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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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陈树藩引狼入室刘镇华兵进陕西
在蒲阳村,张义安与前来支援的靖**右翼冯毓东、李虎臣、邓宝珊等部会合。他们协商后,立即反守为攻,决定重新夺回大营盘,进军大、小雁塔。
至此,西安西门和大南门外,都成为靖**的阵地,陈军无一兵一卒敢从西门南门出城。
靖**重攻之下的西安城,市井萧条,街上行人稀少,市民即使在白日,也关门闭户,众矢之敌的陈树藩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病急乱投医的他,急乎乎心里像猫抓,回家就把三姨太当成了出气筒,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三姨太自从进了陈家的门,一直像明星一样的被捧着,这无缘无故地挨了训,心里委屈死了,嘤嘤地抽泣着,扭着水蛇腰,踏着碎步出去了。
憋在屋里抽闷烟的陈树藩忽然拍了一下脑门,自言自语地骂道:
“真他妈的笨死了,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握有重兵,是他在西安起义以后在东线作战时认识的,停战后盘据在豫西地区,再往后就成了袁总统跟前的红得发紫的人,这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得抓住,还必须很好地利用。
刘镇华在围剿白狼的时候,由于一时利令智昏而贪功领赏,后来被人告发,袁大总统念其在富水关作战时尚称英勇,就取消了对刘镇华的奖赏,隔靴搔痒般的作了处理,算是遮人耳目,以后就说雪亚(刘镇华的字)这人还行,仍率领他的镇嵩军在豫西驻防。
民国六年冬末的一天,刘镇华接到陕西督军陈树藩的密函,言他近来的光景很不好过,曹世英、胡景翼等人造他的反,西安城处于四面包围之中,他愿以陕西省长的地位换取刘镇华率领他的镇嵩军入陕来支援。陕西省长这个高位对刘镇华的诱惑力太大了,他心动了,与陈树藩一拍即合。这个时候,刘镇华早已改投在北洋政府新贵段祺瑞的门下,和陈树藩属于同一派系,即安福系。陈、刘既然商量好这样的好办法,段祺瑞自然同意,乐得卖个顺水人情。于是,刘镇华率领他的镇嵩军进了陕西,表面上对陕西人说他是来调停,实际上,他和陈树藩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一到陕西就任了省长职务,并立即派出镇嵩军增援陈树藩的军队,围剿陕西靖**,充当陈树藩的帮凶。
张义安与李虎臣等人在重新夺回大营盘之后,又攻占了大、小雁塔,靖**声势大振。陈树藩急令派往渭北的军队回援省城,城外的鱼化、木塔、尹家、甘家四个寨子一时处于陈军的控制之下。因为张义安前不久刚在甘家寨大过仗,对那里的地形熟悉,所以攻打甘家寨的头等任务就落在他的肩上。
义安率兵攻打甘家寨的那天晚上,又是一个大雪天气,地面积雪深达二尺,他令士兵用麻绳把鞋紧紧绑好,然后下了一个字的命令:
“走!”急行军二十余里,到了甘家寨村墙外,又下了一个字的命令:
“上!”
