我,强娶于她,只回招来怨恨。娶妻嘛,又不是找仇人,何必呢。”
“你……”牙齿紧啃着嘴唇,手中的香珠被弄得吱吱作响。
当日,当日为何你又要强娶于我。逼我做你的仇人!不是你不愿找仇人,只是你现在对我这个妹妹还没有兴趣罢了。
串响声触动孙策的心弦,使他无暇顾及光风的情感波动。猛转头盯着霁月身体的某一部位,心中的疑团似乎可以等到证实。
“我觉得配三哥好,三哥的色心也该有人治治了。”孙安发表意见。
好提议,孙匡举双手赞成:“同意,三哥,你是该考虑一下定下来了。二娘,不知道多担心你这个浪子。”
“我是浪子?”孙翊不干,对上孙匡:“年啊你就是呆子。我看娘才应该担心没人肯嫁你。”
“笑话!试问这里所有的女子。她们愿嫁一个脚踏实地的丈夫,还是眠花卧柳的男人。”
“啧。你也不多让。要不要我跟大伙说说你跟那个美优伶的韵事。”
越吵越离谱,风流韵事如抖书包般一一抖出,搞得脸皮薄些丫头脸通红地埋下头。
孙颜脸色最臭,用手托住额头,恨牙切齿:“搞什么鬼,丢不丢人。”
要女儿嫁给这种男人?当我眼瞎了?翻个白眼,乔公暗骂。
为什么这个几个儿子没一个像母亲,反像那个“轻狡”的孙坚。
乔公过于注意在另外两人的缺点上,而忽略有个少年一直坐在一旁,几乎没什么言语,也没有介入这场谈话中。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咀着嘴角欣赏着两个衷然不同的两个女子。姐姐空得像风,妹妹亮得像光。
“这家人怎么都那么自大,目中无人。竟不管我们自己吵起来。真莫名其妙。”仰头一口饮完杯中茶,易之火大得要命。
润之却反之,气定神闲啜着茶,不紧不慢道:“霁月还没扯火,你着什么急。”
讲到这个,易之转怒为笑:“她根本就已坐禅入定。别说扯火,不成冰人就不错了。”
看她那四大皆空的表情,得道高憎也要甘拜下风了。
“好啦。你们别吵了。叫人看笑话。”青夫人终按捺不住,气大吼。
自知失态,乖乖低下头认错:“是。儿子错了。”
“明月,你怎么瞧他们两兄弟?”碰着腰,喜妹儿咬耳朵。
“世家子弟,没什么好评价的。”
“与我们家那两个比起来呢?”偷看乔家兄弟,喜妹儿故意问。
“比他们强那么一点。”
这些话有偏颇之意,喜妹儿指着她鼻子审问:“你看上润之少爷啦?”
巧笑一甩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这一笑令喜妹儿更坚定她的想法,也勾走孙翊的魂。
眉长似柳,眼颦秋水,面薄含娇,袅袅婷婷,是自己最喜欢的美女。
狠为一击脑袋,迈怨自己方才怎没留意这个站在角落的美人呀。
眨眨眼,发电的桃花眼自动转到明月身上。
“娘,我们自顾说话,乔公和霁月小姐还没表示意见。”孙权有意提醒。
乔家的不满情绪就要像满月般溢出,还是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青夫人恍然记起,连连道:“瞧我尽在这瞎说,霁月。”
雷打不动,目视前方。
大伙奇怪了,连连喊:“霁月小姐,霁月小姐。”
还是表情木衲,喜妹儿赶紧在身后伸出一脚,这才让她迷糊调回焦距:“什么?”
多无辜的问话,唱戏的人都尴尬笑笑。浪费那么多口水,人家压根没听。
这一光景,偷笑的全是乔府的人。易之最夸张,头埋的死死,两手紧捂住嘴,两肩一耸一耸,几桌被他弄得颤抖,茶杯也快跟着抖。
说我什么了?一个个这样。用眼神向姐姐求问。
光风不说话,浅笑着把手中茶喝完,再投个眼神向两位夫人。
南方规矩,拜堂成亲时须敬长辈茶,长辈喝完后要说吉祥如意的话,霁月岂有不明之理。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她不明白他们不是在讨论收干女儿吗?怎么神游一会就……
不行!再问,食指左右一摆,哪个?
要过桑柔捧在手中的茶壶,左右一摇,就往杯中倒。壶中虽无茶梗,终有沉淀之物,经此一摇,倒出的茶带着混黄,香味被破坏殆尽。
明白她的意思,嘴唇一翻,咒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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