义安和他的官兵们,个个争先,迅速攀上寨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寨而入,陈军还在热被窝里酣睡,未及提防,有的仓促逃走,有的举起双手乖乖地作了俘虏,遗弃枪支弹药无数。张义安偷袭甘家寨取得成功,极大地鼓舞了靖**的士气,李虎臣、邓宝珊等部也很快相继攻占了其他几个村寨。
靖**接连取得巨大胜利,促使陈军内部发生变化。张义安等人早就派人做城外陈军樊钟秀、阎锡民部的策反工作,双方互有往来。樊、阎二人在甘家寨受到靖**打击后,士气低落,渐渐流露出厌战情绪。义安乘机给他们写信,信中说:
“你们不要再给段祺瑞、陈树藩卖命了,跟上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好的前途的。我给你们讲一个道理,天下的何从何去,关键在于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而要争取人心,就必须有一个宽宏大量的气度和望贤如渴的迫切心情,段、陈二人本是嗜权如命的政客,**权术于股掌之间,对待部下薄情寡义,像这样的人还值得给他们卖命吗?我们靖**的宗旨在于救陕民于水火,望你们迷途知返,勿为陈贼所用,至于过去的一切恩恩怨怨,当然也就只字不提了。”
樊钟秀、阎锡民也给义安写了回信,说:
“你的来信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也彻底醒悟了,不想给陈树藩卖命的念头早就有了,陕西人打陕西人的窝里斗没有什么意义,那样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我们也不想落千古骂名,让陕西人民戳脊梁骨,那样只会羞死先人。义安兄,眼下当务之急是休战,只要你们肯让路,我们愿将部队撤往蓝田休整,然后加入靖**,共讨树藩老贼。”
张义安很痛快地答应了樊钟秀、阎锡民的请求,立即下令连夜将通往蓝田的道路让开,给樊、阎二人一条出路。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樊钟秀、阎锡民两部以白旗为先导,由西安东南向南山退走。
靖**阵地上鼓掌欢呼。
不久,靖**右翼从渭北又派来两个营增援,待命进攻西安。
张义安营这时驻扎在吉祥村至小雁塔一线,其部最精锐的连队董振五连驻防小雁塔。张义安早年曾听章太炎先生讲过经学,略通一些经学知识。他常到小雁塔,与那里的主持和尚德慧大师在禅堂谈经说法,或者研究诗词书法。有时候,寺外发生激烈战斗,枪炮声不绝于耳,震得屋梁上落下灰尘,他们的讲话不得不暂时中断,义安要去带兵迎击敌人;有时候,他们的诗兴正浓,挥毫泼墨,尽抒胸意,正在写一首诗,落笔刚写了两句,寺外发生了紧急情况,便不得不折起稿纸装进口袋,提枪去指挥作战。战斗结束回来,照旧干以前的事儿,或者论经说法,说些心动幡动、佛门四大皆空的话题,或者写完未竟的诗词。德慧大师对义安十分佩服,赞扬他不愧为“天下之英雄,佛门之龙象!”
陈树藩侦知张义安经常出入于小雁塔,一次,竟以步、炮五个连的兵力围攻小雁塔。董振五连不足百人,激战一昼夜,寺墙大部分被炮弹轰塌,然而全连官兵据堑坚守,使得陈军始终无法进入寺内。张义安得知小雁塔防线吃紧,这时候,天色已黑,黑灯瞎火搞偷袭,或者风雪之夜急行军是义暗的强项。于是,义安立刻率领卫士向出现空档的陈军后侧发动猛攻,陈军的阵势被张义安的骑兵冲垮,围攻小雁塔的陈军头头,也稀里糊涂地丧了命,死于乱军之中,他大概不会想到,光荣和死亡原来靠得这么近,在白天他还得到陈树藩的口头嘉奖,让他好好干马上就可以提拔当营长,虽知天不作美,到了晚上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是那么的仓促,来不及和亲朋好友告个别,就在阎王爷那里报了到上了户口。

小雁塔的来犯之敌开始溃退,似无头苍蝇,乱碰乱撞,董振五连乘势反攻,小雁塔之围顿解。
镇嵩军的一个连队,如同饿狼一般进了关中东部的王家村。这王家村其实并没有姓王的,姚姓和刘姓是这个庄子里的大姓,至于其他的杂姓,如姓权的姓李的只是稀稀的几户。
镇嵩军在来陕西之前,刘镇华就给他们作了动员,说八百里秦川自古以来就以富饶著称,大姑娘小媳妇比得上天宫里的仙女,苗条的身材窈窕无比,肌肤白嫩好象水捏成的一般。镇嵩军的官兵们受了刘镇华的教唆,就一窝蜂的到陕西来了,掠夺财富,抢回自己心仪的女人。
村子西头的老学究姚六,人称六先生,具体叫什么名字,由于年代久远,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晓得他排行老六,教过几年村塾,能识文断字,但为人很迂腐,科举制度虽然早已废除了,但他仍念念不忘,连作梦都想着功名,给儿子取了名字叫中科、中举,村里人笑话他是白日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姚六一生饱读四书五经,却没有考得什么功名,至今仍是白板一块。东关里的刘家财东学亚常借此羞辱他,俩人便有了恩怨。姚六憎恨刘家财东的为富不仁、鱼肉乡亲,寻思着找个机会,把这口恶气出了。这不,机会来了,听说豫西刘大帅的镇嵩军入了陕,一路上烧杀抢劫,侮辱妇女,东关里的姓刘的财东尻子上没了脉,惶惶不可终日。一大早,姚六就出了门,牵着自家的老黄牛,牛头上挂了麻纸,上面是写了字的,大楷小楷的两种字体,大楷是“刘学亚”,小楷是“之牛”,借此想辱没姓刘的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没到东关,庄子里就鸡飞狗跳的,黑鸦鸦的队伍进了村,操着听不懂的外地话。姚六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喉咙眼上,惊道:
“啊呀,我的先人爷,瞎蛋啦,这下撞到枪口上去了。”
两个当兵的,一个胖,一个瘦,胖的臃肿,瘦的精瘦。两个家伙招着姚六的眉眼舞弄着枪。姚六的魂魄早已逸出体外,没了。胖的操着姚六听得不是太懂的河南话,姚六的伯母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惜惶女人,他虽对河南话不是太懂,但还能逮几句。胖的说:
“老不死的,这头牛归我了。”
姚六拉着牛缰绳不松手,说:
“不,是我的。”
精瘦的河南兵可能识几个字,看了牛头麻纸上的“刘学亚”三个大大的字,气不打一处来,就照着姚六的上半身给了一枪托子。
姚六一尻子栽到地上,说精瘦的河南兵不讲理。
精瘦的骂:
“狗日的啥货,竟敢把我们刘大帅比作那吃草的四条腿,得是活泼烦啦!”
姚六一脸委屈,争辩道:
“我就不认识你们刘大帅?”
精瘦的说:
“不认识?那你凭什么在牛头上写‘刘学亚’三个字,不过‘学’字还不对,是个错别字,是白雪的‘雪’,不是学生的‘学’‘刘学亚’的名字难道是你这乡野村夫随随便便叫的吗?”
姚六觉得这当兵的说话蛮不讲理,辩道:
“你们大帅是刘镇华,刘学亚是我们村东关里的土财主刘大麻子,狗东西就不是吃人饭长大的,白咥了五六十年的馍饭!”
胖的不耐烦了,骂:
“狗日的还敢狡辩,他们的蛇辩猴,是打着灯笼上茅厕——找屎(死)!”
精瘦的牵了牛就走,姚六跺着脚叫骂。
“呯”的一声枪响,姚六一头栽到粪堆上。
精瘦的还在姚六的尸体上踢了一脚,牵着牛和胖的笑着谝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树藩在西安被围之时,困守孤城,形势极为不利。他一面放出愿和靖**进行和谈的空气,一方面急电段祺瑞政府向外省军阀求援。真是在这种形势下,早有向西扩展地盘野心的河南军阀刘镇华,在陈树藩的再三“邀请”之下,“名正言顺”地进入陕西。陈借外力以自保,引起了陕西人的极大不满,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从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六年陕西长期祸乱的根源,在陕、豫两省种下了一个时期内互相报复的种子。
这时候,在东面围城的靖**东路部队中的一些将领,也被陈树藩“假和谈,真内战”的烟幕弹所迷惑,以为陈树藩已经是穷途末路,就要迷途知返了,看来老陈决心革新洗面,重新作人,是要回到以前革命的老路上来了。他们也就再一次相信了陈树藩,竟份份将部队撤退到渭北。
胡景翼看曹世英的左翼东路军后撤,也一日三次地向西路军来电,命令撤军。张义安心犹未甘,感到如此撤军实在让人痛心,就复信胡景翼,说:
“靖**官兵在城外迭经血战,伤亡三分之一,才还来今日局面。在这种形势下,不逼敌人于城下议和,却受人愚弄撤兵,前功尽弃,日后必后悔莫及,陈贼背叛民国及陕西人民,不将其打倒,我死不瞑目。我已下定牺牲决心,但绝不牺牲在距省城十里以外的地方……”
胡景翼接信后,担心西路右翼军成孤掌难鸣之势,继续发来严厉的撤军命令。张义安迫于无奈,只好先将部队撤到户县,以图再作计议,然后带了几名随从到三原面见胡景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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